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獲鳥?”
兩個世界的文化又一次產生了交匯,在上輩子隻存在於志怪傳說中的妖物,此刻卻在這個世界具現了。
無論是魯迅的《古小說鉤沉》,還是李時珍的《本草綱目》,都有對姑獲鳥的記錄,結合更早的古籍,大概能描繪出此妖的樣貌,有說這妖物長有九頭的,也有說這妖物僅有一頭的,但大多數書籍中,這妖物穿上羽衣便化作鳥,脫去衣服便變成女人,喜好奪他人子女,還有許多名字,例如鉤星、隱飛、鬼車等等。
白胡所見的姑獲鳥完全是怨氣的聚集體,沒有肉身,但能看得出是個女人身材,身上披滿羽翼,僅有一頭,背後長有雙翼,來去無聲,詭異異常。
白胡一時陷入沉思,不自覺的喃喃道:
“看樣子,應該只是名字相似。嗯,喜好奪人子女,好像習性也對的上。”
白胡沒有深究,繼續問道:
“你說這姑獲鳥是上林鎮夫人積怨所化,怨氣也能化妖嗎?”
城隍吳守一答道:
“這是自然,天地造物,唯氣而已,肉體本是濁氣,靈體乃是清氣,那姑獲鳥卻是特殊的一類存在,本身並無肉身,靈體由濁氣匯聚而成,而構成她的濁氣,便是上林鎮這些年來,亡故婦人的怨憎之氣。”
白胡又問:
“你說是婦人的怨憎之氣,怎麽,只有上林鎮有這麽深的怨氣嗎?”
他之前向陸百川和藥離打聽過,他們都沒見過這妖物,如果城隍沒有騙自己,那麽顯然,他們生活的地方是沒有這麽強烈的怨氣的,這樣一來,上林鎮就顯得格外有些特殊了。
“唉!”
城隍爺長長歎了口氣,說道:
“仙師有所不知,上林鎮不單婦人怨氣重,其他各種濁氣在這裡也很常見,這是天災也是人禍,大梁國皇帝為求長生,選中了此地,讓這裡的百姓供奉鬼怪以開鬼市,這已經有很多年了,鬼物與人交易,往往會帶來不幸,外加上這幾年的山祭,城中城外百姓,早有了怨恨,有些孩童被獻祭的,母親往往受不了打擊,自殺了,她們的怨氣聚集在一處,便生出了那妖物。”
白胡有些恍然,這一路走來,路上所見所聞,都是對大梁國皇帝的痛斥,白胡雖沒見過他,但心中對他也已經有了幾分厭惡。
“那這姑獲鳥擄走孩子後,會傷害他們嗎?”
事已至此,白胡更關心陳澄的安危,姑獲鳥畢竟是邪物,確認陳澄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
城隍爺面色凝重,又歎息一聲後答道:
“姑獲鳥是婦人失去子女后怨氣所化,她擄走孩童,雖說會當成自己的孩子一般照顧,但她畢竟是邪物,化身所用的怨氣又是五濁妖氣的一種,所以,普通人在她身邊呆久了,也會被這股妖氣侵染,最後結果無非兩種。”
“哪兩種?”
白胡連忙問道:
“一是不自覺的吐納妖氣,從而使凡人化妖,成為鬼鳥的一種,另外便是承受不住妖氣的侵染,命喪黃泉,救無可救。根據我見到的那些,後一種的可能性更為大些,恐怕……”
白胡一時慌了神,遲疑著問道:
“那陳澄,現在已經……”
“不,她應該還活著,仙師,你忘了她也是上林鎮人,生辰都在這生死簿上記著,她這一行還未浮現出忌辰,便說明還是活著的。”
“活著就好,活著就有機會。”
白胡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繼續問道: “那姑獲鳥可有什麽弱點,你可有對付她的手段?”
對這一點城隍可就束手無策了,他說道:
“說來慚愧,若是生前,我一身龍虎霸氣還能與這等邪祟之物對抗,但現在,仙師你也看到了,我雖身為城隍,但前來供奉的香火並沒多少,功德香氣入不敷出,對付這些邪物,恐怕是出不了什麽力了,不過,仙師你既然有拘神攝鬼的手段,對付一個完全由怨氣組成的妖物,應該不是什麽難事吧。”
城隍吳守一雖說的有理,但白胡卻全然沒有辦法,他之所以能拘神攝鬼,完全是憑借著靈性網絡能感知到他們的靈體所在,從而借用筆仙遊戲的手段來實現的,他之前已經試過了,在靈性網絡中,並不能感受到那姑獲鳥的靈體,換言之,白胡根本就無法拘來那姑獲鳥的靈體。
白胡試探著看了眼一旁的藥離,藥離自然懂他的意思,擺明說道:
“看我也沒用,我一個煉製屍傀的,對付活物還行,對付神鬼,怕比不上你白胡分毫。”
白胡隻好再問城隍吳守一:
“那還有別的辦法嗎?”
