昕旦得到報告時仍在大漠中與頭狼一道尋找著近日過分猖獗的犯人,為了這家夥的事,自己可是好生挨了驕陽一頓訓斥,現在想來仍煩悶無比,忍不住踹了幾腳地上的石塊,而這個叫安祖的小賊無疑是雪上加霜。禮貌的送走了前來傳話的介殼種,昕旦毫無形象的靠在了頭狼身上,惹得它不悅的低吼了幾聲,但最終還是沒有推開她。
“真是多事之秋啊。”昕旦將臉埋在頭狼的鬃毛中小聲抱怨道,等再抬起頭時又恢復了往常冷峻的神情,“好了,看來我們沒時間休息了。”說著拉起頭狼就要繼續在大漠中巡視,惹得已經漫無目的逛了好幾圈的它很不高興,扭頭不理會她。昕旦拽了它幾次無果,正僵持著,忽然作為探子的一隻小狼來報,說是發現了有天孽者的存在,讓昕旦眼前一亮。
“你瞧瞧你,你的孩子們可比你要勤奮多了。”昕旦拍了拍狼頭調侃道,卻被頭狼扭頭躲過,“驕陽大人對天孽之事查的很嚴,已經有些日子沒有出現新的天孽者了,如今被我們找到了這麽個漏網之魚,說不定她就是犯人。”所謂天孽,便是父母吞噬自己的孩子之後將會遭受的詛咒,除了會變成沒有理智的可怕怪物,另一個特點便是無止境的饑餓。
在這饑餓的驅使下,天孽者會做出任何事都是不足為奇的,何況吞噬子女這件事本身就是罪大惡極,因而驕陽將抓捕她們作為排在第一位的要務,昕旦自然也覺得一般發生了什麽難以解釋的大范圍殺戮,多半也是由於她們的饑餓所致,立刻就想要起身去把她繩之以法,奈何頭狼怎麽都不肯動彈,拿了上次從大地之子那裡順的乾肉喂了它,才勉強使它起身。
“可是真夠懶的。”昕旦心中暗罵,但畢竟追蹤氣息還是得靠頭狼,不一會兒,它就將昕旦引到了一處山谷的邊緣,隨後便又趴下睡起覺來。昕旦原本想要叫它起來,但搖晃了幾次都沒有得到回應,只能自己硬著頭皮走進去,隨後,她便見到了那個天孽者與她的丈夫,與此同時映入眼簾的還有他們的一大窩孩子。
這倒是稀奇,昕旦心想,一般天孽者都會因為饑餓而吞下自己所有的孩子,像這樣能享受天倫之樂的家庭可不多,而且那個女人幾乎沒有變成怪物的面貌,依舊是美麗妖嬈的模樣,堅韌卷曲的蛇尾有一下沒一下的拍打著地面,時不時卷起幾個孩子與他們玩撓一番,很是其樂融融,唯一引人注目的不過是她的眼睛,昕旦盯著她看了好半天也沒見她眨過眼。
至於她的丈夫,他巨大的身軀幾乎塞滿了整個山谷,好幾個腦袋裝不下,只能垂在山崖邊上趴著,之前昕旦在七蟠處見過他,正是他的一位具名者,名字叫提豐的,他只在昕剛剛闖入時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隨後便繼續睡大覺了。昕旦想不到他竟然與天孽者成了親,只是不知道他自己是否也同樣觸犯過此罪了。
昕旦想要質問此事,但眼前溫馨的場景實在讓她難以開口,隨後她便看到,在一隻小怪物與母親的蛇尾玩鬧時佔了下風,受了重傷哭鬧起來,隨後便被母親抱在懷中,但接下來她並未給予安慰,而是直接一口吞下了它。眼前的場面打破了昕旦的幻想,她也不再客氣,叫來了群狼便要將這個女人繩之以法,可偏偏這個時候,提豐適時的蘇醒了。
“昕旦,你想要對我的妻子做什麽?”提豐的好幾個巨大的腦袋一下子便都伸到了昕旦面前,張著大口像是要將她吞噬了似的,但面對罪人昕旦從不心慈手軟,
只是沒好氣的強調了天孽的嚴重後果,又提了提最近發生的慘案,包括對天孽者的懷疑等等,便急於將這個女人捉拿歸案,卻依然被提豐攔在跟前,“我的妻子並沒有做錯什麽,這只是我們的生存方式。” “驕陽大人管的太寬了,你也一樣。”提豐所說的生存方式,正是指七蟠的子孫們向來崇尚弱肉強食,時常會互相吞噬,因而他們並不覺得此行有何不妥,非要說的話,可能只是區別在於他們吞噬的是自己的親生骨肉,但對於他們來說,可能反常的恰恰並非吞噬,而是生育本身,“而且你也知道這次受害最多的正是我們的兄弟姐妹,怎麽還能懷疑到我們頭上?”
