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車吧。”
等車輛停穩,寧蘭解開安全帶,率先推門下車,展紅博第二,獨自坐在後排的許言緊隨其後。
當三名身穿黑色製服的探員走來,立即引起了人群注意。
“小蘭,你來了。”一名身材挺拔,頗為英俊的青年快步迎來,臉上帶著熱切笑容。
只是略顯輕浮的氣質令人不喜……許言微微揚眉,認出這位“熟人”,赫然是當初一同來修理鋪走訪的“趙天易”。
寧蘭微微蹙眉,公事公辦的語氣:
“趙治安員,情況如何?”
趙天易搖頭說:
“現場都已經封起來了,屍體還在原位,根據多名目擊者所說,死者是攻殼分公司工程部的一名男性工程師,今早八點一十分,在大樓內的員工突然看到落地窗外,有一道人影刷地掉下來,根據調查,應該是從頂樓天台墜落……落地後腦袋砸破了,當場氣絕。”
這貨描述的還挺形象……許言仰頭,望向樓頂。
三十層建築高聳鋒利,仿佛將天空切成兩半。
嘶……不摔成肉泥都對不起這高度……許言手腳微涼。
這時候,忽地察覺一道視線落在他臉上。
“趙治安員,又見面了。”許言回以微笑。
趙天易沒說話,只是點點頭,略顯冷漠。
“看看現場吧。”寧蘭說道,四人一行,越過黃色警戒線,終於看清了死屍。
屍體落在樓下一座花壇裡,紅黃兩色摻雜的花朵簇擁著,仰面朝天,一副眼鏡掉落一旁,身體呈不規則的大字型,身上穿著工服,白色襯衫被猩紅的血液染紅,觸目驚心。
臉上表情平靜,雙眼圓睜。
展紅博早拿出手套、鞋套,邁步走過去檢查屍體。
寧蘭和許言留在原地,就看到幾名公司領導臉色難看地走來。
為首一人,西裝革履,三十余歲,頗顯斯文,此刻抿著嘴唇,神態凝重:
“您好,我是公司的部門經理,姓付。”
他又指向身後一名發際線後移,有早衰之相的中年人:
“這是我們工程部技術主管,也是墜樓員工的直屬領導。”
分公司的最高職位是“總經理”,但許是並不在這裡,由付經理出面。
寧蘭點頭,與對方握手,旋即問道:“我們想了解下具體情況。”
付經理苦笑搖頭:
“我們也不清楚,事情太突然,事發後我們立即報的警。也詢問了其他員工,都說他今早正常上班,然後中途離開了工位一陣子,再然後就墜下大樓了。”
“死者出事前有沒有說過什麽話,或者異常舉動?情緒?”寧蘭詢問道。
付經理扭頭,看向身後的技術主管,禿頭中年人臉色蒼白,頗為緊張,聞言回憶了下,搖頭:
“沒有,不過要說異常……這幾天,他情緒比較低落,別的就沒了。”
情緒低落……又從公司大樓墜落……難道是不堪工作壓力,跳樓自殺……許言依稀記得,聯邦職場卷的飛起,類似新聞屢見不鮮。
寧蘭顯然也想到了這層,換了個問題:“監控錄像看了嗎?”
付經理面露難色,解釋說:
“這個……今天早上系統檢修,那段時間恰好監控關閉。”
恩?
許言與寧蘭對視一眼,表情都變了。
早不檢,晚不檢,偏巧這段時間丟失錄像……這操作太明顯了吧。
趙天易見狀,
解釋說: “我們調查過了,系統不是臨時檢修,而是提早就有排期,相關記錄可查。”
唔,所以並不是事發後抹除了錄像,而是死者選擇在這期間墜樓……許言心說,有點意思了啊。
這時候,短發,戴著黑色邊框眼鏡的展紅博從花壇返回,摘下手套,說道:
“我和法醫確認過了,死亡與墜樓時間吻合,除了撞擊點,並無其他致命傷。”
這句話透露出一個信息,即:
死者並非被殺死後拋屍,的確是墜樓致死。
但具體是“跳樓自殺”、“失足墜樓”,還是“他殺”……就有待進一步查證了。
“我們上天台看看。”寧蘭略作思索,開口道。
付經理很配合,前頭領路,一行人進入旋轉門,穿過頗有科技感的大廳,進入電梯。
直達頂層。
……
“叮。”
電梯門開,一行人走出,只見這邊也拉起了警戒線,有治安員看守。
“樓梯在這邊。”付經理殷勤帶路,踩著樓梯,朝天台走去。
經過天台鐵門時,許言注意到,這是一扇老式金屬門,厚度很足,不是密碼鎖,而是老式機械鎖。
“這扇門平常會打開嗎?”他忽然出聲問。
幾人腳步一頓,付經理搖頭說:
“不會。大多時候都是鎖著的,但前幾天下雨,有點滲水,所以這兩天找了工人修補防水塗層……為了方便,就一直敞開著,正常情況也不會有其他人來……哦,工人要晚些時候才來,所以事發的時候這邊應該沒人。”
這樣的嗎……許言若有所思,搖頭:“我沒問題了。”
一行人穿過鐵門,豁然開朗,來到了大樓天台上。
樓頂有風,但不大,除了四周的低矮護欄,就只有一些堆在防水塗層上的工具。
趙天易殷勤帶路,徑直來到一處欄杆前,說道:
“應該就是從個位置墜落的。”
三人走過去,扶著欄杆往下望,只見底下的公路車流川流不息,花壇與死屍成了一個小點。
冷風吹亂頭髮,許言稍覺頭暈目眩,抽回身體,就見展紅博已經蹲下,開始檢查地面痕跡。
無人打擾,好一陣,見他站起身,寧蘭才問道:
“怎麽樣?”
