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之墓最深處的房間有著層層疊疊的門關與相互交錯的鎖鏈,這緊閉的門扉不花些功夫是絕對打不開的,被那交錯的鎖鏈束縛在角落的女孩心想,她已經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待了好幾個日夜,只是此處唯有無盡的黑暗,女孩早已沒了時間的概念,尤其是她已經太久沒有感受過饑餓的滋味了,即使是現在她依舊感到十分飽足,甚至自己的腹部都鼓了起來。
看來是關的太久了,都已經開始出現幻覺了,女孩苦笑一聲,在那天之前明明一切都那麽順利,不僅自己族人多年的追求或許很快就能藉著自己這個媒介來達成,而且自己的愛人也向自己請求長相廝守,雖然女孩很懷疑以他們的身份以及二人的天性,是否真的能夠做到共度余生,但至少在一段時間內他們將會留下不錯的回憶,可為何會自己淪落至此呢?
女孩想起自己在失去意識前最後的記憶,那天她自獻祭的山上下來,正遇上了與自己共同長大的如同兄長般的拉摩克在山腳下等著自己。那時自己是那麽興奮,還沒等拉摩克開口便主動將七蟠大人想要使自己成為漫宿與醒時世界連接的門路的消息,還將那對仿佛蛇瞳的耳環摘下,炫耀般的給拉摩克看了,告訴了他七蟠大人向自己要求長相廝守的事。
女孩那時多麽興奮,甚至下意識的跳起了祭祀時的舞蹈,只是為了避免招來那位他們正在談論的司辰,她故意跳錯了幾步,而拉摩克拿著那對耳環看了又看,最終將它們收到了自己袖中。女孩著急的上前一步想要討回,拉摩克側身閃開,與他們往常玩鬧時一樣笑的看不見眼睛道,“伊斯塔爾,這麽大的喜事,你就隻與我說嗎?我得叫上大家好好慶祝一下。”
“不過嘛,若是到時候我們的好姑娘不在的話,所有人都會傷心的。”拉摩克說著將那對耳環藏到了身後,笑容逐漸收斂,伊斯塔爾覺得他看上去有些過於嚴肅了,“為了我們的伊斯塔爾大人不會缺席,我稍微留下你們一點點擔保物也不算過分吧?”伊斯塔爾不知道拉摩克只是在開玩笑還是真的懷疑自己,因為她知道拉摩克對於祖先的一去不複返耿耿於懷。
“好啦,到時候你可一定得還給我呀。”無論是什麽原因,考慮到往後他們應當很少能夠見面,即使見面也未必能夠說上幾句話,伊斯塔爾不想在最後與自己的兄弟姐妹們之間的關系還留下遺憾,因此她點頭同意了拉摩克的要求,與他一同前往了謊言之墓深處屬於自己的房間待著,足不出戶的等著拉摩克所說的驚喜,但誰知接下來她的家人便給了一份大禮。
可能是因為所有人都知道時間緊迫,隻不一會兒拉摩克便又敲響了伊斯塔爾的房門,將她引去了往日唯有最盛大的慶典才會聚集的人群之中,所有人都為她歡呼,向她道喜,倒了珍藏酒品與其碰杯,而各色珍饈更是琳琅滿目。眾人的熱情使得伊斯塔爾無法招架,連續不斷的人流使她甚至沒有時間分辨自己究竟喝下了什麽,吃下了什麽,又被做了什麽。
伊斯塔爾在這最後的狂歡中沉醉,而當她醒來時卻被投入了囹圄,她曾用盡全力呼喚與求救,找尋離開的法子,但每次都無功而返,甚至迄今為止,她沒有與任何一人見面,與自己為伴的僅有無邊的靜寂和與之相配的黑暗。不知道七蟠大人現在如何,伊斯塔爾惴惴不安,她無疑錯過了與七蟠約定的時間,她不知道這位喜怒無常的情人會做出什麽事來。
縱然伊斯塔爾被七蟠深深的吸引,
但她仍舊時常覺得自己無法揣測對方的心意,而或許正是因為他那不斷變動的意志與因受他影響而產生的無限可能,一向最討厭一成不變的伊斯塔爾才為他而著迷,可無法預測所帶來的危險仍舊使她感到恐懼。這一點便不如自己的兄弟拉摩克,他雖然執著的讓伊斯塔爾感到無聊,但在他身邊確實很有安全感,至少除了現在。 是的,在伊斯塔爾胡思亂想之時,拉摩克不知道何時出現在了這裡,他沒有點燈或是帶上任何可以照明的東西,若非伊斯塔爾的眼睛在這段時間適應了黑暗,她一定無法發現拉摩克的逼近,而即使是現在,他那張突然出現的大臉也讓伊斯塔爾嚇得尖叫了一聲,但隨即便被捂住了嘴,“安靜點,我是偷著來這裡的,若是讓人知道我會有麻煩的。”
拉摩克的話讓伊斯塔爾眼前一亮,壓低了聲音幾乎是哀求道,“拉摩克哥哥,你是來救我的嗎?”拉摩克不置可否,反而道,“在那之前,我要確認一件事。”這正是謊言之墓的長老們商議後改變了主意,將他們的女祭司禁閉在此的原因,但拉摩克實在不願相信,因此他騙過了那些鎖鏈來到了這裡,“伊斯塔爾,你老實回答我,你與七蟠大人結合了嗎?”