這下輪到昕旦啞口無言了,只能支支吾吾的說著什麽既然暫時沒有其他嫌疑人,只能先麻煩這位夫人同我走一趟之類連自己都覺得沒什麽說服力的話,提豐自然更不樂意,支起身子就同昕旦大打出手,還是那位夫人,昕旦從方才提豐的介紹中得知她叫做厄客德娜的,起身攔住了自己的丈夫,雖然她也不願意同昕旦一起離去,但好歹是提供了些線索。
“昕旦大人,與其盯著基本上沒什麽可能作案的我找麻煩,不如去更北面些的地方。”厄客德娜夫人的聲音帶著魅惑的尾音,即使是昕旦這個女子聽來也覺得十分舒服受用,對太的敵意也不自覺的小了不少,“我曾在那裡見過一個家夥,他發了瘋似的吞噬著我的兄弟姐妹們,還想要連我一起吃了,我嚇了一跳,便跑走了,您不覺得,他似乎更可疑?”
“若你所說是實情,那自然如此,可我從未收到過那個方向報告過有天孽者的痕跡存在,你證言的可信度恐怕得大打折扣了。”昕旦顯然比起罪人的證詞更信任自己的判斷,因而先入為主的便覺得這段話是厄客德娜為了脫罪而信口開河的托詞,對她剛剛升起的好感頓時一點也無,眉頭緊鎖不說,眼神也變得更為冰冷,像是已經為她定了罪一般。
“哼,自以為是的小丫頭!”提豐對昕旦的主觀判斷很是不滿,怒吼起來,厄客德娜再次輕輕撫摸著他頸部根處的細小鱗片安撫了他,面對昕旦時掛上了滿臉的委屈,說道,“我不知道為什麽,人們總是將吞噬的罪孽與天孽掛鉤,實際上您作為執法者,應當知道實際上並非如此,至於沒有天孽者存在的痕跡什麽的,是否可能,他所犯的根本並非天孽?”
“你說的對,可除了天孽者,又有誰會有如此無止境的食欲呢?”昕旦下意識的反駁道,但很快她便意識到了違和感,那些屍體確實大多都是完好無損,僅僅只是被殺死後撕碎了,看來凶手確實不是為了覓食才做出這樣的事,自己天孽者抓捕的多了,竟然先入為主了,但話已至此道歉這種事她可拉不下臉來,只能將錯就錯的勉強當做自己被說服了。
“好吧,你說的確實有幾分道理,我便先去那裡探探,若是一無所獲,再回來找你理論。”說著便腳步匆匆的跑出了山谷,不由分說的拎起了還在沉睡中的頭狼便遠去了,厄客德娜看著她的背影沒有發話,提豐倒是先笑了起來,“厄客德娜果然懂我,沒有將那小子真正的可怕之處告訴她,到時候她毫無防備自己遇上了,絕對有她好受的!”
厄客德娜想起自己當日遇到那家夥時的心驚膽戰, 想到過會兒這個傲慢的女獵人就要經歷與自己一樣的遭遇,笑的比提豐更得意。原來,那日她見到的那人吞噬他人的模樣並非尋常的撕碎了吞咽血肉,而是不知道從哪裡釋放出了類似於種子的東西來,被它們種上的活物死物,似乎都隨著時間的推移無一例外的變成了他的同類,融入了他的體內。
這樣的場面即使是作為七蟠的子女的厄客德娜也從未見過,連眼前的這個家夥還能否算作是自己慣常見過的生物也不好說,但怎麽說在七蟠手下那麽多年,再怎麽奇形怪狀的家夥也見過不少了,厄客德娜不至於為此事真的多麽驚奇,甚至小心翼翼的躲起來觀察了許久,才趁著他去尋找新的獵物時跑回了提豐身邊。
原本,她以為提豐或許見多識廣,能夠為自己解釋一二,誰知他竟然也說不出所以然來,還是此後他們二人一同去詢問了七蟠,才大致弄明白,這家夥多半是屬於虛界的生物,傳說地面上的生靈吞噬了自己父母,自己的起源後便會墮入虛界,成為比天孽者更可怕的怪物,可偏偏他們所行並非天孽,因而驕陽的狼群們追蹤不到他們。
昕旦不知道此事,厄客德娜與提豐心裡都清楚的很,那些個屍體完整也沒有變成其他東西的一部分的受害者多半不是此人的手筆,昕旦哪怕去了,並且運氣不錯真的把人抓去了漫宿,只怕也是白忙活一場,但誰讓她一來就對著他們二人出言不遜呢?厄客德娜與提豐毫無負罪感的相視而笑,心裡已經幻想起昕旦的窘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