柯林朦朧中聽見有人在笑,有人在說話。
這種感覺讓柯林回想起了祝聖節,為慶祝神明賜福人類,新年的第一天被定為祝聖節。在這天,親朋好友們會串門相聚。有一日,柯林在睡夢中醒來,環顧四周發現床邊擠滿了陌生人的臉。而父親隔著被褥,友好地拍著他的屁股說道:“快起來跟你的叔叔們打個招呼。”
今天剛好不會是祝聖節吧?
柯林決定裝睡,不,乾脆睡死過去好了。
等了許久,都沒有人拍打他的屁股。說話聲越來越靠近,笑聲好像要將他整個人吞沒,柯林慌忙睜開雙眼,卻發現周遭一個人也沒有。
有的只是大床,沙發,寫字台,古董衣櫃,帶小花圖案的牆紙。
床對面的牆壁上掛著一幅畫,內容是一位舉劍的老頭,老頭渾身腱子肉,手裡的闊劍高舉過頭頂,正在劈砍一個黑色的陰影。
床頭也掛著一幅畫,內容比上一幅畫詭異太多。畫家一定是在精神極度失常的狀態下,才能將一堆屍體組合成一條蒼白巨大怪異蟲子。而這頭蟲子還正在蠕動向一個類似女性生殖器的巨大深淵裡。
看完這兩幅畫後,柯林不禁沉思。
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做什麽?
“想起來了,我叫柯林,剛才正在……”
真相即將浮出水面,卻被一雙看不見的手粗暴地摁了下去。強烈的倦意好像沒過頭頂的溫暖河水,讓柯林的思考無法呼吸,逐漸陷入缺氧狀態。聽說有人在溺水時,會嗆得難受。但有人卻會感覺到重溫子宮的寧靜,甚至能夠看見自我靜靜地漂流在水裡。
柯林想他應該屬於後者。
但這並不對,他躺在床上,怎麽會溺水呢?
於是,他納悶地從床上彈起。
柯林望向窗外,然後看到一片正在蠕動的,支離破碎的,像是青蛙卵聚集在一堆的怪異色彩。
顯然,如此詭異的場景不應出現在現實裡。
視覺與思維無法承受如此扭曲的畫面,柯林覺得顱內有股巨大的壓力正在將的大腦撐開。劇烈的疼痛使柯林眼球翻白,等到再次恢復意識時,他發現右手正握著門把,面前是一扇白色的門。
反正他打死都不願回頭,索性開門走了出去。
刺眼白光閃過,呈現在面前的是一片熟悉的森林。林地中央有一塊空草坪,著邋遢的男孩站在草坪中央,不遠處坐著一位穿著碎花裙,扎著金色馬尾辮的女孩。
不知何時,柯林身邊站著一道身影。他沒法去看對方,也沒有意識到應該去看對方。
那道人影說:“這時候的你,應該才六歲吧?”
沒錯,這正是六歲那年。柯林準備向梅芙得意洋洋地展現體內的魔力。只見孩童柯林高高舉起右手,掌心升騰出一團藍色跳躍的火焰。他揮著右手,在草坪上兜圈跑。
這還不過癮,他讓魔力像是水流一樣纏繞整條手臂,最後化作一條藍色的鞭子,狠狠地抽向了一旁的大樹。
“刺啦——”
粗壯的樹乾當場被撕裂成為兩半。
柯林得意洋洋地看向女孩:“梅芙,我沒有騙你吧!”
柯林向身邊的人解釋道,梅芙的父親是一位黃金級冒險者。梅芙說她見過父親將雙手都無法合抱的樹攔腰截斷了。
柯林說他也能夠做到,梅芙不信,於是就有了方才發生的一切。
“後面的內容就別看了,大抵是我回家,被父親知道了這件事。
父親拿皮帶抽了我的屁股,現在上面還有留疤呢。唉,你看我那時候的屁股形狀,真不錯。” 場景不斷地蠕動,再次見到柯林時,他的個頭有一米七了。額頭冒了一顆青春痘,他腋下夾著一摞厚厚的書,眉頭緊鎖地走進一家圖書館裡。
“這是我十六歲時,正在為調查員協會的考試做準備。瞧,那位是梅芙,她比小時候好看太多了。唉,她和我一樣,準備加入調查員協會。不過她可是得到了神明的祝福。”
十六歲的柯林見到梅芙,緊皺的眉頭松開。梅芙熱情地和他打招呼,柯林在眾多人羨慕的視線裡,坐在了梅芙的身邊。一開口便是:“唉,如此簡單的內容,都沒有辦法理解嗎?我只能教你一次,學不會的話,乾脆放棄吧!”
“沒辦法,青年就是如此不坦誠。何況那時候,我已經發現魔力在流逝。自私的我甚至不願意梅芙加入調查員協會。一想到我們終究會是兩個世界的人,就痛心不已啊!”
“可你不還是認真地指導她了。”
“唉,誰讓那是梅芙呢!”
畫面再次蠕動,接下來柯林出現在一間密室中。他的面前坐著三位除了眼睛,其余全身籠罩在黑袍裡的神秘人。每一位神秘人的脖頸上都掛著象征帝國之眼的吊墜。
只不過,他們的吊墜是白銀打造的。
“筆試簡單到我都記不得了!這是面試環節,監考官會要求你展現祝福。”
只聽十六歲柯林念念有詞,說道:“禮讚虛空吞噬與幻影之神羅格,請聆聽信徒的虔誠祈禱,在此展現你的偉力……”
忽然,柯林跪倒在地,胸口傳來劇烈地疼痛。疼到幾乎快要無法呼吸,他死死地捂住胸口,感覺有東西正在胸腔裡面生長。好在疼痛沒有持續太久,柯林起身時,畫面又發生了改變。
一位與柯林長相有幾分相似的中年男子躺在床上,臉色憔悴,嘴唇乾裂,對著身邊的柯林說道:“離開這裡,去南方。答應我。”
“這是我的父親,柯察金。他是一位家庭教師,有幸迎娶了我的母親萊莎。母親在我出生前就死了,所以沒有關於母親的記憶。父親知道母親是魔人,卻還是義無反顧地娶了她。唉,除了時不時會抽我的屁股外,他算得上是一個好父親。他病死後,我經常想起他。”
“在這之後你就走了?”
“對,21歲的我寫了封信托人轉交給梅芙。算是分手信吧!不過,我們兩沒有正式交往呢!分手信就別看了,看完後準會認為我是個混蛋。難保不會影響我通過測試。”
羅格露出欣賞的笑:“不錯,看來你已經意識到自己在哪了。”
“很難做到嗎?”
“對尋常人而言太難。你的靈魂非常不安穩,從我進入之初,就一直在反抗。現在也是如此。”
“那真是抱歉了,偉大的神明。”
“比起道歉,你接下來還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如此說來,我通過測試了?”
“不然呢?”
柯林深吸一口氣,單膝跪地:“可否告知我您無上的名諱?”
“你已經親口說過了。”
世界開始扭曲,像是一盤正在被攪合的顏料,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
被拉扯進去前,柯林終於能夠回頭。
只見空白的虛無之中,屹立著一道模糊不清的人影。
那人似乎在對柯林微笑。
“那就是我所信奉的神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