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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逆》第36章 不請之請
  “吼嘿……咚!”

  “吼嘿……咚!”

  麻繩穿過一尺方圓的石球,又反覆打結。兩頭各握在一個壯漢的手中,隨著“吼嘿”的號子,兩個壯漢齊齊用力,石球高高揚起,而後重重砸下。

  “咚”的一聲,半濕的虛土當即就被砸出了一個坑。

  兩個大漢的身周被砸的像是蜂窩,密密麻麻,看的人頭皮發癢。

  “車來了……”

  牆下有人大喊了一聲,兩個壯漢丟下石錘奔下土牆,與另外兩個壯漢將板車推上了牆頂。

  架模、卸土、攤平、起錘……

  牆頂上又響起了號子聲,板車也順著斜坡駛下。牆下等候的幾個丁壯刨土的刨土,裝車的裝車。頃刻間,板車再次被裝滿,又往牆頂駛去……

  如此這般,近百米長的城牆上到處都是人,乾的熱火朝天。

  又過了一陣,牆下響起銅鑼敲響的“當當”聲,一群丁壯歡天喜地,乾的更為賣力。

  待夯完這最後一車土就能吃飯,同時也是計功的時候。

  一陣後,十個大漢收起了鋤頭、鐵鏟、籮筐、石錘等工具,拉著車進了“城”。

  說是城,不過才剛剛起牆,不算大,只有百米方圓。松柏已被伐空,樹根也挖的乾乾淨淨,地面被碾的光滑而又平靜。

  不過並未建房,空地上立有大大小小的草棚,錯落有致。在山上建城的丁壯吃住都在這裡。

  五人一間草棚,很是逼仄,也極為簡陋:每人一張草席,外加一條毛氈。不過已近谷雨,天氣頗暖,倒是不用擔心夜中受寒。

  將板車停好,匆匆洗漱一番,隊率已趕著馬車到了棚外。車上裝著三隻大桶。揭開桶蓋後,一股香氣撲面而來,惹的十個丁壯直吞口水。

  一桶是蒸麥飯,飯中夾雜有不少的野菜。鹽放的很重,所以幾乎嘗不出什麽草腥味,尚算可口。

  還有一桶馬肉,每人能分到拳頭大小的一塊,約摸半斤。

  剩下的還有一桶熱水,供壯丁飲用。而自流民到強陰的第二天,耿成就嚴令:不論男女老少,一律不得飲生水。若有違令,扣除口糧……

  飯食是足量供應,九個漢子狼吞虎咽,滿嘴流油。

  什長則和隊率對帳:“爾今日壘牆長三丈五尺,寬一丈,厚一丈二尺,合九千一百八十石(體積,約六十立方),折錢一百六十六……若無差錯,就在此處畫押……”

  “好好好……”

