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消散的朋友,林思行明白,趙無秋確實敗了,網的消失的視野,更是他敗死的鐵證。
狂妄失智、不聽勸告,或許他的結局早已注定。一味逼迫聖痕的潛力又不把握殺他的機會,趙無秋就創造了不能打敗的強敵。該怎麽辦?殺敗趙無秋的聖痕絕對凶悍可怕,還有、還有什麽辦法能夠把他消滅?把他阻止?
如今林思很害怕,覺得只要張口,已提到嗓子眼的心就會吐出來。覺醒本源、更見識諸多本源的他,終體會本源的強。看來,帝國時代的歷史並未造假,突破本源界限的強者確實有碾壓凡人的力量——不、不,不對,葛瑞昂呢?祖仲良呢?其他觀戰的人呢?他們在幹什麽?怎不見他們的消息?他們不會慌亂?莫非…
慌亂或是恐懼?開始,葛瑞昂的確有些緊張,可當他察覺無論何事發生,祖仲良都鮮少發言,便明白事情盡在掌握中。
“結束。”
看了眼赤裸的身體,聖痕衝入一棟白石房,扯了張窗簾遮掩。他剛想走,余光瞥到躲在臥室角落的一家人,不由惱怒:“博薩豬,看什麽?”
雖惱火給他們見到裸體的醜態,聖痕卻未動手。與朝晟人的激戰讓自己膩煩,懶得再用高貴的本源殺這些博薩豬玀。說實在的,能在厭煩的極限殺死朝晟人,其實也算舒爽。
聖痕剛想離開,胸口卻有種冰涼的感覺,緊接著是刺痛。不、不是身後的博薩豬,他們怎會有勇氣?這種感覺…
又低頭,聖痕只見鋼棱貫出心臟,扭了幾圈。
“哈啊,你不會真以為我死了吧?我看,你多少有些樂天過頭了。”
沒等聲音傳達,聖痕不敢猶豫,一劍穿腹捅向身後,卻沒感到命中。當愕然的聖痕抽出劍,已看見朝晟人立在正前。
在瑟蘭的林思行嚇得後躍,背撞大樹才清醒。因為網的視野恢復了,本該死去的趙無秋重現在網中,訊號正常。
“沒用的東西,我們再來過吧。”說話間,趙無秋揮砸鋼棱,快得聖痕沒法躲避。
“小醜!你很喜歡演戲?為何你不能乖乖接受死亡?!”怒喊著,聖痕沒打算躲閃,隻迫發祈信之力,想用粉碎一切的銳利抗衡敵人的迅擊。可他無法抵擋,只能眼睜睜看肩、胸、腹、腿隨揮落的鋼棱給碾成爛肉,“不、不可能!”
“害怕了?你們看啊,他那醜樣比咬在貓嘴裡的沒毛鼠崽子還慫。葛阿姨?奇怪什麽?網當然沒我的訊號了,因為我死了嘛,但我總會活的。看呀,這家夥是真走運,只是拿把破劍就強了好多。祖老頭,你說他還有更強的可能嗎?若沒有,我就不陪他玩了。”
待身體恢復完整,聖痕又是赤裸,拿劍對準敵人,卻久未出擊。害怕,是的,害怕了,祈信之力像是沒用,完全不能和朝晟人相抗。怎會這樣?這家夥的本源到底是什麽?
“還等?等你娘親嗎?夠膽就來,看能再殺我幾回啊?”
鋼棱再落,聖痕以劍格擋,卻給鋼棱連劍壓下,再將大半身子砸得稀爛。
“這也太結實了,真沒法毀了這劍。那死透的天武確實比我更強。可祂都死了,再不能幫這東西突破…唔,你們說,沒了天武的幫助,他能否再變強了?不若再給他機會,看他可否把握住?”
話這麽說,可剛等聖痕回復完整,趙無秋已揮鋼棱,把他砸得只剩頭,還在怒目而視的一顆頭。看那眼沒有懼色,全是不甘的怒,趙無秋收回鋼棱,
沒再動手,放任聖痕複原,等他在警惕中後退,退出破房,落至無人的街。 此時,趙無秋才發現屋裡快暈掉的一家人。他走過去蹲下,瞅見縮在大人懷裡的男孩,撥開發黃的黑發,捏腫深黃的皮膚:“博薩人?長得挺像我們,可惜太沒用,太廢物。若你們能多撐幾年,事情怎會弄成今天這樣?”
