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老爺!”
安格和貝拉前腳剛踏出根植園辦事處,一個剛分開沒多久的人就從卡倫身邊迎了上來。
將半身披風穿的像掛飾的羅赫牽著一匹馬,手裡提著新買的兔肉。
“老爺,我和阿麗商量過了,今天中午大家都在我家吃飯吧!”
安格倒是能明白這一出。
阿麗姐的娘家是索裡亞家,就算不是貴族也算是地主,羅赫家裡父母雙亡,也沒給他留下什麽財產,除了一份治安官的工作,羅赫只是個平頭小子,娶阿麗,他本該是入贅,而阿麗還是嫁到了他家,在原來索裡亞的姓氏後增加了羅赫的姓氏,宴請妻子的娘家,是應有之義。
安格輕輕搖頭:“姐夫,就叫我安格吧,你今天不用工作了嗎?”
羅赫嘿嘿笑著,對姐夫的稱呼很受用,老爺的稱呼顯然是阿麗姐教他的,他伸手撓著後腦杓:“其實我是夜班的,今天是因為要來你家裡,所以隊長把我叫起來了。”
他提起手裡的兔子晃了晃,一邊上馬一邊道,“現在兔子可不好買了,今天我們運氣好,回去我給你做頓扎實的補補。”
貝拉和安格上了同一匹馬,卡倫跟在最後。
“山裡的兔子不好抓了嗎?”安格和羅赫保持著並排,在路上不快不慢地行進著。
羅赫搖頭:“抓兔子的人少了,山上不止兔子,各種獵物都多了起來,可這兩年上山定期圍獵的也少了,深處的那些怪物都跑了出來,太危險,城主大人已經下發多次通告,禁止一個人獨行上山,可就這樣今年還是死了二十多個人。”
“哪兒來的獵戶這麽不怕死,不知道怪物的危險嗎?”
羅赫又一次搖頭:“都是些翅膀還沒展開的小孩兒,他們父親上了戰場,家裡總得吃飯,大多能想到的最簡單的解決方法就是上山。”
安格無聲地看向街頭來往的行人,她們多是女性、未成年或者將將成年的孩子,男性也有,安格一時並沒有看出男女比例的失調。
海琳娜沒什麽重工業,土地肥沃,農產品可以供應首都,最發達的產業是釀酒業,勞動力除了集中在土地耕作上,釀酒廠裡多是女工,此前為了鼓勵男士們多上山開墾、以狩獵的形式驅逐怪物,卡希姆會在大型節日官方組織男人們上山圍獵,對獵物有單獨的回收業務,所以卡希姆的男人們多少有些狩獵經驗,也是大家缺錢時第一個想法。
成年男人上了戰場,女人們進了農場,麥子在土裡長需要時間,這期間人要吃飯,可剛剛成年的年輕人,對山林又有什麽經驗呢?
“我記得這應該會有補貼。”安格試著從自己知道的部分想辦法。
羅赫點頭:“確實是有,所有的補貼都是在我們治安局的協助下分發出去的。”
他說著垂下了腦袋,往街上看了幾眼:“可是……收到補貼的人太多了,卡希姆能生產的糧食還需要供給首都,大批首都商人來購買糧食,根本不夠,現在物價反而更高了。”
他忽然朝著街角一個方向大吼:“嘿!小子,不要一個人上山!叫上你的夥計!”
安格朝他吼叫的地方看去,一個乾瘦的高個男孩兒朝他們做了個鬼臉,身後背著一把粗糙的自製弓箭,手裡拿著鐵鍬和繩子,旁邊一個女孩兒拉著他的衣角,另一隻手拉著一隻麻袋拖在地上。
那男孩兒朝羅赫聳肩,指了指他們身後一群年紀差不多大的少年。
他們確實聽從了羅赫的建議,
在等自己的朋友。 只有安格皺著眉頭:“他還沒成年,沒有狩獵資格,而且那女孩兒也太小了,不應該跟去狩獵。”
羅赫回頭看了安格一眼,有些為難地又看向那兩個孩子,好在這時卡倫走了上來。
“老爺,他們如果不上山而是用補貼去買糧食,生活只會更不好過,不說糧食貴,那時候如果他們家裡有人生病,就拿不出一鎳錢來了,補貼是死的,可物價是活的,城主大人放開上山的許可,讓不少人有了活路,很多城市裡的大老爺,已經開始販賣上山打獵的許可了。”
見安格沉默了下來,卡倫又補充道:“您放心,孩子雖然不大,但不笨,附近的孩子都有分寸,一般都是跟著年長一些的進山,不會走太遠也走不了太遠。”
羅赫跟著點頭:“對,聽阿麗說,你這麽大的時候不也滿山跑嗎?”
……你也不看看我是遺傳了誰。
安格一路回來,都是在站點周圍遊蕩,對卡倫說的現象沒有接觸,對此感觸並不深刻,身旁的兩人都這麽說,還是讓他產生了一絲不安。
如果連卡希姆的情況都開始惡化了,那其它他看不見的城市呢?這場戰爭還要維持多久?海琳娜要什麽時候才能得到安寧?
