駝背老人在走廊中帶路,麗諾爾緊隨其後。診所門後的走廊狹窄且黑暗,年久失修的木地板踩上去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在走廊的兩側是幾扇磨砂琉璃窗戶,透過些微的光亮,隱約能看到窗戶內側有者幾個大小不一的鐵籠子的影子,其中幾個鐵籠中好像關押著什麽,傳出爪子抓撓地板和撕咬欄杆的聲音,伴隨著低沉的嘶吼聲,小木屋內的氛圍甚是詭異。
麗諾爾已經完全的感受到了這份詭異,她在學院裡學習《斯托利亞魔法史》時,課本上明確寫道墮落且使用負面能量的黑魔法師們,在實戰黑魔法時會使用動物的血液和肢體,甚至是以人類作為獻祭的貢品。並且,黑魔法師們會用突破人類倫理與道德能接受的底線的方法去喚起被獻祭者最大的絕望,隻為能窺見黑魔法的起源的一瞥。
魔法的起源特性是來自創世紀時行走於人間,定義和指定烙印大陸規則,高居於星辰安眠之地“星界”的至高創世意志“十二支柱”,在初皇“不落皇冠”斯托利亞的反向解析下,人類也有了觸碰神明權能的方式。黑魔法亦擁有能夠追溯到神話時代的起源特性。
第一位墮落為黑魔法師的魔法研習者是誰已經無從考據,她或者他的信息以及被羅塞塔學院與王庭從歷史的記載中徹底抹去。但是,黑魔法代表的起源特性被隱晦的以各種方式保留了下來,在歷史學家的複原下,黑魔法的起源特性被認定為“星界之外的神明”權能體現。
當然,不論是黑魔法突破底線的修行方式,還是對星界之外的神明假說,都對帝國的社會及國教和支柱神系的嚴肅性產生了莫大的挑戰。因此黑魔法師被國教大審判庭列為了罪無可恕的異端。
小屋裡的氣氛讓麗諾爾思來想去,從課本上學習的內容到芬爾克斯校長對黑魔法的詮釋,再聯想到磨砂琉璃窗後的鐵籠與呻吟。
“壞了……我不是跑進了哪個黑魔法師家,要被殘忍折磨,成為他探知起源的術式的一部份了吧?”
麗諾爾如此想著,恐懼蔓延了她的心頭。正在這時,駝背老人停了下來,推開了右手邊的一扇木門,木門吱吱呀呀的向內打開。他擺了個請的姿勢,示意麗諾爾先走。
麗諾爾緊繃著神經,不敢看向老人,心裡卻已經盤算起了一旦下一刻遭受攻擊,要使用什麽樣的術式進行抵製和反擊。魔法師如果沒有施法媒介,僅憑空手施放的術式效能會銳減,哪怕是麗諾爾如今已經身負烙印,不管是在身體素質還是在體內魔力的調用上今非昔比,但是麗諾爾依然不確定能否施展出足夠抵抗黑魔法師的術式。老人再次擺出了請的架勢,似乎看穿了麗諾爾的心思。
麗諾爾硬著頭皮進入了小房間內,將防禦空虛的後背對向了老人,她體內的魔力已經在血管內靜靜的流動,胸口的烙印徽記發燙,只要有一點不對勁,空氣中的水分就會固化為冰棱長槍向後攻去。房間裡十分寂靜,麗諾爾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和肚子裡的咕咕聲。
隨著麗諾爾的眼睛適應了房間裡昏暗的照明,她才看清房子裡的籠子中關著的是什麽。
貓貓與狗狗……還有鸚鵡?