想到他們攔不住特羅倫人的無能,趙無秋很怒,很想殺,血管都凸出皮膚,快要漲爆。可看到把孩子更緊護的大人,他把怒火壓住,回身踏在半空,俯瞰畏戰不前的聖痕:“沒用的家夥,哪怕你只是頭髮瘋的蠢狗,好歹也殺過我,幫我覺醒了本源,我就給你最後的機會,等你先動手。若你沒能一擊把我毀滅,就該我宰了你,送你去見那天武…不,你的帝皇了。”
還是不懂朝晟的語言,可聖痕聽得明白那輕蔑與玩味,猜出他表達的意思。哪怕自己已二度突破,以祈信之力迫發的普通攻勢,絕不能真正抹除他的存在。唯一的方法是竭力搏命,凝聚所有祈信之力,試圖去到第三次突破的境界,哪怕做不到,也要發揮能達到的最強,使出自己也不知威力的攻擊。
趙無秋打著哈欠,等聖痕積蓄力量,期待他最後一擊能帶來意外的驚喜。
聖痕不會辜負他的期望,正緊握帝刃,調動所有的祈信之力,集中、集中、集中至劍刃的咫尺鋒芒。但集中就夠嗎?集中的力量就能乾掉可惡的敵人嗎?不,不夠,絕對不夠。還需要爆發,刹那間的爆發,吞噬所有的爆發。
來吧,爆發吧,爆發吧…回憶吧。回憶過往,回憶迄今的經歷,回憶這一生的榮辱與成敗。侮辱與失敗,永遠與這可怕的家夥同時顯現。自己是最強的聖恩者,最善戰、最精於指揮的帝國元帥,速敗博薩,攻入朝晟,打通秘苓堡壘,直入瑟蘭的心臟晨曦,取回帝皇之血…自己本該有純粹的輝煌,本該是絕對的勝利者,而這朝晟人卻改變一切,令自己與帝國墮入毀滅的深淵。
今次的戰,更讓自己給他戲耍,飽嘗興奮、滿心得意、懷揣希望,卻又陷入落寞、歷經恐懼、隻余絕望。如此多的感情,如此相反的感情,怎能不該幫助自己、幫助自己這帝皇利刃、這最強的聖痕作出最後的拚搏?
將希望壓迫至絕望、將興奮壓迫至恐懼、將得意壓迫至落寞,再將這一切逆轉,由絕望釋放希望、由恐懼釋放興奮、由落寞釋放得意,更把它縮聚在一處,猛壓在心底,聖靈堅信,自己便能把最強最多的力量借由空前澎湃的情感突破從未觸及的極限!
當帝刃揮斬,聖痕狂喜歡呼。因為他真正使出吞噬一切的鋒利,真正斬斷一切的鋒利!任它是物質、空間還是意識,統統都給斬斷!斬至從世界抹除的斷!
“哇哇哇哇哇…好、好強啊。”說著,趙無秋面帶懼色,想退步又不能。聖痕的祈信之力在瞬間噴湧,倘若以水流比喻他對祈信之力的運用,未得突破之時頂多算水流,第一次突破後已成水柱,第二次突破時已成水線,而今他最後一擊已是細如發絲、快如閃電、利不可當,足可斬破萬物的水刀!
迫出這一劍,聖痕的頭不住炸開又複原。耗盡祈信之力的全力一擊,給他帶來不能壓製的頭痛,連顱骨都選擇靠破裂緩解的痛。
“啊?好、好家夥,他、他竟能如此強?不可能,這不可能呀!”趙無秋驚呼閃避,卻張不開嘴,等無形攻擊來襲。
“呼…呼,帝皇,大元帥…我做到了,我聖痕做到了!我直面不能殺敗的敵人,我突破不可能的極限!”聖痕吃痛跪倒,把頭捏得爆炸,笑容爬滿血和腦漿,“我做到了!我領悟帝刃的力量,我獲賜帝皇的威嚴!我三度突破祈信之力,我是最強的聖恩者!我是最忠誠的帝國戰士呀!”
聖痕的攻擊肉眼不能察覺,只能用敏銳的感覺捕捉。而感覺就告訴趙無秋,這是非常危險的一擊。不、不,如果再細心些,似乎能見到它的軌跡,因為被它掠過的事物全數消失,不複存在。
將消失的速度放慢又放慢,慢到肉眼可勉強瞧見,便知道那是無數撕開的透明之刃,將掠過的存在盡接吞噬,從過去、現在與未來抹除。
葛瑞昂不能理解,林思行更沒法看清,但他們都知道聖痕竭力的一擊絕不簡單,因為趙無秋害怕了。
趙無秋似是給定在原地,是打算硬接聖痕的殺招?還是已逃避不了?
“他好強!你、你們看得懂嗎?哇…”趙無秋借著網傳話,像是慌了,“好快…好強啊!看到沒有?那東西吞噬一切呀!”
