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喜愛我們小說狂人的話,可以多多使用登入功能ヽ(●´∀`●)ノ
登入也能幫助你收藏你愛的小說~跟我們建立更深的連結喔 ♂
《明日無暇》(35)賢能
  初見奧蘭德大公,祖略感意外。奧蘭德家族的領袖並非想象中的那個神采奕奕又活力十足的漢子,而是個與祖相仿的膚色白到暗沉且瘦骨嶙峋的病號。若不是大公有著耀眼的金發與罕見的墨綠之瞳,祖都想上前拍拍他的臉,看是不是照到了一面鏡子。

  幸好,大公及時發出問候,斷了他的念想:“異鄉人,你好。”

  “嗯,你好。”這相似的回復剛脫口而出,祖已開始懊悔。

  不過他細細一想,著實不知當下怎樣寒暄最好,乾脆保持沉默,將交流的主動權送還大公。興許,這樣可以顯出他的禮貌?

  “異鄉人,你很是風趣,”稍許的沉默後,大公果然笑了,笑著端起鑲金瓷杯,微抿一口溫茶,甚至瞧了眼擱在旁邊的茶壺,示意客人自便,“你是從博薩來?又或者,是梁國的訪客?”

  在這點上,祖沒想著撒謊,如實相告:“梁國人。”

  “據聞,梁國的統治者是位治世明君?”

  “治世明君…匪夷所思的評價,不能說真假摻半,只能說與焱王的行事風格大相庭徑。”

  “哦?對自己的君主毫無尊敬之意,”放下茶杯的大公微微一笑,是那樣親切又深不可測,“異鄉人,你認為,我會否欣賞你的刻薄?”

  祖盛了杯茶一飲而盡,再拿袖口擦了擦嘴:“嗯,應當會吧,畢竟我愛說實話。”

  話音落地的幾分鍾內,書房裡都是寂靜的無言。大公的雙眼眯了有那麽兩毫米,好像是想重新審視這位語出驚人的應試者。可惜,從他的臉上,能看到的全是一種無所謂的松懈,叫大公也不由失笑:“抱歉,是我失態…異鄉人,或許該由你自我介紹?我總不能永遠將這冒犯的稱謂掛在口頭?”

  “您叫我祖就好,嗯…按格威蘭人的習慣,應是‘祖先生’?”

  “好,祖先生,容我說一聲,歡迎來到我的府邸…”說著,大公忽然掏出手帕,捂著嘴咳了兩口,眼色泛起了微妙的尷尬,“你的答卷出乎我的預料,與近日的參與者截然不同,透露著一種源於異國的智慧。而為了保險起見,我想你會願意諒解我的困惑——再怎麽說,你的答案也太過簡潔了,不是嗎?”

  “唔,情勢所迫,我不得不想法子先去宴會廳飽腹…”祖正想著回復,一條沒長眼的發絲卻自額頭垂下,不偏不倚地割分眼眶。他趕忙張開嘴,擠出了健康的笑容,趁機將這討厭的頭髮撥到腦後,後悔出發前沒讓茉亞幫忙修剪幾刀,“呃,望大公體諒,生活不易,多多包涵。”

  “看得出來,祖先生似乎暫陷困頓,”同樣以笑緩解尷尬後,大公輕錘幾拳胸膛,將座椅向前挪了挪,再開口,語氣已無玩味之意,“還望祖先生詳解,三處回答中所要殺的各為何人?”

  “嗯,這個嘛…”又灌了杯茶水後,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略加思索便推出對策,“奧蘭德大公,我按順序回答,可行?”

  “自然,祖先生。”

  “第一道假設最為簡單。一個名聲掃地的貴族,好容易有老百姓願為出頭鳥,提供一個剁了他人頭的機會,要是無端錯過,豈非忤逆帝皇恩賜的良機、不解民眾獻身的好意嗎?”

  “祖先生是指?”

  “肯定是先殺啊。管他檢具的罪名是什麽,咬定了誣告的證據為真就行、不,還要托人與那平民交代,叫他編來更多更惡俗更大逆不道的罪名套在那貴族頭上,編得越不可思議越好,

只要罪名誇張到讓看客們大跌眼鏡,就不會有人懷疑是在造假嘛。下面的事就好辦了,找來被那貴族坑害過的家夥,給他們安撫金和護衛,叫他們放心上街頭哭訴,趁火拱大了,把那貴族當街砍頭——呃,灰都是流行絞死嗎?”  “是的,祖先生,格威蘭人習慣以絞刑處死罪大惡極之徒。”

  “好,多謝奧蘭德大公慷慨知會,”祖打了個響指,理了理壓在屁股下的長袍,端正了坐姿,說得是喜笑顏開,“那就得吊死,對,吊死他。如果可以,再搬弄些罪名、哦,不不不,若是臭名昭著的貴族,家族裡又能冒出幾朵純淨的百合花?趁機挖出他們的罪行,別留丁點兒反應的時機,通通吊死在大街上,家產抄沒歸公,暫入您的府邸保存,豈非好事成雙?”