每個籠子的底部都鋪了乾燥整潔的乾草編織墊,溫順的寵物們在上面睡覺,至於不安分的那些就開始抓撓鐵欄杆了。
“這隻小狗很久之前就被馬車壓斷了前腿,前幾天淋了大雨發了高燒,是你朋友把它送過來的。”
老人從麗諾爾的背後緩緩走入房間,
蹲下來將手伸進其中一個放置在地面上籠子內部,裡面有一隻缺少了右前腿的黃毛小狗,見老人要撫摸它,舔了舔老人的手,開心地吐了吐舌頭。 “您養的這隻毛孩子真聽話啊,喂藥的時候也沒有反抗,乖的很,”老人繼續摸著黃毛小狗的頭,露出了一個慈祥的微笑,“退燒退的也快,送過來一天時間就痊愈的差不多了……啊,對了,支付醫療費的話,您是方便現金還是支票?”
“呃……”麗諾爾體內原本流動的魔力瞬間凝固下來,倒真像是寒霜魔法的本質了“我們之間……可能……有個小小的誤會,我在找的‘患者’是人……”
“哦!是人啊!”老人恍然大悟道“我是獸醫,隻治動物,後院還有幾匹馬呢。”
“獸醫……獸醫……獸醫……”麗諾爾心裡默念著,確確實實的被這個愚蠢的誤會給逗樂了,幾秒鍾之前麗諾爾還懷疑這位老人是黑魔法師,還在思考該調用哪個術式的咒文進行反擊,現在想想可真是……太傻了,獸醫診所的掛牌一般會在醫生標記的右側有一個狗的標志,麗諾爾剛才想找克裡福德心急,根本沒有辨別好標志是否正確。
想到這裡,麗諾爾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您把動物……也叫患者嗎?”
老人不解的點了點頭,道:“動物也是有知性的,當然是患者。”
“實在是非常抱歉,我沒表達好我的意思,我在找一位受傷的水手,是個人,能麻煩您告訴我丁弗斯城的醫院,或者診所,當然是治人的那種,在哪裡嗎?”
老獸醫站起身來,托起下巴,沉思了片刻,歎了口氣道:
“小姑娘,丁弗斯城最不缺的就是水手診所……”
“您的意思是?”
“嗯……丁弗斯城因為是個港口城,經常有船隻來往,有些船上的醫師在放棄了航海之後就會在這開一家診所,丁弗斯根本沒有國立醫院,全部都是退役船醫和赤腳醫生開的私人的小診所,用於輔助來到丁弗斯的商會水手,而受製於帝國的《醫療法案》限制,這些沒有資格的醫生不可能把招牌掛出來。”
“也就是說……丁弗斯的每個房子都可能是一家診所,而且有數百家!?”
老獸醫又想了一會兒,道:“數百家不至於,幾十家還是有的……我是獸醫,能掛牌的僅我一家,至於你要問我治人的診所,我倒是知道幾家……”
“抱歉!您剛才說水手診所是為商會服務的,那您有沒有聽說過普羅維登斯商會呢,我在找的人是普羅維登斯商會的會長,克裡福德·普羅維登斯先生。”麗諾爾打斷了老獸醫的話,向通過商會名作為突破口來定位克裡福德所在的診所。
“普羅維登斯商會?沒聽說過呢,赫爾墨斯商會,海爾姆德商會,迪普洛克商會和夜之國的米斯蒂船團我倒是聽說過,都是丁弗斯港的常客。”
“再次道歉,老先生,真的很抱歉打擾了您。”麗諾爾深深的鞠了一躬,準備離開獸醫診所。
“等一下,小姑娘,”在麗諾爾剛推開室外的木門準備離開時,老獸醫叫住了麗諾爾“你一個個診所找人的話實在是太費勁了,我倒是建議你,去日落大道的西側盡頭的紫羅蘭巷,找一個叫‘建築師’的酒吧,那裡的老板可是丁弗斯城的地頭蛇,沒有在她那裡找不到的人和情報,當然,她的出價有點高。”