捱過劇痛,聖痕扶牆靠住,喘得像肺病晚期的將死老頭:“朝晟人,你的感覺給斬斷了吧?相信你的力量和意識已被拘束。你就看著吧,看著我不可抵擋的鋒芒將你毀滅吧!”
“不行啊!該如何應敵?我該逃跑了?!跑!”在無形之刃噬來的前一刻,趙無秋還是手足無措,淨發些膽怯的消息。可當攻擊真的觸及,他卻笑了,面上的疤都彎成第二張嘴,痛快大笑,“你不會以為我只是勁大速快吧?真蠢,我的本源怎會那樣簡單?雖然我也不知它是什麽,但我明白,我有隨便踐踏規律法則和你這蠢蛋的力量!怎樣了?感受到了?知道你的攻擊跑哪去了?”
不可置信,聖痕緩緩滑倒。他無法相信感到與看到的,他感到最強的一擊消失了,他看到敵人毫發無損。
“任何東西都有生死的時刻,就是力量也同樣。你還自吹能再殺我一次?真他媽的不知所謂。現在你給我看著,拿你的豬腦想明白你我之間的鴻溝吧!”沒有追擊,趙無秋隻笑著,看聖痕嘗試站起,卻給定住的窘迫。
很不妙,聖痕的感覺十分不妙。朝晟人已出手?是什麽攻擊?從哪裡來,何時發動?不對——由握劍的手開始,聖痕的身體消失了,但血沒從斷指的截面噴出,仿佛還流在完整的肢體內,只是湧入別的時空。
好快,又好慢。死亡的瞬間給放慢好多,讓直面死亡的聖痕清晰看到軀體怎樣消散。失去緊握的手,帝刃掉落了,而胳膊、腿、身子也慢慢消失,再看不見了。當看也看不見的時候,真的什麽也感不到,連存在的感覺都已消失,完全消失。
原來是自己的攻擊啊。在意識消散前,聖痕如是想。
撿起完好的帝刃,趙無秋彈了兩下,看這歷經侵襲卻美麗如常的聖器,敲敲猙獰的對稱花紋:“要我送哪去?哦,永安?我馬上去。不過祖老頭,你可得信守諾言,幫我恢復正經啊。對了,我還好奇造這劍的該死家夥是個什麽東西?可別騙我啊。”
沒過多交流,趙無秋環顧割裂的屍體與建築,看那些博薩人從窗或破口探頭,忍不住哼聲:“愛看熱鬧能有什麽出息?”
等他的視野消失,林思行一把抓裂身後的樹:“弄什麽?還有閑心演戲?呼…呼,真是笨到家了。”
再出現的時候,趙無秋踏著紅棕的木地板,罕見的驚訝:“網不見了?”
不,網還在,只是不能感覺到。網也會被…屏蔽?此前,不論何時何地,只要自己活著,網就會從腦海中浮現,照理說不會的呀?是發生什麽了?是…這座城市還是這建築有古怪?
把帝刃扔上深紅的木桌, 趙無秋拖來把躺椅,搖著身子哼著小調,等履行承諾的人到來。
“你好。”
蒼老的聲音很熟悉,把險險睡去的趙無秋喚醒。當他睜開眼,看見位健碩的老梁人。那頭髮不短,胡須也長,但都很白,花白的像紙。
記得見過他的臉,是在哪裡?對視稍許,趙無秋想起來,是在歷史課本上看過,看過這朝晟的元老祖仲良。
“先做想做的,還是先問想問的?孩子,你自己決定吧。”
趙無秋挺想叫他先拿出能幫忙的東西,又想問清天武的秘密,可嘴卻講了別的:“你今年多大?”
“四百零七歲。”
趙無秋走近他,摸了摸他的耳朵,看了看他的瞳孔,再三確認:“不可能啊,你是梁人,是人類啊,人類能活這麽久?”
“很好的問題,但我相信你心底已有答案。能讓人類突破壽命桎梏的,當然是超凡的傳承,繼承者的傳承。”
祖仲良的手指伸進衣領,勾起繞著脖子的線,提起方黑色的小盒,將之打開,露出存放其中的至暗晶石,非常像聖岩的晶石。可那金芒遠勝聖岩的深邃,幾乎迷住趙無秋的眼。
似乎…似乎在哪看過類似的色澤?是在聖都吧,聖都那種壓抑的色彩,那燃著金火的黑炬,確實與這東西相像。
“特羅倫人的帝皇,我們的天武…而這,就是祂賜給焱王的傳承,比帝刃還珍貴的遺留物。僅是窺探其中一縷,我便能苟活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