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一個月前發生的事了,當時我妻子也死了一段時間,只剩下我孫女,我們家是還有點錢,但這不夠,我總要出去弄點東西過活,就想把她送到學校去,他今年勉強能達到入學年紀。”
一眼望見底的大通鋪,五六張大床合在一起,房間裡有兩三個火盆和簡單的生活用具,一些被打包好的家具堆在一個角落裡,用防水布包起來,蒙德爾在這裡已經住了十來天,和其它幾個成年男人一起,他們原本的住房被泥石流掩埋,幸存下來的人重新開始一磚一瓦的搭建新住所——在新領導者的安排下。
蒙德爾家不住在那片流石灘之下,安格陪著他在格奇亞待過一個星期,他沒有住所被毀帶來的悲傷,這間乾淨透風的通鋪裡,也沒有任何小女孩兒的用品存在,在兒子死後,這個女孩就成了他最貴重的寶貝,最難熬過的時段,他也不曾忽視過孫女。
“孩子送去學校了,我是自願來幫忙的,還幫忙清理河道,我們原本住的地方離靠懸崖太近了,這片地方是規劃過的,是好地方。”
和卡希姆不一樣,卡希姆因為距離首都太近,一直沒有自己的私立學校,前兩年建起來了,但很快因為戰爭的原因無人使用;格奇亞當地有自己的私立學校,這種學校一般是由城主組織設立,當地貴族、富商和地主集體出資,比起政教局的公共學校,有著更好的教育資源,這種學校還有一種職能,提供孩子的安保與食宿,按季節收費。
即使沒有凱特人的暴風雪,學校的冬季都會多很多孩子,今年更是湧入大量平民的孩子,他們的家長擔心今年漫長的暴風雪季無法扛過去,至少要讓孩子沒問題,而貴族和富商們,則紛紛將孩子接回家中,害怕孩子們被困在學校。
女孩兒的年齡隻勉強踩到合格線,學校原本打算拒收,看在父親是烈士,有議會背板的份上收下了孩子,但表示一旦孩子不適應學校會立刻將她送回去。
旁邊的特裡絲拿著水壺過來,大口咬下一塊餅,這種餅純麵粉加一種另一種植物澱粉和成,隻放了鹽,沒什麽味道,勝在耐餓:“我沒學過什麽手藝,只有一個人,自由軍在招人,我就來了,然後蒙德爾叔叔也來了。”
特裡絲的父母只有四十歲,死亡原因是大雪造成的意外,面對哥哥的戰友,剛成年的特裡絲還是有些畏懼,哥哥和安格都是官方軍議會的人,他也明白所謂的自由軍究竟是什麽含義。
心虛的年輕人找了個借口說給兄弟倆聽,試圖讓自己底氣足些。
“格奇亞離首都那麽近,但首都的物價上漲十三鎳,格奇亞能上漲兩個金,貴族們有著自己的林地和土地不對外開放,要我們花錢去他們的林地狩獵,那林地裡的獵物他們自己就打的差不多了,動物都跑了,還不準拾柴,我們往郊外的林子裡去,他還限制我們的出入城。”
“怎麽限制?”
特裡絲從床上騰起來,指著西南晨曦河瀑布的方向:“我們有兩條路去郊外,一條路是橋,一條路走瀑布下的棧道,明明過橋就能解決的事,他非要人把橋拉上來,讓我們走棧道,這不是故意害人嗎?”
“確實已經有好幾個年輕人都死在那條路上了。”蒙德爾點頭道。
瘋了的領主,腦袋被灌鉛一般掉到了錢眼裡,領民都不一定能活了,還在這兒發戰爭財。
看見兄弟倆沒什麽大反應,特裡絲默默呼出一口氣,屋外有人叫他,他便急忙帶上外套,
換了一條乾淨褲子出門了。 廢木做成的厚木門合上,整座屋子都晃動著,特裡絲踩在雪地上的聲音逐漸走遠,蒙德爾往火盆裡填了更多的木炭,把搭在床邊的褲子翻了個面。
“先生們,我們非常感謝你們的關心,戰爭結束了,馬上就會好起來的,我們兩個大男人有手有腳,總能想辦法養活自己的,我們現在住的地方沒法招待你們,要是不介意,你們可以住在我以前的房子裡,那裡收拾一下還能主人。”
“安格”沒有拒絕,感謝了一番,表示自己在這裡住一個晚上就走。
安則是好奇道:“我只是好奇想問問,你們的領導者叫什麽?首都那邊對這件事沒有反應嗎?”
這不是什麽值得隱瞞的事,格奇亞離海琳娜實在是太近了,如果這兄弟倆願意去打聽,知道也是遲早的,不如由自己這個親歷者來解釋。
“剛開始是有的,奧威爾奪下城主府的時候放跑了不少人,消息幾乎是隔天就傳到了海琳娜,他把食物分給所有人之後,本來想遣散自由軍自己逃亡,但軍隊沒有來,來的是國王陛下的使者,他說只要奧威爾領導這裡的人重新維持起這座城市的秩序,並且宣布服從他,他就不會派軍隊來清剿自由軍。”
“事情這麽簡單?”
“當然是有條件的,使者帶來了一個人,是一個年輕貴族,說這個人會在戰爭勝利後重新接管格奇亞,會給奧威爾一塊新的封地和足量的紅土地,奧威爾必須帶著所有的自由軍去往新土地,如果有人願意跟著他走也可以,但必須給出所有自由軍的名單。”
“……這很危險,你們的領導者答應了?”
蒙德爾扶著膝蓋盯著火盆:“奧威爾沒得選,那個使者帶了一個巫師,我從沒見過那麽厲害的巫師,她什麽都沒帶,也沒做什麽儀式和咒文,我們的戰士毫無反抗力,我們能做的就是少給一些名單,你應該看到了,有些人帶著紅色的繃帶。”
那些就是寫上了名字,真正效忠於奧威爾成為自由軍的人。
蒙德爾雙手交叉揪在一起,兩根粗眉向著眉心擠去:“我……還有小米昂。”
安搖搖頭:“你真正為大家做過有用的事,你和你的兒子都是戰士,不必因此自責。”
蒙德爾看向這位更顯年輕的根植園巫師,他似乎比安格先生要知道的更多,他忍不住問道:“安先生,國王陛下要那些名單做什麽?我們的戰士們會不會有危險?”
“很難說。”
和所有故事書裡寫的一樣,給出名字,尤其是關系緊密著親自書寫的名字在巫術中是非常危險的行為,格奇亞的自由軍們在把名字寫在同一張紙上的時候,這些名字已經成為了一種與每個人靈感直接相連的媒介,如果有巫師要以此下咒,那確實是一件相當危險的事。
“那份名單上有多少個名字?”
“兩百多個。”蒙德爾緊張地看向安。
“有點少,如果名字再多一些,那麽巫師要對這份名單下咒將會變得很困難,而且名字越多,巫師能給你們戰士下的詛咒越弱,或者說你們再找巫師解除詛咒的可能性越高,不過這些只是巫術方面的,如果國王陛下有軍隊,選擇按名單來逮捕你們,我就不敢確定了。”
蒙德爾的表情越來越差,兄弟倆起身,安格提起行李準備暫時告辭。
“總之你也別太緊張,我會幫你們問問的,既然派使者來,類似的事情之前應該發生過。”
矮凳被無意踢翻,蒙德爾慌張起身:“安先生,這會不會影響到您?”
安在門檻前站定回頭:“我們只是來探望一下朋友,聊了會兒天,不會發生其它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