“感謝您的幫助。”麗諾爾推開木門,離開了獸醫診所。
斯托利亞的冬日已經到來,剛剛過了四點一刻太陽就從西方落下,夜幕降臨在了丁弗斯城。市政廳任命的點燈人從自己的家裡出來,或者拿著長長的蠟燭杆,或者拿著自源魔力的點燈器來到了街頭上,一盞一盞點亮了丁弗斯城大街小巷的煤油或魔力結晶路燈。
一襲黑袍的貝希姆·巴拉賈斯靠在一根燈柱上,他的手藏在長袍之下,擺弄著一個人偶戲用的提線十字架,懸垂下來的透明細線空空如也。自今天中午開始,他就一直丁弗斯城騎士團駐地的大門不遠處走動,仔細觀察著騎士的換班和調令,與駐地塔樓上的人員布置。
丁弗斯城騎士團位於日落大道的最東側的北方,建立在距離丁弗斯港直線距離約兩千米的一塊背靠大海的突起山崖上,以五邊形磚石城牆圍住,每個城牆相接處各有一個瞭望塔。騎士團北側被鑲銅的厚重的鉸鏈拉放大門封鎖,正對日落大道。大門之外是騎士堆放的拒馬和沙袋,幾位身著盔甲的騎士舉著火把於此巡邏。
“這位先生,能否請您讓一下,我需要點亮這裡的路燈。”
一位穿著騎士鎧甲的點燈人舉著蠟燭長杆對貝希姆說。
“辛苦了。”貝希姆沒有拒絕,起身從路燈杆上離開,讓點燈人能夠放好梯子爬上放置著煤油燈的琉璃盞。
“你們要忙到什麽時候啊?”貝希姆問道正在爬上梯子的點燈人。
“我是騎士團的人,把這篇區域點亮後,就要回騎士駐地內了。”爬上梯子的騎士熟練的將琉璃盞的活頁門拉開,小心翼翼地將一端燃燒者蠟燭的長杆伸入燈盞內,把火焰引到路燈頂端的煤油燈上。
正在這時,一陣常人不可見的波動自集市的方向傳來,就像以集市為原爆點產生的半球形爆炸一樣,拂過了貝希姆的身體。他左手的小臂內側和麗諾爾一樣,有一個圓型的小小烙印,刻畫著一個提線十字架連接著一個了無生氣的人偶。 雖然波動只是以瞬間,但是貝希姆的烙印與襲來的波動產生了奇妙的共鳴,共鳴的震波自烙印開始,順著小臂上的血管向上爬去,湧入了貝希姆的腦中。
“……已經有烙印持有者開始使用烙印能力了嗎?”貝希姆看著集市的方向,喃喃自語道“真是毫無防范之心啊,至少,已經確定有一位烙印持有者在城裡了。”
“您說什麽?先生?”從梯子上爬下來的點燈人似乎沒聽清到貝希姆的自言自語。
“哦,沒什麽,我在說您辛苦了。”貝希姆哈哈一笑道。
“您說笑了,這是我們應該做的,點燈也是保護丁弗斯城的部分工作嘛,”騎士回應說,“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回駐地了,祝您有個愉快的夜……”
“【金玉其外】(Eminence Front)……”
一股漆黑的魔力自烙印中湧出,附著在他手中的提線十字架絲線突然緊繃,刺穿黑色長袍袖子散開,捆綁在了點燈的騎士的四肢之上。那位騎士的話語還未結束,隨著細細絲線的纏繞,騎士的肉身就像一個布偶一樣,以極不和諧的方式抽搐抖動了起來。
“可惜不能直接操縱活的烙印持有者,否則事情會簡單很多……不論如何,雖然已經確認了一位烙印持有者在城裡,我還是需要建築師的情報來進行下一階段的布局。”貝希姆拉起鬥篷,退入不遠處的的巷子陰影裡。騎士的肉體停止了抽搐,渾身的關節發出哢噠聲,仿佛上緊了發條的跳舞玩具一樣,提著蠟燭杆,機械地走向了騎士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