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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無暇》(28)新舊
  又一個清新的早晨,牽手而眠的兄妹被濃鬱的香味喚醒。不多時,他們踮著腳走出臥室,剛來到客廳,就聽到廚房的響動。在燃氣的轟隆裡,一支快活的小曲與火同興,是老伍德盯著煲湯的鍋,拿朝晟的語言哼唱著什麽。

  老伍德回過頭,從兩個孩子的眼裡瞧見好奇,笑得白髯飄揚:“吵到你們了?嘿嘿,我明白,不打緊、不打緊,作息規律方能久居,是不是啊?嘿,你們還是想出去?這些天,我的手藝可有所長進啊,不準備試試?”

  “伍德爺爺,我想嘗嘗,”雖然很想出門,但男孩隻吞了口唾沫,認真地點起頭,還捏緊了妹妹的手,“西婭也是吧?”

  “嗯!是的,伍德爺爺…”女孩學著哥哥的樣子,不過笑得真切許多,“聞起來很香呢。”

  “呼…你們還是怕我啊,沒必要,真沒必要…”舀了兩碗濃湯後,老伍德坐在桌邊,看著兩個乖巧的孩子如何吹散熱氣,小口品嘗今日的傑作,“何至於害怕?我說過,我們的結伴同行是樁公平交易,你們遵守規矩,我自會如約履行…不會變著法恐嚇,也不會掏空心思取樂…嘿嘿,小西婭,你坦白坦白,我在你們眼裡,莫不是與那些圓頭大腦的流油肥豬老爺存在著相似之處吧?”

  “沒有!不會的,伍德爺爺看著就很…和藹呢。”

  “是嗎?嘿嘿嘿,不瞞你們說,我年輕的時候,可帥氣的不行啊。她——我的妻子,是的,我的妻子…她就愛挖苦我,說什麽我有著能通耀黑夜的高傲臭臉…哈哈,其實我知道,她是想誇我的,想誇我相貌英俊討喜。不過啊,她那人不太會說話,尤其是在我跟前…”

  間斷的說辭,令女孩不解地眨起眼睛:“伍德爺爺,為什麽呢?夫妻之間…不該更…”

  “嘿,小西婭,在不同的廚師手裡,同樣的菜品沒準有千萬種味道——家庭亦是如此啊。該怎麽說?我們的關系算是與眾不同?第一次認識她的時候,她已經當了好幾年兵,而我…還在你們這個年紀,哦,稍長兩歲,大概吧。她奉命來照看我、養護我這朝晟、乃至大地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聖恩者,態度可差得很呢。經常訓得我哭鼻子…嘿,不信嗎?小西婭,高爾登,你們不信?我像是會撒謊的人嗎?不像吧,嘿嘿嘿。”

  似乎是想到什麽,女孩怯生生地垂低頭:“那個,伍德爺爺…你愛她嗎?”

  “愛?這是多余的問題。我們的距離已非愛可以描述。孩子,未到那個年紀,你們不能明白的,那是無法替代的緊密,是得在夜晚手牽手互相聆聽呼吸的溫暖,才能在催眠的氣息裡閉眼睡去的安心…呵呵,說句玩笑話,倒與你們有些相近。高爾登,小西婭總要你陪著才敢關燈睡覺,是不是啊?哈哈哈…呼。真的,若要聽我的回答,我會說…是親情吧。”

  “那,伍德爺爺,為什麽…你還到格威蘭做…這些事呢?”在妹妹想通前,男孩攥緊拳頭,咬著嘴唇吭聲,“你不怕她擔心嗎?”

  “擔心?會,當然會。但我知道…不…她不會的,不會的…她已不在我身邊了。”

  一時間,餐桌恢復了安靜。再不言語的兄妹偷偷打量過像在嘲弄什麽的老人,又互相看了看,不知道說些什麽為好。幸好,老伍德笑了聲,有那麽些惆悵、有那麽些懷戀:“她去世了。而今我再無牽掛,從心所欲…隨緣而行了。”

  在這古怪的老人身上,女孩頭一次見到別樣的東西,雖不知那是什麽,

卻莫名地揪心,不由抬高頭,問出勇氣:“伍德爺爺,你們…沒有孩子嗎?”  “孩子…沒有,沒有孩子。”

  “為什麽?你們不是…”

  “我不能有孩子。如果有了兒孫,有了子女,看著他們牙牙學語,看著他們長成比我更高的少年少女,送他們去上學,等他們找到終生的伴侶,願他們相愛相親,抱著會在某天出世的孫兒孫女,等他們長大,教他們讀書,陪他們玩耍,哼著故鄉的歌謠,做著他們愛吃的食物…那我就無緣孑然、無緣自由。孩子們,我有自己的理想,我有自己的追求…我有為夢捐軀的勇氣,可若有了牽掛有了家…我只會變成一條沒了用的老東西,正如現在這樣,學著怎麽給孫兒孫女做菜,怎麽跨越幾代的年齡來嘮嗑…雖然這很舒心很愜意…但,總有比幸福更珍重的東西需要去追尋。高爾登,我想你或許明白。那天抱住我的腿時,就算我隻帶小西婭離開,你也不會流淚,只會慶幸…對嗎?”

