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蘭特焦急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桌上的五金像燒紅的碳火,冬天裡眼饞歡喜,但沒人想拿著,平日裡用來偷懶的時間都拿來看這五金了,直到研究室裡突然響起的聲音把他嚇一跳,反應過來時已經把五枚金幣拽在了手裡。
他轉頭看到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海藍,衣服裡被黑霧遮擋的部分,在他借用安的存在,加強特性的情況下,反而更加看不清,他索性放棄,把五金收好,開始給自己做心裡建設。
海藍這次帶來的東西很多,光是手上就拿了幾張審批的回單、一本書和一個木盒。
他小心翼翼地先把回單和書放下,推開木盒蓋子,盒子裡鋪著一層厚綢布,綢布上放著一隻黑色的玻璃針筒和兩罐透藍色的液體,液體撞到玻璃壁上,泛起一片久久不散的熒光。
在艾恩被推行的未知耐性藥劑。
如安所想,藥劑瓶內傳來熟悉的氣息,他從盒子中拿起一瓶針劑,像是用左手拿著失去了知覺的右手一樣怪異,或者更像是通過手術從身上剝下的肉瘤,被人撿起來一頓防腐處理後,包裝成了看起來能吃的醃製肉醬。
令人反胃。
海藍湊到安身邊壓低聲音:“我對這件事真的不知情。”
安頓了一下,出聲讓布蘭特暫時離開房間。
海藍從懷裡掏出一個厚實的牛皮文件夾:“這個計劃是有的,但這已經是喬斯林先生非常久之前的研究項目了,因為無論如何都無法避免未知對人體的侵入傷害,受到傷害的實驗者大部分無法回到正常的生產生活中,十名受試者裡只有兩名算是成功,所以這個計劃早就停了。”
那牛皮文件袋上沒有封口印,也沒有機密等級的描述,安順手就將裡面的內容抽出,是一本厚實的筆記本和幾張零散的紙頁,視線往紙頁上掃過,是一些人的名字和狀態記錄,沒有準確的數據,只是一些隨筆。
【三號喬治的狀況惡化的很快,他已經和椅子粘在一起,站不起來了。】
【四號喬治,他開始不能理解數字了,這已經是第三次教會他了。】
【艾瑪在流血,先是從每個明顯的孔洞裡流血,現在連毛孔裡也在流血了,或許應該先把血止住……】
這些名字怎麽都……
安把紙張和筆記本重新放回文件夾收好:“這個實驗是什麽時候開始和停止的?”
海藍稍作回憶:“1021年6月開始,1062年結束,具體的結束時間沒有,只是那一年進行過唯一一次人體實驗後,喬斯林先生就再沒有其它的動作了。”
見安把針劑和資料都仔細收好,海藍的未知情緒勾連而上,同時再次壓低聲音,用:“這一次的推行針劑的事情是園長告訴我的,他告訴我的時候計劃已經決定了,這個針劑的數量非常少,但是不能通過我來運輸,是狼山城那邊派出的隊伍,直接護送到首都交給的政教局,政教局的那幾個同胞人手帶著一組,和園長一起回的艾恩。”
“霍拉夫來過首都了?”
海藍的帽子點了點:“對,而且是在馬上要跨年的時候。”
“那他是不是還要趕在跨年儀式前回來首都?”
帽簷晃了晃:“不是,我們的跨年儀式祭拜的又不是他,我才是主持者。”
“……你是主持者?”安詫異地看了眼海藍,海藍相當吐露出一個相當不悅的情緒。
根植園的跨年儀式祭祀的對象是整個海琳娜,
不僅是根植園,海琳娜所有的節日與儀式都只有這一個目的,要麽為海琳娜祭祀,要麽取悅海琳娜,這個行為可以將聖女視為海琳娜的代表,但絕沒有主持者喧賓奪主的理由。 園長在艾恩引領成熟的巫師和學生們為海琳娜獻上祝福,這比他留在根植園總部做個主持者更符合原則和需求,而海藍從誕生十年後開始,就一直擔任著總部儀式的主持者角色,在他之前是喬斯林。
“皇家的儀式就弄錯了,以子女的歡樂取悅海琳娜,而不是組織一場豪華壯麗的宴會,供他們皇家在一套繁瑣枯燥的儀式後娛樂身心。”
“軍議會呢?”安沒聽說過軍議會在跨年這個時間點上有任何安排和動作。
“海琳娜體恤為她流血的戰士們,允許他們在節日和慶典得到休息,他們可以自行選擇是否參與祭祀。”
聽起來是一位很溫柔體貼的神明。
可這樣一來,跨年儀式在即,艾恩到狼山就是海琳娜東西距離最長的兩個點,到首都也是,隻依靠魔法機車的話,一來一回就需要近兩個月,霍拉夫無論如何都要趕在跨年儀式之前取走針劑,只能說明計劃的緊迫。
他想起了瓦萊娜婭那天在湖面間和他說的話,她很擔心喬斯林的情況。
他原本覺得喬斯林在狼山還有閑心做一些實驗,拿自己的特性和名字去給針劑命名,可現在看來情況或許有些變化,以海藍對喬斯林的信任,喬斯林完全沒必要通過霍拉夫傳達信息。
別說是推行一個對安稍有冒犯的針劑,恐怕直接把安做成針劑,海藍也會哭著動手。
“海藍,回到海琳娜以後,你和喬斯林有過聯系嗎?”
“……”海藍沉默了好一陣才從安的情緒中確定這個問題沒有敵意,又糾結了一段時間才低聲開口,“最開始是有喬斯林先生的信件的。”
“信件?”
[也就是說從一開始就沒有建立過直接的聯系。]
察覺到安的困惑,海藍立刻開口解釋:“不是的,我能確定信件上有喬斯林先生的氣息,而且字跡和習慣都是喬斯林先生的。”
字跡和習慣都是可以模仿的,而且就算信是真的,也能夠利用,這是安通過安德烈亞斯的信裡學到的, 還是從喬斯林那裡學到的。
考慮到大家都是人造未知,“氣息”裡麵包含的信息太多,偽造的難度太大,安暫且將這個消息列為可信:“那這說明情況和最開始有了變數,喬斯林現在已經沒法給你寫信了。”
海藍迅速染上了焦急的情緒,扭曲藍黑色存在被安按住:“不一定到最壞的程度,喬斯林現在的規模,按你八十多年的經驗來判斷,有可能被毫無影響的磨滅嗎?他如果出事了,以你們的聯系,首都和狼山這麽近的距離,你一定會是第一個發現的。”
藍黑色的存在重歸平靜,帽子下又亮起了一顆顆閃爍的“星星”。
“這本書是怎麽回事?”暫時沒有更多的想法,安看向那本被海藍一起帶來的書,不厚的一本書籍,有正式的出版社,說明是公開內容,他已經簡單翻閱過書頁,沒有個人簽名也沒有筆記,從紙張損耗來看,大概是買回來看過一半就放在書架上裝飾的程度。
海藍一聲驚呼,情緒裡泛起一點喜悅:“這個不是園長跟我說的,是電報來的信息,你之前所有堆積的申請都被批下來了,然後還讓我把這本書給你。”
共鳴協會名冊、純淨醫療合作研究室、昆特畢業報告詳解、根植園各派系人造未知公開資料……有很多東西只是安順口提到一嘴的材料,被一次性批了下來?這裡面有最高等級的保密資料,也有在路邊向老人打聽就能聽到的歷史八卦,很多東西甚至沒有積壓審批的必要,這裡面唯一不是安主動提起的,就是那本書:《海琳娜傳統姓名演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