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抓起一把沙土用力砸向洞內,邊砸邊罵道,“我走不走用你管,你話怎麽那麽稠,還敢拿土扔我,我讓你扔我,讓你扔我。”
越罵聲音越大,手上的沙土也越來越多,眼看就真的有活埋之勢了。
“饒命啊,我剛醒哪說話了。”趙遠抱頭蹲在洞底,躲避著漫天黃沙。
這時兩人似乎都忘了自己術士的身份,一個是氣的,一個是嚇的,一個用土泄憤,一個雙手護頭。
周天終於停手時,洞內的趙遠已是黃土過膝,
“在裡面老實點,等我走了再出來,”周天惡狠狠的說道。
“好嘞好嘞,您老慢走。”趙遠本想再說兩句,連忙把嘴捂住,生怕又招來周天泄憤,那時自己就真要活埋此地了。
周天慢條斯理的穿上衣服,昂首挺胸向外走去,不顧村民們詫異的目光,熱情和路遇的每一個人打招呼。
待周天走遠後,村民們才一窩蜂湧向東海明珠塔,查看剛剛呼喊救命的來源。
……
回到杭城,這裡已經恢復了原來的生氣,災民也早早北歸,回去重建家園。
周天照例先來到無衣巷,在花姐的熱情招待下,走進她的臥房,先交換了近況,又互訴了離情。
最後周天拜托花姐弄幾身像樣的衣服,畢竟這次是去京城,不能再像金陵時動不動就赤膊上陣,花姐自然滿口答應。
出來時剛好碰到聞訊趕來的王三,正站在樓梯上焦急的等周天,見人終於出來忙上前說道,“大當家終於回來了,我都想死你了。”
“呸。”周天忙啐了一口,“不吉利,有話直說,天馬上亮了,我還得趕緊回分院。”
王三委屈巴巴的說道,“大當家,現在猴王寨辦的風生水起,候大天天整的跟個大財主似的,就連候四都天天轎子接轎子送。”
周天不知其意,腳步不停的問道,“這不是好事麽?非得像個野人似的,躲在猴王寨劫道才行啊?”
“我倒不是這個意思,你看看我,從開始就跟著你出來,一頭就扎進這地方,雖然中間吃過虧,但也算是盡心盡力,不敢有絲毫馬虎,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王三委屈巴巴的說道。
周天終於明白過來,停步望著王三。
“現在說好聽點我是個打手,不好聽的早就把我當龜公了,我怎麽著也是小當家,一點變化沒有也不合適啊。”王三說著拿眼偷瞟周天,就差直說該升職了。
周天點了點頭,“確實不合適,不過猴王寨那地方已經發展平穩,你就算回去也沒什麽作用,這好歹是城裡,先在這待著,以後自然有你的好去處。”
不理王三迷茫的眼神,周天拍了拍肩頭繼續說道,“雖然待在無衣巷,但你也算是跟在我身邊,以後前景不可估量啊!”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扔下被唬的一愣一愣的王三。
一路暢通無阻回到分院,發現自己的房子已經修好,推門進入屋內一塵不染,舉目滿是熟悉的味道,只是屋頂依然保留著偌大的窟窿,不知是任布行有意為之,還是自己說的利於風水,被人聽去了。
還沒等坐下,房門就被人推開,來人正是呂頑。
沒想到屋內有人,呂頑被嚇了一跳,發現是周天后,才露出笑容,“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周天確實有點想這個假師弟了,慌忙上去擁抱為禮,“這不剛回來麽,你是怎麽聞見味兒的。”
呂頑紅著臉把他推開,
“怎麽還是沒個正經。” 說完呂頑想起他不告而別的事,忽然就變了臉色,挑起眉毛怒斥道,“還沒給你算帳呢,你去金陵也不說一聲,算怎麽回事?”發脾氣的呂頑一反常態,像極了苦候整夜的小媳婦一般。
周天摟著她肩膀,慢步走到床邊,“消息還是這麽靈通,不愧是我最疼的師弟啊。”
說著就要坐在床上,嚇得呂頑慌忙掙脫退後,謹慎的問道,“你要幹什麽?”
周天一臉單純,故作不解的說道,“說話啊,還能幹嘛?”
呂頑疑神疑鬼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保持了相當長的安全距離,警惕的說道,“這麽說就行。”
不知哪一天開始,呂頑就覺得周天不對勁,毛手毛腳還總是趁機佔便宜,他不會是忽然變了取向吧?呂頑暗暗想到。
周天也不在意,自然的將外袍脫下,“你怎麽知道我去金陵了?難道是任布行那老家夥良心發現,告訴了你們?”