  什長喜笑顏開,按著墨汁在帳冊左下角按上了指印。九個丁壯也笑的嘴都合不攏,湯汁順著嘴角不停的往盆裡滴。

  隊率走後,什長搶過瓷甕往嘴裡扒飯,其余人已吃了個半飽,圍坐了一個圈算起小帳來。

  這十日以來,每日大差不差,每人都能領十五錢往上,十天就是一百六七十文。

  雖然發的是鹽,但價卻不低,每到逢十發俸之日,塞城中就會有商販來山下收購,每人都能多賣個十多二十錢。

  如此一算,每月足有四百多錢,快夠買二十石糧了。

  丁壯如此,山下的婦孺老弱過的也不差。

  不論是鰥寡孤獨還是拖家帶口,一律按人數編戶,大致五十人一甲。百姓共同選出甲長,而後由甲長組織,婦人和小孩在野地裡挖野菜,挑嫩草根,老人則割草編席。

  雖不管飯,但和山上一樣都是多勞多得,大部分為口糧,少部分為鹽,不但能保證溫飽,還有余錢。

  這樣的日子對於之前剝樹皮都吃不飽的流民來說,

簡直活在了天堂裡。  被耿成臨時封的撫民官田章也見縫插針,大肆宣揚耿成臨危救難,濟困扶貧的義舉。所以來了還不到一月的時間,流民已將耿塞尉視做再生父母……

  太陽將要下山,耿成帶著一眾扈從圍在一座窯爐前,看著耿奮等人起炭。

  說是窯,其實就是一口大土坑,將松木截段鋪好,點火燒上一陣,再用石條封頂,濕泥糊住爐門。

  但不能封太死,留些進氣的空隙,大致再燒上半日,就能得炭數百斤。

  也是因為開山建城時砍的樹太多,建房根本用不完,郭景突發奇想,說是與其閑置,還不如燒些炭出來,以待天冷後供官吏取暖,也好省些炭錢。

  耿成此時才知道,這玩意死貴死貴。

  也怪他先入為主:自商周時古人就會燒炭冶銅,山林也隨處可見,耿成就以為這東西稀松平常,值不了幾個錢。

  但他忽略了一點:大漢賦稅除了田稅、丁稅和其他亂七八遭的稅之外,還有“炭稅”,家家都有。而凡山川河澤,大部都屬於皇帝、宗室和貴族門閥,無主的山林少的可憐。

  百姓自然無處燒炭,就只能向官府交錢相抵,官府再拿錢向貴族買炭。又因為樹長的慢,貴族也不敢澤魚而涸,所以炭價不低,大低一斤炭就能換一斤糧。

  除了富戶用來取暖,需求量最大的則是各郡、縣的鐵官。以雁門鐵官為例,每年治鐵所需的炭都是以億計。

  予耿成而言,有郭太守做後盾,還怕沒銷路?

  所以說,天無絕人之路……

  自從開始試著燒炭,今天已是第四日,耿奮已頗為嫻熟。何時封頂,何時封死爐口,何時起炭等已掌握的很是熟練。

  而今日卻不同,也就燒了一半時間,還能從爐口看到窯中腥紅的炭,耿成就讓耿奮起窯。

  頂上的石板剛一挪開,就見“嘭”的一下,坑中的木炭冒出了近丈高的火焰。

  燒了大概一兩分鍾,木炭表面已能看到燒出的白灰,耿成又令扈從將堆放在窯邊的濕沙全部鏟進了坑中。

  一陣“滋滋滋”的聲音響氣,伴隨著一陣水汽和煙霧,明火熄盡,濕沙也已將坑中的木炭蓋的嚴嚴實實。

  又等了近半個時辰,太陽都已落了山,坑中不再有霧氣冒出,耿成才讓耿奮清了頂上的沙土。

  待木炭被清出,卻不似之前一般烏黑,而是青中透白,像是裹了一層銀漆。

  耿成撈起一塊在手中掂了掂,重量只有黑炭的一半,但質地堅硬,強度高了一倍都不止。

  他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哈哈……成了!”

  知道木炭值錢,耿成自然也就想到了如何才能更賺錢的方法,也就是他手裡的這東西。

  這是白炭,大致東晉時才問世,因質地堅硬,故而又名剛炭,硬炭。

  比黑炭更輕但更硬只是其次,燃燒時沒什麽煙,比黑炭更為耐燒之外,溫度更高等等優點才是關鍵。

  打個比方,煉一爐鐵需黑炭一千斤的話,換白炭只需三四百斤,但耗費的時間只有黑炭的一半。

  耿成覺得,哪怕不靠郭太守,這白炭也絕不愁賣……

  心中暗喜,他又低聲交待:“耿奮,我明日就給你派二百民壯,你帶去城北馬頭山伐木。等過上五六日,北城(塞城以北山頭上的小城)就能建個大概,木材也能晾到半乾,到時你再用這種辦法燒炭……

  記住,伐木的民夫無所謂,但燒炭的人必須精挑細選,非民戶(拖家帶口的)不用,非敦實口嚴者不用。且需嚴令:一月隻準歸家一次,膽敢泄密的,就地格殺……”

  耿奮鄭重的點著頭,眼中浮上了一層殺氣。

  他也看的明白,這白炭的燒製方法比鹽更容易,真就是看一眼就會。

  耿堅滿臉不解:“二郎,為何要去北山伐木,豈不是舍近求遠?”

  耿成止不住的歎了一口氣。

  他算是看出來了,耿堅除了歲數大,優點少的可憐。不但自以為是,還剛愎自用:若非他不聽田章和高順的苦勸,何以惹出那般大的風波?

  甚至還有些愚鈍。

  塞城以南就是國境,山上到處都是烽燧、城牆、壕塹,若是將樹砍光,胡騎就能騎著馬上山……

  “自己想!”

  耿成回了一句,又揮了揮手,“裝車,回城!”

  總共燒了兩窯,也就千余斤,將將裝了兩車。不多時,十余扈從趕著車與耿成上了山道。

  剛進塞城,許良迎面奔來:“塞尉,彭方求見,說是請來了洛陽的巨商!”

  洛陽?

