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諾爾一臉頹喪的蹲在石板路的路沿石上,身上的外套和風衣與陽傘也消失不見,隻留下貼身的襯衣和長裙。又一陣寒風吹過,麗諾爾雙手抱肩,打了一個寒顫,她的肚子也發出了不合身份的咕咕聲。
沒錯,麗諾爾,漢弗雷斯家的大小姐,“破產”了。
一個小時之前,碼頭的停泊負責人來找她要船舶的停靠費。然而,匆忙離開宅邸與學院的麗諾爾,身上並沒有哪怕一個銅板。或者說,麗諾爾自天生就對“金錢”沒什麽概念,之前在宅邸的時候,養尊處優的麗諾爾不管需要什麽只需要吩咐埃戎出去購買,對銅塞特,銀貝利和金伯克完全沒有概念。在負責人的強烈要求下,麗諾爾無奈只能出了下下策,將隨身的個人物品作為抵押交給了負責人以抵押現金。負責人小小的眼睛冒出的光與神采飛揚的胡須,和顫抖著拿雪茄的右手證明,麗諾爾被騙了。
光是埃戎的外套,哪怕是有一些破損,作為貴族家庭大管家的定製外套的造價就有75貝裡,麗諾爾的小風衣同為定製,造價1伯克以上,更別說艾伯斯學院的校長芬爾克斯收集珍稀魔力素材與熔煉元素親和金屬,耗費了以年為單位的時間為麗諾爾精心定製和調教的專屬施法媒介,堪稱藝術品的洋傘。
哪怕是丟到永恆城的赫爾墨斯商會拍賣行,這都會被各大拍主們爭先要價的搶手好貨。
“當然如果小姑娘你可以陪我幾個晚上……也可以給你行個方便。”
麗諾爾又想起負責人要價時帶著詭異的微笑在她身側的耳語,血壓奔湧了上來,她又打了個寒顫。
比起這樣的開價,抵押身上的東西才是可行的脫身之道。如此一來,算是以抵押折現的方式暫時結清了船隻停泊費。但是,埃戎的外套與洋傘,對於麗諾爾來說都是萬分重要的東西。碼頭負責人也接受了麗諾爾的抵押折現並且給了收據,允許她在籌到錢之後將個人物品贖回,期限為21天,一旦逾期那麽麗諾爾的個人物品就會全部被拿去出售。然而,當麗諾爾問起需要多少錢來贖回抵押的時候,負責人的回答讓她汗顏:
“我想想……估價的話,8伯克吧,要現金或者銀行支票。”
8伯克!
如果脫離麗諾爾對金錢的概念的話,8伯克,也就是800貝裡,的地位足夠滿足一家三口人在青森城這樣的帝國核心城市幾乎一年的所有基本花銷,甚至年末還有不少的剩余給自己的房子置辦一下新家具,或者買一輛馬車。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停泊負責人也完全不識貨,對於麗諾爾隨身物品的估價,8伯克實在是顯得太低了。不知道這對麗諾爾來說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離開碼頭停泊區,穿過衛兵把守的關卡是寬廣的石板路,這是丁弗斯城貫穿東西兩側的主要道路“日落大道”,碼頭位於日落大道的中央偏南。穿過石板路就是丁弗斯城的集市,每日從海裡新鮮捕上來的活魚,農民新采摘的蔬菜,或者從帝國各處經過海運而來的新奇食材與日用品在此售賣。雖然丁弗斯城是絲帕利亞港口廢棄之後平移替代的港口城,但是建設的年歲並不久,整體風貌與人口還是保持著之前小鎮的體量。這座集市也是從過去的小鎮市場增建而來,剛剛好能滿足丁弗斯居民的需要。除了商販,這裡也開了幾家露天的小吃鋪,方便水手與商人們的用餐需求。
炭燒牛肉與油炸夏爾魚的味道從街道的街對過飄來,
麗諾爾本就空空如也的胃現在變成了饑腸轆轆,再次發出了咕咕咕的響聲。 “啊——可惡——”
麗諾爾哪受過這樣的委屈,從未使用過的咒罵詞匯從她口中傳出。在船上只能吃乾癟的黑麵包配口感詭異的魚松醬,以及不知道被封存了多久的即用淡水。更別提旅程的最後兩天,本就不充足的口糧消耗完畢,她和船上的水手們只能煮沸海水吃飄來的海帶。克裡福德發燒陷入昏迷,麗諾爾每天還要消耗自身的魔力儲備來為他降溫,而魔力的調動更需要麗諾爾的身體能量。就算瘦弱的麗諾爾飯量很小,也頂不住如同苦修一樣的航海生活,更何況麗諾爾頭一次進行這麽長的航行,初次航行者的暈船讓她幾乎吃什麽吐什麽。
“這群水手真就丟下我這麽跑了啊!”麗諾爾又餓又氣,朝天看去翻了個白眼,水手們在停靠之後立刻抬著克裡福德就去找醫院了,麗諾爾賠了自己全身家當幫他們支付了停泊費不說,身上一分錢沒有的她該怎麽填飽肚子。不過轉念想想,拖著重傷的克裡福德將她從宅邸內救出,並且把她帶到凜冬山之行的起點,這份恩情不論如何都是麗諾爾難以報答的。麗諾爾只是單純的生氣,對克裡福德和水手們並沒有一絲一毫的怨恨,甚至內心對克裡福德的安全與否有著深深的擔憂。
