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
安不是第一次和他們打交道了,比起根植園的身份,喬斯林身邊的人更喜歡以他的名字作為代表,厄裡斯是他們共有的姓氏,他們奉喬斯林為家長,按此前瓦萊娜婭的介紹,根植園中也有派系。
那丹口中的我們,是指根植園?還是單指喬斯林?
距離他們恢復還有一段時間,正合適讓他們好好聊聊。
“根植園結束這場戰爭的手段就是你們?人造未知?”
丹搖頭:“我們只是所有手段中最可控的一種。”
“……你知道議會和皇家的手段嗎?”
現在想來,議會把他指派給喬斯林,可能是喬斯林主動去要的人,如果他作為一種工具手段是人造未知,那這種手段很可能屬於根植園的獨家手段,所以軍議會甘願把安格這個“工具”讓渡給根植園。
當然,根植園肯定也付出了代價。
“知道一些,而且你應該也有聽過。”
“我也聽過的?”
丹緩緩點頭。
“未知遺物和禁忌巫術。”
根植園研究巫術,時常與未知打交道,但海琳娜的日常生活中,真正負責處理突發未知事件的是議會治下的治安局巫師,議會更是與皇室一同支持著艾恩研究院的未知和巫術研究。
安德烈亞斯曾在軍議會的支持下進入艾恩學習,並在家書中表示他結識了身份與曼底斯相當的同學,三大侯爵之中至少有人在艾恩學習,通過艾恩,議會和皇室就掌握了海琳娜巫術與未知的最前沿技術。
他死後的遺物中,除了銀翹早就被作為生日禮物隨名義上的遺書一起寄出,實際上剩余的遺物,他最後的手記和改進的凱特火槍,一個現在存於首都白雪宮,一個歸屬議會,都沒有回到索裡亞家,在喬斯林之前,也沒有任何人告知安格這些東西的存在。
看起來海琳娜的一切都是被議會和皇室壟斷的局面,而根植園的出現,看似是雙方對彼此的一種製約,可議會和皇室同樣有著停下這場戰爭的力量,這次行動中安卻沒看到這些力量的出現,只有喬斯林的隊伍,根植園在這三方平衡中的地位似乎有些微妙,似乎實際上對雙方都不構成威脅。
他又看向被丹放在一邊的銀翹,他記得看過的資料中顯示,安德烈亞斯的三件主要遺物中,銀翹後來由根植園保管,基本巫術圖陣只是它的一部分能力,它還有著打開未知湖面的作用,這裡的未知作名詞,理論上它應該可以打開任意一個未知的湖面,這也說明未知是有湖面,安格對銀翹的使用就像四肢的延伸一樣熟練,那銀翹回到安格手中後又為什麽從沒有激發過這個能力?
銀翹在喬斯林給的資料中,危險程度可是幾件遺留物品中最高的,就這麽回到了安格手中?
“你知道安德烈亞斯的事情嗎?”他試著問道。
丹誠實搖頭:“我看過他的文章,但是他的事情對我們來說也是保密事件,根植園大概只有園長和雨師們知道這件事。”
安猜到了這個答案,目光回到天花板上並沒有太過失望。
“你剛才問過安格,人造未知和未知的區別。”
“對。”丹饒有興致的看向他,換了個舒服的坐姿,“你有什麽想法?”
“從形成原因來看,人造未知本質是大量未知匯聚,從量產到質變的結果,從過程來看,這些未知的匯聚大部分都是人為的悲劇,過程受到引導,結果上來說,
大部分的人造未知都有著可供移動的軀體,有自己的身份認知和記憶,比起通常的未知,可以用語言進行溝通。” 最後這一點上,連阿曼達都是如此,他確信自己在狼山城昏迷期間看到的是屬於阿曼達的記憶。
這麽看來,兩者間的區別極小:“可控性、可以溝通和身份認知。”
“哈,雖然大部分都是對的,但你搞錯了最重要一點。”丹笑呵呵的搖頭,“悲劇的產生是因為人造未知嗎?還是人造未知在悲劇中更容易誕生?這兩者之間有必然的聯系嗎?”
安稍作思考,搖頭道:“沒有。”
實際上不需要特意的悲劇,就算在實驗室裡也同樣可以匯聚大量的未知,不是沒有人這麽做過,但並沒有造出人造未知。
丹再提示道:“人造未知如果失去控制,基本等同於災難級未知,同樣的未知量,災難級未知中也充滿大量的人類情緒,也會混雜著許多人類的碎片化記憶,那麽究竟是什麽讓人造未知變得可控且擁有身份認知的呢?”