伊斯塔爾不知拉摩克為何突然提起這個,在平時她必然矢口否認,但這時候顯然繼續隱瞞實在不是明智的事,因此她咬了咬嘴唇,沉默的點頭,見拉摩克與她一起沉默,生怕他因為生氣而拒絕帶走自己,畢竟從前在得知有史以來最有天賦的人類學徒曾主動與司辰結合時他的表情恐怖的讓伊斯塔爾終生難忘,忙補充道,“但就只有一次,就一次而已!”
拉摩克面無表情的看著伊斯塔爾略微隆起的小腹,最終搖頭道,“那麽很遺憾,我不能帶走你了。”伊斯塔爾在他眼中看到了極為複雜的情緒,憤怒有之,悲哀有之,屈辱有之,甚至憐憫也有之,隨後拉摩克以極為悲痛的語氣說出了那個不幸的消息,“伊斯塔爾,我承認我是故意使你失去了意識,用了一些小小的手段,很高興你沒有懷疑的照單全收了。”
伊斯塔爾知道他用上了一些麻醉的草藥,作為治愈者的自己曾經製造了不少堆在架上,可偏偏自己不愛整理,而那位與自己一樣天賦異稟的煉金術士也是如此,所以拉摩克總是替他們收拾,而他也確實曾經與自己提到他私藏了一些,當時自己問起作用他隻說未雨綢繆,伊斯塔爾沒有多問,只是不料竟會被用到自己身上,也是自己大意,竟沒認出自己的作品。
“為什麽?”伊斯塔爾不覺得自己有做錯過什麽,也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了拉摩克,因此她質問的聲音帶上了慍怒,而拉摩克也確實心虛的轉移了視線,解釋道,“我與長老們商量了,想要留下一把備用鑰匙,畢竟有我那位先祖的先例在,”說到這位先祖,拉摩克深深的歎了口氣,“我們無法保證你是否會聽從七蟠大人的命令來成為漫宿的又一條死路。”
“若是能夠打開你身心的兩把鑰匙都在七蟠大人手中,我們如何能夠放心,為了不重蹈覆轍,我們只是想要進行一個小小的儀式,借用雙角斧大人的分離之力在你身上留下一道無法閉合的門縫罷了。”拉摩克將這傷害性的儀式說的理所當然,畢竟在他看來至少不會危及生命,“但在儀式途中,我們發現事情出了意外,我們擔心七蟠大人會拋棄你。”
“我們在你身上投注了太多,因此我們不能冒著失去你的風險。”拉摩克覺得自己循循善誘,但伊斯塔爾幾乎是粗暴的打斷了他的話, “七蟠大人或許確實有一天會對我失去興趣,但至少最近我們之間沒什麽不好的,我會努力在他厭棄我之前為我們爭取到更多,這還不夠嗎?”拉摩克知道伊斯塔爾誤解了自己的意思,雖然連連搖頭但還是等她說完後才開口。
“很遺憾,我們覺得這就是最近的事,或許也就是一年之內。”拉摩克伸手輕輕觸碰著伊斯塔爾的小腹,湊過去輕聲耳語道,“你沒有感覺到嗎?你已經是個母親了。”力量誕下力量是被禁止的,因為這必然會帶來一種被稱為天孽的現象,這得還是伊斯塔爾足夠堅強,撐過了誕育司辰的孩子帶來的幾乎絕對足以撕裂任何一個凡人的苦痛的情況下。
看著伊斯塔爾睜大眼睛一臉呆愣的神情,其中暗含欣喜但更多的是恐懼與迷茫,拉摩克知道這個勁爆的消息她需要一些時間來消化。在發現這件事時,謊言之墓的長老們幾乎是第一時間想要將這個孩子抹去,但司辰的孩子非比尋常,哪怕借用了雙角斧的分離之力也不過是切割出了極小的一部分,而僅僅只是這點力量就使他所誕生的祭壇扭曲的不成樣子。
最終,他們仍舊想出了辦法,而那正是拉摩克的提議,將那些力量一絲一縷的慢慢抽出,以恐怕難以計數的帶著略高於常人力量的人類嬰孩的方式生出,如同蛇在結合後連續數月都會產卵一樣,然後其他人將會把他們帶離,不使他們的母親有機會觸碰到他們,或許能夠避免天孽,同時保住她的生命,只是這未免會使她承擔更為長久的苦痛,但也僅此而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