這時陸百川頓時不滿意了,怒道:
“喂!你怎麽不問問我?怎麽,看不上我劍塚的劍氣?”
白胡白了他一眼,問道:
“你有辦法?”
“當然沒有!”
“那你說個屁!”
“可我知道誰有辦法啊!”
“誰?”
“自然是有浩然正氣的讀書種子了!這城隍說的不錯,龍虎霸氣確實能傷到邪祟妖物,但要論這些邪物的克星,那還得是浩然正氣最為管用。”
白胡有些不信,畢竟只聽說書生最招惹山鬼,還沒見哪個秀才能斬妖除魔的,況且這一廟人神之中,就沒有一個會浩然正氣的,陸百川這話,不還是廢話嗎!
見白胡有些不屑,陸百川繼續補充道:
“你不是說你筆杆子中封印的是個讀書人嗎?別的不提了,他那一手好字,我就不信,他不會浩然正氣!”
白胡取出那杆毛筆,卻不知如何是好。
土地公身前確實是個讀書人,也正因一手好字這才成了神,他會不會浩然正氣白胡不知道,但白胡知道的是,土地公現在神魂受損,還在昏迷之中,就算是他也沒辦法將其喚醒啊!
城隍見到那筆杆子的一瞬,立刻就想清楚了白胡的為難之處,他立即搶聲說道:
“仙師,我有辦法將這毛筆中的筆靈喚醒,不過……”
眼看有了希望,白胡連忙說道:
“還請城隍爺出手,有什麽要求,您盡管提就是!”
城隍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額……我剛剛送你那兩塊金身碎片,不知能否……”
白胡立刻明白了,這家夥是心疼送禮送重了,這會兒想討回去了啊!
不過這也能想明白,剛剛城隍是為了保命,不得已才送了重禮,現在他是為了邀功,想討回去也是情理之中。
白胡不知那金身碎片的作用,他本身也並不想訛人這東西,於是便隨手便拋了回去,催促道:
“東西還你,趕緊動手吧。”
城隍爺興奮的接過那金身碎片,這才樂呵呵的開始了說明:
“這金身碎片是我的神魂所化,算是金純的本源之力,眼下這筆靈神魂受損,用它來治療最好不過了。”
他是這般說,卻已經將一塊收入袖中,隻將另一塊貼在筆杆子之上,念了幾句咒語,便見那金身碎片化作一灘金色液體,慢慢的滲入了毛筆之中。
金光消失之後,那筆杆子微微一顫,好似饑渴多日後偶遇甘霖一般,土地公老爺子一時精神矍鑠,毛筆杆子更是一折,搖身一變化成一張嘴唇,筆鋒墜在下面,好似個山羊胡一般,他哈哈大笑道:
“好啊!好啊!黃鍾總算是得到報應了啊!”
有了活無常肉身做筆杆子,這老爺子總算能變成嘴說話了!
見他這幅模樣,白胡忍不住吐槽道:
“老爺子,你這反射弧有點兒長啊!”
“啊?什麽狐?”
“額,不提這個,老爺子,聽說你一身浩然正氣很是厲害?”
土地公這時也發現自己能隨意變換形態,他延展身體,變成個面膜似的東西出來,依稀是張人臉,只是那筆山羊胡子格外喜慶了些,他漂浮在空中,有些得意的說道:
“那是自然, 我杜長卿身前,也出身於一門三鼎甲,四代六尚書的大族,雖然時運不濟,沒做過什麽大官,但浩然正氣,也是修出一些境界的!”
原來土地公名為杜長卿,也是名門望族之後,一手好字有一半是家學淵源,生來就刻在骨子裡的,他是天生的讀書種子,讀書讀出一身浩然正氣,本有無限成就,可惜,終身鬱鬱不得志,隻憑一手好字博來些許名聲。
說別的讀書人斬妖除魔白胡或許不信,但說土地公,不,筆仙杜長卿斬妖除魔,白胡是絕對信任的,畢竟在白胡眼裡,杜長卿悟性極好,一時三刻就能悟出符法來,對上黃鍾都佔了很多便宜。
如今杜長卿有活無常做肉身,不死血當墨汁,體內還埋著顆仙蠱,作為一個筆仙,說是趨近於完美都不為過,更何況他還會浩然正氣呢?
穩了!
白胡此刻心裡只有這一個想法。
有筆仙杜長卿上陣,對付個勞什子姑獲鳥,絕對是穩了!
“我說老先生,你要不給咱們露幾手?我實在好奇浩然正氣長啥樣來著!”
筆仙杜長卿聽了這話,一時也有些困惑。
“什麽?浩然正氣?我不會啊!”
白胡緊皺眉頭,詰問道:
“你剛剛還說會來著,可不帶這麽耍人的啊!”
“我剛剛說的是生前,這浩然正氣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我現在怎麽可能會?”
一時,白胡眼前好似有千萬頭羊駝奔馳而過,踏蹄如飛,口中飛濺著唾沫,時不時還要問上兩句:
“臥泥嘛!臥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