  “有趣的提議。但若議會與熱心的貴族阻撓?”

  “可不敢拖拖拉拉,管他們放什麽…胡言亂語,先殺了拿錢再說嘛。等事後,讓那位平民承認先行是誣告,再拿其他坐實的證據,以彰告處死那位貴族及其家族成員是合情合理,接著,給誣陷貴族、呸,勇敢的平民一個公正的判決,但絕不能定他死罪,最多抽頓皮鞭就行。待完事了,再找些要飯的、送報的、上學的到大街上、酒館裡、圖書館內議論些時日,不就造出了一個不惜以死勸諫大公,來換取惡人性命的勇敢者?還能扇一下議會和貴族老爺的耳光,方便日後拿捏,有機會還能再拿‘勇敢者’用上一用,幸運倍來啊。”

  短暫的安靜後,大公偏過頭,對著擺放文學作品的書架搖頭微笑:“祖先生,你不覺得自己的建言略為偏激了?”

  “有嗎?”聞言,祖稍作沉思,再答,“我已經相當克制了。若大公認為這太走極端,那就隻殺他一個人,盡量沒收他名下的財產。再不濟,誆他一誆,讓他和他的家人多拿些錢來贖罪,哦,如果要保留爵位,得交更多…大概相當於全部家產的百分之六十,最為合適。”

  “頗為中肯,”大公側身扶額,笑容已漸放開,“第二道難題,當如何詳解?”

  “奧蘭德大公,遇上這種倒霉事,莫管怎樣處置,永遠是先殺了再談最容易處理,”祖傾高茶壺卻倒不出一滴水,唯有強忍口乾,接著闡述個人的見地,“明面上作富商紳士,暗地裡當走私販子,先判他有損格威蘭顏面,再批他有辱議員身份,總之,就責他辜負民眾信任,令議會上下乃至整個灰都和格威蘭都名譽掃地,再念他平日稍得人心,絞死,不奪兒孫之財產承襲,但要沒收一切走私所得,再設些能用罰金洗清的侮辱性罪名,看看他的家人是何態度,以便日後安排是留作打手還是送去上路。”

  “祖先生,你似乎忘了那位仆人——揭發家主的仆人?”

  “奧蘭德大公,嗯,恕我冒昧,在格威蘭,家仆與家主是哪種關系?純粹的雇傭,還是能處以私刑的…主人與奴隸?”

  “奴隸?不,遵帝皇教誨,格威蘭沒有奴隸。至於私刑,按封國的律法,伯爵及以上的貴族有權處置領地內的部分罪案。當然,死刑及傷害身體的處罰是不應施加的。可有時候,有人偏偏忘了這教條,不請示議會、不通告灰都,就將無辜的窮人吊上高樹。”

  “奧蘭德大公,我誠心誇讚一句——格威蘭的風氣當真遠勝大梁呀。就是在永安城,主人虐殺仆役之事也屢見不鮮。做工的男女,但凡惹了有錢有勢的人家不悅,輕則拳打腳踢,重則棒錘臀背,砸不死也成了殘廢。聽您剛剛所說,明事理的格威蘭貴族還曉得向議會與灰都通報一聲,可在大梁,這類事已習以為常啦,沒人覺得有哪處不妥。若有膽子肥的去報案告官,嘖嘖…會死的更難堪啊。”

  “哦?梁國的風氣敗壞至此?”

  “封國的法紀,全看君主本人之好惡。大梁攤上焱王這麽個身兼繼承者之力的賢能國主,有些奇幻,亦在情理之中嘛。據說聖城也好不到哪去?武神治下的封地,軍士公然舉反叛之行,比大梁的綱紀更為廢弛呀。”

  “嗯,承蒙祖先生謬讚。我們還是說回先前的問題吧。”

  “哦哦,奧蘭德大公,看我這碎嘴尖舌,說得太遠了,嗯,嗯,”自責的同時,祖不忘抽了幾下嘴巴,連連賠笑,“據您形容,格威蘭的貴族絕無權私處違法亂紀者呀,歸根結底,您才是爵位最高的格威蘭大公、貴族的領導者,若有人想憑領地之事自行決斷的借口處以私刑,大可根據神聖帝皇的法典斥其悖逆,畢竟在法典之上,您這位大公對他們的生死都可一語定奪,遑論小小的刑罰?若他們不服,就扯上議會一起到灰都罵架,不怕他們前來應戰,就怕他們怯不應約呀。”