“不論如何……先去問問市場裡的人知不知道克裡福德的去向吧,然後再考慮一下怎麽填飽肚子和去凜冬山的事情。”麗諾爾穿過日落大道來到集市,來到了一個賣小吃的小攤上。
“呃,您好?”麗諾爾對著鋪位內側戴著髒兮兮圍裙的胖胖廚師小心翼翼地詢問著“請問您有沒有見到一群水手,抬著一個傷者從碼頭離開,看起來很急的樣子。”
胖廚師熟練地剁掉一隻夏爾魚的頭,拍了黑胡椒粉和與鹽上去,在砧板旁邊的面糊盆裡翻滾了兩下後提起丟道滾沸的油鍋裡。
瞬間爆發的油炸香氣瞬間將麗諾爾淹沒,麗諾爾的目光完全不受控制的緊盯著油鍋裡上上下下浮動的炸魚,狠狠的吞了一口口水。
“每天見到的受傷水手可太多了,哪知道你說的是哪一位?”胖廚師完全沒有回頭,心不在焉的說道。
“傷者大概一米七左右的身高,五十多歲,有兩撇很誇張的胡子,沒有右手……嗯,用帆布擔架抬著。”雖然廚師並沒有看向麗諾爾,但是麗諾爾還是手腳並用的描繪出了克裡福德的大概樣貌。當然,麗諾爾的眼睛依然盯著油鍋裡翻騰的夏爾魚,目光裡的神色已經從渴望變成熾烈了。
“聽口音,你不是丁弗斯城的人吧?”
胖廚師微微回頭,打量了一下麗諾爾,麗諾爾微微點頭來做回應。
“大概見過,但是每天來來往往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忘了。”胖廚師再次轉身,從水箱裡拿出一條新的活夏爾魚,熟練的宰殺清理了起來。
“啊……那能不能請您告訴我,這附近的醫院,或者診所大概在哪個方向,如果您沒見過的話我就去附近的醫院看看,麻煩您。”
胖廚師隨手指了一下更深的集市方向,將新的夏爾魚處理完畢之後下入油鍋,用長杓把之前的炸魚從油鍋裡撈了出來丟在麗諾爾面前的竹籃裡。
麗諾爾得到回復之後微微鞠躬表示感謝,廚師正好把金黃酥脆,油水滿溢的炸魚放到了她的面前。她實在是受不了炸魚的誘惑,於是怯生生的做了一個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決定:
“那個,您能給我一隻炸魚嗎……我現在沒有錢,但是等我找到我的朋友,我會回來付錢的……”
“想都別想!”
胖廚師停下了手中的活兒,黝黑粗糙的臉上肌肉抖動,向麗諾爾吼道:
“你們這些水手每天都跑來我這各種賒帳!都不知道騙了我多少條魚了!”
“對不起……是我冒昧了……”麗諾爾被突然的發難嚇到。
“小姑娘貴族口音倒是學的惟妙惟肖的,但是看你的打扮和髒樣子,是哪個商會的見習水手吧!你們這些水手都一個樣!錢不多,鬼點子倒是不少,來著裝貴族騙吃騙喝,真正的貴族小姐哪能來這種地方啊。”廚子打斷了麗諾爾的道歉,繼續罵罵咧咧道:
“年紀輕輕, 沒錢就去工作賺錢!咱也不是什麽有錢人,咱要是有錢還在這破地方賣魚呢?”
廚子愈來愈粗的嗓門引得周圍的顧客商販向麗諾爾看去,麗諾爾被吼道滿臉通紅,羞恥到無地自容,趕忙捂著臉向廚子指向的醫院方向跑去。
後面的廚子還在罵罵咧咧,麗諾爾邊跑邊忿忿地想:等我找到克裡福德拿到錢,再洗個澡換身衣服,一定要在這買一馬車的炸魚吃到爽。
集市區域佔地並不大,麗諾爾只是跑了沒多遠就穿過了整個集市。如同廚子所說,在集市的盡頭的一個兩層木結構小房子上,確確實實的掛著醫院的木牌。麗諾爾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髮,敲開了木屋的門。
“誰啊?”門內小聲的回應。
“您好,我想問問您最近有沒有接收到一個發高燒的,嗯……失去右手的病人?”
開門的是個嚴重駝背的老頭,弓著身子戴著眼鏡,披著醫生的白色褂子,顫顫巍巍的拉開了木屋的門。他打量了一下麗諾爾,點了點頭。
“你是,患者的家屬?”
麗諾爾的剛才的尷尬和生氣瞬間消失變為了強烈的欣喜,終於可以見到克裡福德了,也可以正兒八經的吃頓飯洗個澡了,她想道。
“您好,我叫麗諾爾·漢弗雷斯……是患者的朋友,我想看看他的情況怎麽樣了,有沒有好些。”麗諾爾收起了欣喜的微笑,保持了貴族的一貫風范說道。
駝背老人讓出了位置,將開了一個縫的小門大開。
“那請進吧,正好患者的狀態也已經基本穩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