  想來定是大主顧……

  耿成大喜,用力揮著馬鞭:“走!”

  ……

  彭方和兩個中年男子坐在偏堂裡,郭景正陪著說話,看到耿成,四人齊齊的起了身。

  “無極甄榮(安平崔原)見過塞尉!”

  耿成愣了愣,“甄宓”兩個字險些就脫口而出。

  甄這個姓很少見,且同在無極,想來這甄原定是出自“三國第一人美人甄宓”的那個甄家。

  這是位傳奇女子,先嫁袁紹之子袁熙,後被曹操搶走,又納給了次子曹丕做妾。最後被曹丕賜死,兒子叡繼位稱帝後追封為文昭皇后。

  甄氏自王莽時開始顯赫,世代皆有千石以上的大員,有史記載其“良田萬傾”、“家資巨萬”,是冀州中山國(郡國)數一數二的豪強望族。

  而安平崔氏卻沒什麽印像,但上門就是客,說不定還是大客戶,所以耿成依舊做足禮數,鄭重其禮的還禮:“二位有禮!”

  彭方又笑吟吟的介紹道:“正陽兄是威考公(崔烈)之從子……”

  耿成霎時瞪大眼睛。

  你早說是博陵崔氏不就完了,險些就失了禮數。

  他之所以驚奇,不單單是因為崔烈是當朝司徒,崔氏亦是儒林世家,而是自漢以降至宋朝,崔氏英才輩出,累世不哀,整整興盛了一千多年。

  數遍上下五千年,再無出其右者……

  “失禮失禮!”

  耿成再次起身做了揖,其他三人也隻當他是敬於司徒公之名,崔原更是與有榮焉,連呼不敢。

  幾人坐定,耿成又問道:“不知二位是出塞,還是從塞外回歸?”

  “我等正欲出塞。方至塞城,聽聞精鹽之名,是以慕名而來!”

  耿成卻不急著說鹽,而是問起了時局:“請教二位,不知冀州如今是何光景?”

  一說這個,二人的臉色便沉了下來:“不瞞塞尉,冀州黃巾於正月再度起事,如今愈演愈烈,大有燎原之勢。其中賊酋張牛角、諸飛燕尤為勢大,眾至百萬,號黑山軍,劫掠於中山、常山、巨鹿、趙、魏等郡,使民不聊生,道不能行……”

  果然,歷史沒有一丁點的改變。這大漢天下已是越來越亂,至多五六年,就會分崩離析。

  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暗暗歎了一口氣,耿成又稍稍振作了一些:“冀州大亂,伯圭公(公孫瓚)亦與烏桓打的不可開交,想來自冀州諸郡通往塞外的商路皆已中斷。日後盡可以自我強陰出塞,耿某自當保護二位之周全……”

  塞尉只是二百石,手下也隻二三百兵。要不是看在耿援和郭縕的面子上,再加精鹽也被傳的神乎其神,這二位都懶的看耿成一眼。

  此時聽他這麽說,頓時就覺的耿塞尉的口氣真不小。

  當然,也就是在心裡念叨念叨,二人面上依舊恭恭敬敬。說了幾句感謝的話,崔原又說起了正事:“那鹽我等已見過,確實稱的是稀奇,也已向許椽史下了定錢,兩家已各定五百石……”

  耿成狂喜。

  這兩旬以來,或是彭方撮合,或是慕名而來,已有不少商隊訂鹽。但大都是二三十石、五六十石,最多的彭氏也不過訂了二百石。

  這崔原和甄榮一出手就是五百石,果然豪橫。

  一石一千八百錢,五百石就是九十萬,要是省著些,夠三千余流民吃嚼一月了。

  真真是雪中送炭。

  耿成壓抑著激動,剛要道聲謝,又聽崔原說道:“但訂鹽只是其次,我與顯濟來此,另有不請之請:不知塞尉製鹽之秘方,可否出售?”

  要買秘方?

  耿成的好心情頓時就消散了幾分,懶洋洋的往後一靠,漫不經心的問道:“正陽兄可是授崔司徒之意?”

  “並非司徒授意,而是崔某冒眛,還請塞尉恕罪!”

  那你說個得兒?

  耿成都被氣笑了:“此為家傳秘方,恕耿某無能為力,不如正陽兄從塞外回程路過河東時,尋家父問問,看他賣是不賣?”

  崔原愣了愣,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

  ps:抱歉,晚了幾分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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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讀達到一定標準,才有推薦資格,所以拜托各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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