  “祖先生,你仍未講明應當如何處置那位仆役。”

  “必然是殺——玩笑話,玩笑話。當依據教典和律法,找些對出賣主人者施加的懲罰,不能過重,也不易太輕,先慷慨陳詞個兩句,貶斥他的不忠,讓他為這賣主之舉付出代價,抽上個十來鞭。接著嘛,再痛心疾首個一番,說他對主人的不忠是出於對全體議員的忠誠、對大公您的忠誠、對議會的忠誠、對整個格威蘭的忠誠,再強調一下,您將以私人名義賞其良宅一棟、聖岩十方,再抽出查抄所得的百分之二十到百分之三十,作為其勇敢與忠誠的嘉獎,勉勵他的義舉。相信議會的老爺與貴族們能夠理解大公的明智,及時跟進。而若他們的吝嗇作祟,死活不願向大公學習,那…大公就又贏了一步好棋。”

  待他講完,大公撐著桌面起身,搖響屋內的鈴,喚管家替客人沏一壺加上奶與方糖的紅茶,自己則在書架前踱步,似在權衡他所陳之言的利弊。等客人猛吞了三杯香甜的飲品後,大公才緩緩坐回原先的位置,敲了敲烏木色的桌面,眼帶幾分欣賞:“最後一案。詳細的處置,還請祖先生略表見解。”

  “嗯,還是那句話,別管是誰,先殺再談。當然,可不能殺聖恩者啊,要殺的,是那些建議大公您依法處置聖恩者的人。”

  “哦,這是何解?”

  “一位聖恩者,是多寶貴的資源呀,怎麽能以這般隨便的理由,就葬送其生命,更舍棄一個將之拉攏的契機?若有人如此諫言,要麽是蠢笨如豬的傻瓜,本就不配活在這世上。硬要留著,也只能浪費農民供給於您的食糧;要麽是包藏禍心的壞種,想方設法地弄垮您的潛在盟友,更加該殺。”

  “依祖先生所言,是該將這名聖恩者收歸麾下?”

  “唯有如此。可以先定其罪,譬如…以復仇為名,濫用私刑,當街行凶,有損地方安定。簡而言之,先數落其不是,給他定個大大的死罪,跟著,在議會和貴族老爺們求情或落井下石前,話鋒一轉,稱他情有可原,再批判批判某些人的不作為,指明是因這些人的怠政才導致一位聖恩者不得不憑私刑泄憤。最後,以大公您的名譽或少許財富擔保,赦免其罪,任其自由去留。他若不是個鐵心腸的混蛋,定願投效大公,忠於您的一切指命。”

  “很好的方略,但置格威蘭的法紀於不顧,未免太失體統。”

  “法紀,有用嗎?體面這種事,真正手握實權的君主從不在乎,”喝光了一壺飲料,梁國來的祖先生不能自己,打了個舒適的飽嗝,拍著肚皮,靠住沙發滑低了身,慢慢躺坐了下去,“奧蘭德大公,您知道嗎?在大梁的都城永安,任何敢於批評焱王的人,不論是明談暗論,更不管高低貴賤、不分男女老少,皆會剜舌劓鼻,於陽光正好之際押上鬧市,當著看熱鬧的市民,一刀那麽下去——嘩,腦袋在地上滾落好幾圈,血還被一些好事者拿碗接住,等凝固了切成片,拌上醃菜炒熟了下酒吃。”

  “駭人聽聞、駭人聽聞…”說著,大公背過身,撇了撇嘴,暗暗忍笑,拉響搖鈴再喚管家前來,以溫和且威嚴的語氣將客人交付與他,“塞西斯,帶公爵府的客人、我的新聘文書祖先生去認識認識他辦公與居住的房,哦,還有就餐的食堂?”

  頭腦的靈光梁國人立時起身,學著格威蘭人的禮節彎腰鞠了一躬,而後道著謝,隨管家走出書房,遊覽這不輸焱王神宮的奢華府邸。若非管家就在正前方,他險些打起響指,把快樂的曲子哼唱。可公爵府實在太廣闊,花費近兩個鍾頭,他也僅是逛完了一半的建築。沒辦法,喝了太多飲品的他唯有向管家告急,先行方便,才在釋放完自我後提及家屬的問題:“塞西斯先生,不瞞您說,我年輕的太太還在公爵府外受烈陽荼毒,您看,我能先帶她回房,教她些居住於此的必要禮節,可行嗎?”

