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打算的如此周全,為何伊斯塔爾仍舊因此而失去了生命呢?”雙角斧語帶嘲諷道,拉摩克手頭的動作頓了一下,歎息道,“那個女孩便是伊斯塔爾的最後一個孩子,她與她的母親長的很像,因此我給了她們一樣的名字,讓她繼續擔任女祭司的職務。”原來如此,那女孩原本就有著與母親相近的血緣,長得又像,還打扮的一樣,難怪自己錯認了身份。
“可能是誕育了太多孩子的緣故,她的身體實在太虛弱了,在最後一次儀式後便再沒有醒來,此後我們便以最盛大的葬禮將她掩埋,並奉她做這謊言之墓的母親。”拉摩克心中知道事實並非如此,而是因為無論是自己還是伊斯塔爾,還有那個大約是不幸沒有被七蟠看中而被其降臨的余波毀滅,甚至屍骨無存的女孩,都帶著非人的特征,並非尋常出生的孩子。
即使拉摩克想出了將那股足以撕裂伊斯塔爾的力量抽絲剝繭的辦法,但為何能夠趕在孩子出生之前迅速實行,自然不是臨場研究出的儀式,何況拉摩克不是不智凡人,他向來隻擅長拆解而不擅長發明,那是因為,這個儀式在很久之前就被舉行過,甚至它的產物直至今日還行走在地上,而第一次儀式最後一個尚且存活的產物恰恰是唯一的失敗品,即拉摩克本人。
原來,當年格力比縱然登天后一去不複返,但他確確實實臨時的撕開了一條不穩定的裂隙,當年的長老們借此機會帶來了幾位剛剛有孕的女人,將自那縫隙泄露出的力量導入她們腹中的胎兒體內,而那位因為正好路過而使得自己的顏色沾染到了醒時世界的司辰正是七蟠,因此誕生的幾個孩子都有著與之類似的特征,但大多都不知為何臍帶扭曲而因窒息胎死腹中。
現在拉摩克知道那是七蟠的影響所致,但當時的人們隻覺得是他們試圖染指神力的懲罰,故而對那三個竟然在這種環境下仍舊成功誕生的孩子寄予厚望,認為她們是被司辰選中的孩子,注定要成為橋梁。第一個出生的孩子名叫美杜莎,她生的十分醜陋,至少在人類看來,為她接生的幾人均因見到她的真面目而死,往後她便隻帶著假面生活,而她也最受尊奉。
那時的人們並沒有見過司辰的樣貌如何,只知道那些偶爾會降臨到人類居住之地的介殼種們都強大無匹,因此他們也就想當然的認為,越是與它們相像的非人之物便是越接近司辰的,何況美杜莎還有著那樣的力量,而且她的身軀如同蛇一般柔韌,還會不自覺的跳著奇怪的舞蹈。所有人都認為那是司辰銘刻在她血脈中的祭舞,每一個舞步都帶著非同尋常的力量。
最後,當時的族中最優秀的佔星術士,如今也確實成為了星星中的一顆的不智凡人,他觀測到了那濃墨重彩再次自漫宿邊境侵染到了醒時世界,所有人都覺得那是司辰對自己女兒的呼喚,因此便叫美杜莎去顏色暈染的最濃處跳她那最愛的舞蹈,但讓所有人都大驚失色的是,她竟然就在所有人面前被一股未知的力量扭曲了四肢與軀乾,隨後承受不住屍骨無存。
事後,拉摩克問了不智凡人當時的場景,因為他是觀察到這現象後唯一還保持了理性的人,縱然他似乎忽然產生了什麽靈感,鬧著讓所有人都不要打擾他,說是要做什麽墨水,當時所有人都覺得他與其他人一般都陷入了瘋狂,不禁為他感到惋惜,但當他真正將那閃耀著輝光之物調配出來時,所有人都了悟了他的非比尋常,而拉摩克也是那時纏著他詢問了此事。
據不智凡人的回憶,他看到了那股色彩裹挾著扭曲與撕裂的野蠻力量緊握住了美杜莎,這個用詞令拉摩克覺得新奇,但不智凡人平日裡就常說一些奇怪的話,有人甚至嘲笑他說像是其他的物種在模仿著人類的行為,他也不甚在意,但他性格開朗又確實天賦百年難遇,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忽視了他是個怪人的事實,但現在拉摩克知道,他所說皆是所見。
按照不智凡人的說法,美杜莎竟然是主動張開了手臂做出了擁抱的動作,隨後她的周身都出現了細密的傷口,而它們隨著色彩更濃而愈發擴大,仿佛覆蓋在周身的鱗片,最終她的身軀便承受不住,如同蛇盤蜷一般扭曲成麻繩的樣子,倒在了人們為她搭建了數天的祭壇上,她仍舊帶著面具,但不智凡人仿佛看到她臉上帶著愉快的微笑,而同時她雙目緊閉如同沉眠。