卡倫看了眼安格的表情,扭頭向羅赫道:“不過現在的情況也算好了,至少我們空出來的紅土地有人耕種,物價上漲的都是些肉類和奢侈品,麵包還是很容易買到的。”
羅赫不解其意,但還是點頭接話:“可整天吃麵包也太糟糕了,澀口又還沒有味道……”
安格沉默聽著卡倫和羅赫的聊天,不多時就來到了羅赫位於南區的家外。
他家位於一條相對僻靜的街道,獨門獨戶,還有自己的柴房馬棚,柴房裡停了板車,剩下的馬匹全關在馬棚中著實有些委屈,雪山很不樂意地啃了一口卡倫的頭髮,又伸腿想要給羅赫一蹄子。
“你們可算回來了!”阿麗打開門,從羅赫手裡接過那隻兔子,將男人們趕到大廳,和貝拉鑽進了廚房。
“買了很多東西啊。”安格跑去柴房看了看,除了油鹽和各種香料,最多的就是麵包,還有一些卡希姆沒有的水果,剩下還包括碗碟在內的許多日用品,堆了半個板車。
他隨手拿起一把新買的錘子試了試,感覺沒以前家裡那把順手。
“安格?”羅赫探出半個頭,“你在這兒啊,阿麗讓我來找你,問你想不想吃蜂蜜烤兔腿……”
“反正阿麗姐已經打算做了吧?”安格轉過頭來。
“啊,對,她已經放進烤爐了。”羅赫點頭承認。
兩人面面相覷,三秒後同時露出了笑容。
看來不管在哪個家,家裡的夥食都是阿麗做什麽吃什麽。
“啊,姐夫!”
羅赫正準備離開,被安格叫住,他站在門口的陽光下,看向柴房中,安格那雙湖藍色的眼睛在陰影中格外顯眼。
“半年前新月教的事情,聽說那些人抓了貝拉姐,你知道這件事嗎?”
羅赫臉上浮現出為難的神色,很輕地點下了頭顱。
“可以和我說說嗎?我聽說貝拉姐在儀式開始前就跑了出來,貝拉姐自己有和別人說過這事嗎?是有人救了貝拉姐嗎?”
被問及工作相關的事情,羅赫的表情變得猶猶豫豫,挪步站到了門邊上:“貝拉是個好女孩兒,她沒做什麽壞事……”
安格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我當然知道貝拉姐是個好女孩兒,我只是想知道那些家夥對貝拉姐做了什麽,以及,如果有人救了貝拉姐,我覺得我應該表示感謝。”
他說的句句屬實,雖然有些不應當,但他覺得貝拉姐不像阿麗姐,阿麗姐是在南區菜市能靠一根蘿卜殺出血路的人,貝拉姐總是很小心地站在一邊,如果有人幫助了貝拉姐,那這個人應當得到索裡亞家正式的感謝。
羅赫也進了柴房,他半個身子靠在房門上,沉下臉回憶起那些記憶中的事,斟酌著說道:“貝拉被抓的時間不早,是儀式前一天才被抓走的,新月教的那些人甚至沒空的地方關她,就把她關在了上面……啊,他們對外做的偽裝是一間麵粉工房,儀式的地方在地下,貝拉就被關在工坊上的房間裡,確實是有人幫了她,但是……貝拉沒看到那個人。”
“沒看到?”
“對。”羅赫很肯定的點頭,“貝拉的審訊我很擔心,阿麗也擔心,拜托我多照顧,我就求了隊長,隊長親口和我說的, 說貝拉當時本來有個人在房間裡,打算對她圖謀不軌,但是有人把那個人叫走了,而且還給她留了門,她就是趁這個時候跑掉的。”
安格沉默著,這聽起來更像是某個新月教教徒不小心忘記了關門:“也就是說,是他們不小心讓貝拉姐跑掉的?”
“隊長他們也是這麽猜測的,但貝拉說那個人是來幫她的,還請治安局如果抓到了這個人給他一次改過的機會,因為她清楚看到那門被關上了,然後過了一會兒又打開了,我們沒告訴她局裡的猜測。”
安格輕聲歎氣,貝拉姐是個善良的好孩子,可就算這個人救了貝拉,他說不定也對其它受害者犯下過不可饒恕的罪孽,這不是能僅憑對一個人的善意就能改變的事實。
“你們抓到那個家夥了嗎?”
“我們不確定。”
“什麽叫不確定。”
羅赫遲疑了一會兒,像是在考慮,然後他以肯定自己的神態點了頭,才對安格道:“當時打算對貝拉圖謀不軌的那個人,經貝拉和其他人辨認,已經確定是一名在逃的非法巫師,治安局正在追捕,救她的人貝拉沒見過,隊長他們判斷,那個人很可能也是去參加的獻祭儀式的,那場儀式本身加上抓捕,死的人也不少,所以我們不確定這個人是不是已經死了。”
“這樣……”安格接受了這個說法,說的也是,如果真有這麽一個人救了貝拉,貝拉不會不去道謝,羅赫告訴自己的時候也不用遲疑。
倒是那個非法巫師……
他默默下定決心,必須得抓到這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