理工男造型的小紅搖頭,面色不佳:
“很乾淨,肉眼沒有殘留痕跡,可能需要儀器檢測。”
短暫沉默,他看向兩名同事:“你們怎麽看?”
英姿颯爽的女探員沉吟了下,瞥了眼站在遠處的公司領導層,低聲說:
“我懷疑可能是他殺。”
“為什麽?”兩人好奇道。
寧蘭深吸口氣,褐色眼眸頗顯認真道:
“你們沒注意嗎,死者是臉朝上的姿勢,這說明很可能是仰頭栽倒下去的,正常人跳樓怎麽可能是這個姿勢?”
呃……就這?
展紅博搖頭道:“墜樓是無法用面朝上,還是下來推斷的。畢竟人在半空姿勢也會變的。”
“會變嗎?”寧蘭深表懷疑。
展紅博翻了個白眼,幽幽道:
“你沒看過運動會高台跳水?人家不單轉身,還會凌空轉體三百六十度……”
寧蘭被噎的說不出話。
庫庫庫……許言在一旁聽得險些笑出聲,他突然想起上輩子聽過的經典笑話:
一群人爭論水滴從高空墜落會不會砸死人,結果有個愣頭青說:你們沒淋過雨嗎……
當然,這個笑話並不嚴謹,但此刻就很應景。
“那你說下看法。”不擅長推理的女探員惱火道。
“推理能手”展紅博自信一笑,挺胸抬頭,扶了扶黑框眼鏡,說道:
“雖然你的邏輯有問題,但觀點我是讚同的,死者大概率是他殺,原因有三。”
“第一,PCE案件系統裡記載過一樁經典案子,也是難以查證墜樓者是自殺,還是他殺……當時負責查案的人想了個笨辦法,他們製作了與死者身體密度、外形相當的假人,模擬從樓上自然墜落,以及被推下去等情況,並記錄其落點與大樓垂直線的距離、夾角……由此得出真相。
並留下了一個數值模型……我之前在樓下,大概目測了下數值,代入模型計算了下,如果是正常跳樓,很難到達那個距離……
當然,也有例外,比如死者很用力地彈跳……”
“第二,根據經驗,如果是自殺,死者在死前會經歷激烈的思想鬥爭,會反覆徘徊,猶豫,甚至留下遺書之類的,可現場全然沒有。
無論是屍體上,還是這裡,都缺乏類似痕跡……沒有痕跡,就是最大的疑點!”
“第三,也就是巧合。太巧了,死者若是想自殺,為何偏要選擇這個時間?難道還挑黃辰吉日不成……”
展紅博開了個小玩笑,表情卻很嚴肅:
“所以,真相只有一個,就是凶手為了掩藏自身,才刻意選擇了監控檢修的時間點。”
“根據我的推理,凶手對公司大樓的情況如此了解,又無聲無息,將死者‘帶’到這裡來,說明,其很可能就是大樓內部的員工,且與死者相識!
再考慮到殺人動機,可以從工作和私人兩方面入手,調查與死者有直接競爭關系,或者私下有仇怨的同事!”
一番推理說完,他扶了扶鏡框,嘴角翹起弧度,一副“快來誇我”的賤樣。
這樣的嗎……寧蘭心悅誠服。
雖然有點不爽,但必須承認,小紅不愧是部門裡的智商擔當,這段推理有理有據,令人信服。
她頓感輕松,露出笑容:
“這樣的話,案子就簡單了,看來只是普通的仇殺案……治安所就能處理,劉署長偏要推給咱們。”
凶手范圍明確,過程清晰明了,追查方向也擺在面前……這種案子破起來很容易。
畢竟,絕大部分人都缺乏影帝級演技,稍加審問,就能偵破。
“那現在就下樓吧,”寧蘭雷厲風行,“許言,走了……許言?”
突然,她驚訝發現。
剛入職的新探員,此刻,竟站在護欄邊。
低頭望著樓下的花壇,眉頭緊蹙,神情專注,似乎在思考什麽。
聽到呼喚聲,許言才回神,扭頭看過來,用一雙漆黑幽邃的眸子凝視兩人,緩緩開口:
“我覺得,事情可能並沒那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