見周天脫衣服,呂頑悄悄的的向門口退去,直到門前才安心止步,聞言當然不能說出呂家家書傳遞的消息,只是把總壇又送錦旗的事告訴周天。
“什麽內容?”周天半仰在床上問道。
“說你除妖有功,任布行教導有方,還欽點讓你參加論道會。”呂頑總結了萬字錦旗上的內容。
周天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原來彎在這繞著,我就說任布行怎麽忽然轉了性,非要讓我回來,那論道會的其他人呢?”
“這次論道會由呂師叔領隊,三個高等弟子再加上你我。”呂頑說道。
與猜測的人員差不多,畢竟總共就三個高等弟子,而且聽到呂師叔帶隊時,周天忍不住兩眼放光,這趟差事不難熬!
見周天那忽然亮起的眼神,呂頑當然知道他又想什麽,不悅的看著周天。
感受到審視的目光,周天忙正色道,“我一定繼續努力,為分院再添榮耀。”
呂頑從鼻子裡冷哼一聲,受不了他裝模作樣,轉身便要走。
周天忙跟了出來,繼續問道,“什麽時候出發?”
“我哪知道,這得問院長去。”呂頑沒好氣的說道。
周天單手摟住呂頑,嘴裡籌劃著這趟出行,連怎麽住都安排的妥妥當當。
聽到周天要和自己住一個屋,呂頑大驚失色,“大清早胡唚什麽?誰跟你住一個屋,我得跟……”
說到這呂頑發覺了不對,總不能說自己跟呂師叔一個屋吧,就周天這張嘴,那不得把孩子都給說出來。
見呂頑語塞,周天目的達到,得意的說道,“你跟誰睡?跟呂師叔不合適吧,孤男寡女的,同理黃師姐更不合適啊,人家一黃花大閨女,被你睡了算怎麽回事。”
呂頑聽他越說越離譜,俏臉紅的無以複加,大怒道,“那也不能跟你一個屋。”
“那就得和白螃子紅樟子湊合了,這倆人一個腦子缺數,一個又胖又缺數,往那一橫房間佔一半,門能不能進去都兩說,跟他們一起睡鬼知道半夜出什麽事。”周天耐心幫呂頑分析著。
各種突發情況那是隨口即來,什麽上廁所不關門啊,洗澡喊呂頑搓背啊,白螃子嫌床小把肚子放在她床上啊……
直說到呂頑面無血色,目無光彩,周天才做最後總結,“所以說嘛,只能跟我同房,最起碼我還是個正常人。”
正常人?最不正常的人就是你!呂頑絕望的想著,發現確實怎麽弄都不合適,只能無力的說道,“我……我不去了。”
“名單都出來了,怎麽能說不去就不去,有什麽理由?因為不能和呂師叔睡一個屋?這說出去不合適啊。”周天開心的說道。
呂頑終於忍不住,用力推開周天,抬腳就踢了上去,被周天躲開後,也顧不得平時的儀表,直接追了上去,邊追邊說道,“打死你我就能自己睡了!”