安愣在病床上,和情緒有關嗎?他想起安德烈的誕生,安德烈絕對是標準的人造未知,他的誕生是因為上百位女性的犧……是因為這個?新月教確實以悲劇聚集了大量的未知,但他們沒有成功,安德烈的誕生,是因為莉絲,她才是安德烈誕生的核心,她對安德烈抱有怎樣的情緒?
他似乎想到了什麽,巫術運行的基本原理是人類通過巫術圓陣與未知做交換,而人造未知需要的儀式……某個答案在他嘴邊徘徊,卻總是差一點。
“願望、期待、執念,只要是正面的情緒都可以。”丹替他說出了答案,並給出了解釋,“通常,由人類向未知提出要求的過程我們稱為正向儀式,也就是巫術儀式,而人造未知的過程是一種反向儀式,是人類回應未知,但你知道,未知沒有語言。”
丹以眼神示意安:“我們之間有更方便的交流方式,我可以不在這裡浪費時間,直接把記憶共享給你,那就是未知的方式。”
也就是說,他們現在坐在這裡用語言交流,是以人類的身份。
安好像明白了。“他們最底層的欲望是生存,無論累積多少未知,生存仍舊是他們最底層最多的欲望,沒有改變,他們本身的形態則非常不穩定,他們向人類尋求的是更穩定的形態,或者是能夠抑製他們求生欲的事物,變成更穩定的狀態就是他們的追求。”
說出這段話的身份,仍舊是人類。
未知沒有有了力量就會安心的想法,他們的力量越強,累積在一起的求生欲也就越多,可以說是越強越怕死,雖然人類很脆弱,但在未知的認知裡,人類的形態比未知要穩定很多。
“未知唯一能和人類產生共鳴算作交流的,是它們在形成過程中產生的情緒殘留。”
“對。”丹點頭道,“只要處於災難級未知中心的人類產生了一樣的情緒,就可以視為對未知的回應。”
“……這聽起來不難。”
“這當然難,一般人站在災難中心的時候已經是個死人了,死人能有什麽情緒?”
“……”
確實,是安考慮欠妥了,差點忘了自己不是人。
同時他也明白了為什麽非得是正面情緒,負面的情緒通常也伴有不穩定的狀態,例如憤怒,憤怒的人隻想破壞一切,這樣一來比起維持人類的形態,以未知的形態存在,破壞起來會更方便,例如悲傷,人悲傷的時候想的可不是我要好好活著,一般都是我想死,未知中當然也有這樣的情緒,但作為回應,只會變成未知的一部分。
安的眉頭又鎖在一起,確實就像丹說的那樣,站在災難中心的時候都是個死人了,哪兒來的情緒,而且人類的身體受到未知影響,通常都會異化,這麽說來……人類身體異化會不會正是因為它們回應了未知的情緒,所以未知進入了人類的身體,可人類無法承受!
安有一種掌拳相捶的衝動, 他好像解開了人類異化的謎題,人類異化也是人造未知的過程,只是失敗了,可死掉的人類還能產生情緒嗎,還是說……
他試著問道:“人類的情緒能殘留到人死後嗎?”
丹明白他想到了什麽:“能,只有一瞬間,對人類來說這一瞬間無法觀測和掌控,對未知來說可以,所以不少人類在未知范圍下死亡時屍體依舊會異化,他們的情緒回應上了未知,而未知完成反向意識進入人類屍體,卻因為屍體失去魔力和靈感導致人體異化。”
“這和活人被未知侵染是相同的,未知能從活人的情緒中得到回應,但規模太小的未知無法通過活人完成反向儀式,只能通過影響活人的情緒來削弱活人,活人逐漸衰弱死亡同樣又會進入異化過程,這是一個死循環。”
安想起了庫珀夫人,高哈那位戰友的母親,他們見面時,這位夫人身邊的未知就全是思念,他接著丹的話說道:“所以,未知的規模至少得是災難級,才能在活人回應它們的情緒時,完成反向儀式,成為人造未知,可災難級未知所到之處物理環境的變化非常可怕,幾乎不可能有人活著,這又是一個死循環。”
“對。”丹伸手從之間放出一點水滴狀浮在空中的黑色未知,“我們和未知的區別只在於由量變產生的質變,但我們形成的條件非常苛刻,有人試圖以儀式強行把未知固定在人類屍體中,或者試著讓未知自行產生人類意識,這都是站在人類的身份上在揣測我們的行為意義,也就是巫師們對於人造未知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