  “當然,‘豬’先生。”

  “呃,是祖先生。”

  “抱歉,祖…祖先生。”

  說完,他二人笑著別過,去忙起各自的要事。對祖而言,還有什麽能比飛奔出公爵府的大門,將苦苦守候的妻子抱舉至胸前,轉上幾個開心的圈更歡樂的事情呢?可當他看見即便貼牆躲避,仍給兩位紈絝公子掀去了兜帽的茉亞時,就明白情況不妙了。倒不如說,憑她獨特的灰發淺眸,和那淡雅又怡人的芳香,撐到現在才引來騷擾者,已證明奧蘭德大公是何等威儀有加。至少,普通的流氓沒有膽量在大公的府邸周圍調戲婦女。敢動手的,不是有膽子玩命的好色之徒,就是不放大公在眼內的家夥——一些即使在奧蘭德家族管理的灰都之內,仍有地位或力量的家夥。

  “這位女士,可願賞臉陪我們乘坐馬車,去伯度河畔兜兜風?”領頭的那位青年一身貴族打扮,更飄散著濃鬱的香精味,已伸食指挑起了茉亞的灰發,對這從未賞識的銀灰色愛不釋手,“又或者,你更樂意到人滿為患的酒館,品味鄉下來的佳釀?”

  茉亞卻是撇過頭,看著靠近的祖,灰眸不眨:“請放開。”

  “哦?是…呼,是位太太呀,實在冒犯。親愛的瓦瑞科,恕我暫不奉陪。”見正主前來,另一位等待邀請之良機的青年俯身淺笑,登上自己的馬車,先行告辭。

  “哼,膽小怕事的家夥…真有丈夫,不更添一分情趣?”被稱為瓦瑞科的青年先是眼投不屑,繼而將茉亞的灰發勾到鼻前,挑釁起正駐足於咫尺外的丈夫,“迷人的太太,看您的先生活像是肺癆鬼,恐怕滿足不了年輕的欲望吧?想來,您身為異國人,在灰都定是寸步難行,不若先至我家,瓦瑞科的府邸,可是公爵府外數一數二的豪華住所呢。”

  “呃,這位…不怕死的?”抓了抓胡茬,祖沒有靠近,而是退了兩步,像是在給他們讓出足夠的空間,“容我警醒,你最好收回方才的侮辱,向我,嗯,不必了,向她認個錯就好。”

  “哦?竟會有如此軟弱的丈夫,”他的退步令青年越發放肆,貼得離茉亞愈來愈近,再抵近些,恐怕要將這灰眸冷淡的姑娘壓到牆上了,“太太,我們不如——”

  青年的輕佻被手指的痛楚打斷。是的,剛剛還在玩弄秀發的手指,現在反折成了緊貼手背的斷骨。而折斷這手指的,是已掐住青年的脖頸將之拎離地面的茉亞。

  見青年的車夫與護衛手握腰間的劍柄, 而她仍是一言未發,祖笑著吹了聲口哨,示意她見好就收:“嘿嘿,瓦瑞科先生,我之所以勸你向她道歉,是因為無禮的冒犯會惹得這壞脾氣的聖恩者非常氣惱,假如有沒眼力的家夥再來上些暴力…恐怕就有什麽東西要折在這裡啦。”

  被灰發的女士扔上石板路後,青年明白了他的譏諷意欲何為——他想陳述一件事實,那就是這銀發灰眸的異國女人,是貨真價實的聖恩者。

  不消多話,在強壓怒火謝罪後,青年灰溜溜地鑽進馬車,跑回家族的府邸去了。

  “哎,茉亞,你還是這麽野蠻呀,”祖欣賞著馬車飛奔的滑稽醜態,突然摟住她的肩,將兜帽一把扯掉,“記得在酒館相遇時,我還沒動手呢,你就賞了我一腳。要不是隨行的聖恩者跟在旁邊,你不會直接把我踩死在那地方了吧?”

  茉亞並未回答,因為她的注意力全在飄蕩於半空的兜帽上:“扯壞我的衣服是要賠的,祖。”

  “無妨,無妨…”打起響指的祖低垂頭,蹭了蹭她的秀發,深吸著那縷微寒的幽香,一顆心暢快如乘風破浪,“薪水日結,管飯有房,全靠一張嘴…一張搬弄是非的嘴呀,哈哈哈。”

  兀自輕賤的祖不知道,在公爵府的最深處,一位仿若沉眠的白發老者忽地睜開雙眼,隔空凝望著他的方向。那雙眼古怪異常,明明是格威蘭人獨有的藍色,卻波散出鬼魅的紅光。而當看清他的發言、明晰他的過往,老者緊合雙目,歎出滿意之息:

  “賢能者當先習不仁,甚好。”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