之後說來慚愧,不智凡人看到那處似乎有什麽東西被撕裂了,漫宿與醒時世界的界限變得愈發稀薄,以至於他一眼望到了那明亮的居屋,便再移不開眼,知道層層迷霧再次籠罩阻隔了他的視線才使他理智漸回,但那時美杜莎的屍身已經不見了,不過所有人都覺得她無法自如此暴烈的傷口下生還,於是挫敗的為她舉行了簡單的葬禮,此後她的名字便不再被提起。
但只是一次的失敗並不能阻止大家將伊斯塔爾也送上了舞台,在他們看來美杜莎或許是做出了什麽冒犯的事而觸怒了司辰,因此遭此厄運,而伊斯塔爾向來乖順,或許她的運氣會好一些,而她也確確實實運氣極佳,往後便成為了唯一的女祭司被銘記至今,尤其是在她後來請求了司辰將他們的準則稍加教授與族人之後,可惜最後仍比自己先走一步。
而可憐的拉摩克,他是三個孩子中最失敗的一個,除了這周身覆蓋著的鱗片並無其他異於常人之處,因而所有人在對他寄予厚望的結果是更深的失望,最終他不得不與尋常人一道學習那些用了自各處搜刮來的知識,可惜他是個聰明的孩子卻非有天賦的學徒,縱然他總是能夠將那些或真或假的知識徹底吃透,但這些與不智凡人的新點子比較起來便顯得不值一提。
但無論是他們中的哪一個,無不都是依靠著七蟠當年落下的幾滴顏色而得以維持生命,即使是或許因為真的缺乏天賦,或許因為只是不願意侍奉司辰而無法成為長生者的拉摩克的壽命也是常人的數倍之久,甚至沒有衰老的跡象,而當他試著將那些力量自體內抽離時,他感到自己的生命力在流失,而他的外形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很快便成了現在的樣子。
好在儀式及時停止,這才讓拉摩克苟延殘喘至今,也總算是到了盡頭了,但這使得他不得不放棄了救下伊斯塔爾的念頭,而是放任了她因為自己的力量與七蟠為他們的孩子留下的力量混合在一起無法分離而隨著每一個孩子的誕生愈發虛弱,最終當最後一根絲線被抽取時,她便只能一命嗚呼。她應當是怨恨自己的,拉摩克能夠感受到她生命最後那段時間的惡意。
這股怨恨拉摩克沒有辦法化解,只能再次借用了雙角斧自繭殼中偶然滴落的分離之力使之自她那最後一個孩子身上剝離,並由自己親自教導她,好在自己對力量的運用確實足夠嫻熟,他至今沒能感受到那孩子身上有任何惡意的殘留, 也算是對得起伊斯塔爾了。拉摩克沉浸在自我感動之中,雙角斧卻不知是否好心的提醒道,“你到現在還沒能打開任何一道鎖呢。”
“雙角斧大人,您知道我畢竟只是個人類,有些你們覺得舉手之勞的事我們可能需要花費更多的時間。”因此我們才都抱著攀升的心願,拉摩克想,若是到了長生者甚至具名者的程度,即使是用更粗暴一點的方法身體也承受的住,到那時甚至直接打碎著鎖鏈都不難。而雙角斧的話也佐證了他的猜想,“我看到了不智凡人的輝光,他的熱力已經打破了其中一道。”
“哦,看來我得加快時間了,不然我就沒機會表現了。”拉摩克的額頭已經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汗珠,或許是因為疼痛難忍,或許是因為他已經意識到這考驗並非人力能為,只能期盼著自己這幾百年來的努力奏效,能夠讓雙角斧多困擾一會兒,好歹混個平局,但這仍舊不妨礙他貌似灑脫的開玩笑,“不智凡人,他的力量很令人驚訝對把?燧石大人可真是寵愛。”
拉摩克的話貌似誇讚實則帶著嘲諷的意味,他從前十分崇拜這位似乎總是無所不能的前輩,但在知道他向那位司辰諂媚以求取力量與技藝後,他便一直對不智凡人嗤之以鼻,即使他如今已經是廣泛受到敬拜的具名者,拉摩克每每提起他時也總是沒有好話。
“你羨慕他?”但可惜的是,雙角斧看上去並不能體會他的話中之意,“看來你也想要去侍奉燧石,這也難怪,畢竟她是我的兄弟姐妹中對你們最友善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