周天被追的一路狂跑,慌不擇路下與人撞了個滿懷,這一撞疼倒不疼,還挺舒服。
黃芳子倒在地上揉著胸口,當即就要發作,“瞎了你,哪都敢撞。”
後邊的呂頑發現撞了人,也沒看清撞的是誰,吐了吐舌頭扭頭就跑,扔下周天獨自應對。
看著呂頑逃跑的身影,每次都是這樣,周天不禁大罵不仗義。
黃芳子罵完才發現是許久不見的周師弟,不禁露出驚喜神色,蹲在地上開心的問道,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周天看著黃芳子揉胸的手,心知是撞的重了,忙扶上去關心的說道,“撞著哪了?我幫你揉揉。”說著就熟練的伸出雙手。
黃芳子趕緊爬起來,心想果然一點沒變,哪敢真讓他幫忙,忍著疼痛故作輕松的說道,“哪那麽嬌貴,根本沒撞著。”
說著兩人並肩而行,帶著周天向師德堂走去。
“去師德堂做什麽?”周天不解問道。
“你不得去複命啊,剛好還能看看總壇送的錦旗。”黃芳子理所當然的說道。
想起那老胖子周天便堵得慌,去的時候他不去,回來還得給他複命,唯有想到又有錦旗掛進了師德堂,心裡才舒服點,想必任布行天天看著自己名字,他也很堵吧。
任布行一如既往的坐在堂內喝茶,看到進入的兩人,嚇得一哆嗦把茶水濺到了胡子上,忙強自鎮定下來,笑呵呵的說道,
“周天回來了。”
任布行背後的牆壁上,被一面大大的錦旗佔滿,錦旗前面則擋了個新添的書架。
周天不明白好好的錦旗為什麽要擋一半,忍不住多看兩眼,原來錦旗分為兩個部分,上半截主要是誇任布行教徒有方、殫精竭慮等等,後半截則剛剛好被書架擋著,想都不用想,也知道是誇自己的內容。
周天冷笑一聲,陰陽怪氣的說道,“對,回來了,這不給您來報喜麽,托您的福妖道已除,托大元帥的保佑,欽天監也沒佔著什麽便宜。”
任布行哪能聽不出他的語氣,心想這是出趟遠門長本事了,回來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得想辦法趕緊把他弄走,否則多看一天都得少咽二斤肉。
有了主意的任布行也不生氣,笑眯眯的說道,“甚好甚好,既然已經回來,那論道的隊伍也算湊齊了,事不宜遲今天就出發!”
黃芳子聽的滿頭問號,愣頭愣腦的問道,“不是三天后才出發麽。”
“哎呀,那不是因為人沒到齊麽,既然全到了還等什麽等,早走早到早休息,以充沛的精力迎接每一個挑戰嘛。”任布行說著就起身向外轟人,他是一眼都不願多看周天。
“可呂師叔他們還不知道消息啊。”黃芳子被動的向外走著,說出眼下的問題。
“那你不會去挨個通知麽,讓他們趕緊準備準備,天黑前還不耽誤上路。”任布行終於把兩人推出門外,趕緊把門關上,心裡才算恢復平靜。
這些日子周天不在,杭城分院難得的恢復了風平浪靜,讓任布行也找回了以往的平和,生怕這一切都是夢,再被周天殘忍的喊醒。
送走了兩人,任布行回身坐下,心中哀歎道,螃子啊,別怪你爹心狠,實在是爹年紀大了,受不了他一次次的摧殘,你年紀輕輕更抗造一些,就當為了你爹多吃三天苦吧。
出了師德堂,黃芳子便趕忙去通知其他人,周天則抓緊時間回屋歇會。
沒想到任布行是真拉的下臉,連個暖床的機會都不給,剛回來立馬就得滾蛋。
周天憤憤不平的向房間走去,卻被看門的師弟喊住,說是門口有個讀書人找他。
一頭霧水的來到院外,發現哪是什麽書生,就是無衣巷的大堂經理吳笛,此時一改常態,穿了身書生打扮,手裡提著大包小包站在樹下。
“你什麽時候從良了?”周天剛剛去無衣巷就沒見到他,不禁疑惑的問道。
“周公子抬舉了,我這輩子也就到此為止,能穿上這身衣服就謝天謝地了,哪還敢指望從良。”吳笛不好意思的說道。
原來周天去無衣巷時,吳笛正往猴王寨送姑娘,所以沒有得見,回去後花姐便吩咐他喬裝打扮,好來給周天送東西。
周天拍了拍他肩膀,鼓勵道,“好好乾,在無衣巷可比從良有前途,我看你以後肯定有出息。”
吳笛是想不明白當個龜公能有什麽出息,但現在也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忙把花姐捎的東西一一交給周天,還不忘每樣都解釋清楚,倒難為他的記性了。
“這是公子要的衣服,總共是三身有文有武,花姐也不知您好哪一口,便每身來了一樣。”
“這是吩咐姑娘們給你做的點心,有葷有素有甜有鹹,帶餡不帶餡一共是兩盒。”
“聽說公子出遠門,花姐特地給您捎點銀票帶著,說您雖然不缺錢,但這也是一點心意別嫌少,出門在外能不省就不省,如果不夠來封信就行了。”
“還有這個……”吳笛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鵝黃綢子封的包裹,四四方方巴掌大小,壓低了聲音解釋道,“這是時下正流行的閨閣抄本,有字有圖有男有女,讓您路上解悶的。”
說著珍而重之的遞了過去。
周天忙把其他東西先放在地上,雙手接過繪本揣進懷裡,像個將要趕考的學子般,感動的說道,
“必用心苦讀,不負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