  低落頭的男孩雖未回答,可眼裡的堅定已告訴妹妹和老人唯一的答案。等老伍德端起騰空的碗走向廚房時,女孩握緊哥哥的手,靠著小小的肩膀,說了聲謝謝,而後低聲邀請:“伍德爺爺,您不餓嗎?也喝些湯吧,您煮的羊肉很香嫩,真的很香嫩呢!”

  “嗯?謝謝啊,孩子…謝謝。”

  盛了碗熱湯後,老伍德坐回桌旁,隻拿了根餐叉,沒拿杓子。他一手捧著碗,一手叉起肉,一口肉片一口湯,就著鮮香的湯嚼爛帶膘的羊肉。吃著吃著,他卻總覺得哪裡不對,等喝完湯看向手,才明白是沒有用筷子。他想起在朝晟、在家鄉的時候,不論去哪解饞,都離不開一對熟悉的木筷,可到了格威蘭,只能以刀叉替代,即便替代了不少年頭,終究還是擺脫不了從前的記憶…人啊,總歸不能更改過去的習慣。

  “孩子們,謝謝了,”吃完早餐的老伍德擦了好幾遍嘴,才離開餐桌去到廚房,等洗乾淨餐具,再換上正裝打開屋門,“我出去一趟。鑰匙和錢包還在老地方,至於是到外面玩還是看動畫,就隨你們喜歡——別想著替我省錢,把我當摳門的吝嗇鬼,可會傷透這老不死的心啦。想買玩具、手機、電腦…嗯,聽街頭的小年輕說,還有什麽遊戲機?哎呀,總之盡管買吧,買買買、玩玩玩…開心最是打緊,對不對啊?”

  聽著兄妹倆的送別,老伍德輕輕合上了門,攔了輛的士開往臨近懷特家族的街區。和幫會同流合汙的嘔心生意,是這亡命的朝晟人必需的生存手段。這個月裡,已有兩三人耐不住割取器官的痛苦,活生生疼死在手術台上。而老伍德卻懶得再給他們吊命,頂多甩甩頭,輕嘲即將被處理的屍體們創造了高昂的價值——面對親自挑選的妓女和賭鬼,老伍德生不出一絲憐憫,只會感慨在受祈信之力分裂器官的七天內,他們生出的錢、他們救到的人會比苟且個十輩子還要更多。

  當老伍德的神思馳騁於街區上空的烏雲時,悅耳的電話鈴喚回其注意。打開手機,他聽到又一個自己的聲音:“嘿,好兄弟,猜猜我撞見了——”

  “有話快說,這邊有事需要處理,”來電人的編號是“12”,老伍德記得這是一位留在康曼城的分身,“等等,我猜猜,你是去醫院整完臉,在散步時給哪頭長了狗鼻子的臭貨逮住了?”

  “不不不…我先前是說笑啊,找醫院整容回你的模樣不是找死嗎?嘿嘿,還得感謝你給我隆的鷹鉤鼻和方下巴,就算當著條子和黑水的面走兩圈,他們也沒法認出我是誰咯。現在,我是康曼新區的住戶,受人尊敬的神秘富豪,可給人吹捧舒服啦。我估摸著,宴會上的蠢家夥們都在交頭接耳時議論,我這名出手闊綽的老紳士究竟是外國移民,還是胸掛爵勳的本地貴族?”

  “滿嘴狗屁。有事就提,拖拖拉拉,浪費你我的時間,誰都討不了好。”

  “嘿,說來也沒什麽、沒什麽,就是這幫玩意…嘿嘿,怎麽說,給了我一張黑色的請柬,邀我到新城區最神秘的地方來,有幸參觀全康曼、不,該是全格威蘭最搞怪的化妝宴會呀…”

  “宴會?別給我說,你陷進哪處會染上梅毒淋病的破窯子了?”

  “哎呀,沒什麽啦。他們可信誓旦旦,承諾這裡的招待個個都驗過抗體,保證沒病啊。嘿,來這裡的非富即貴,諒他們也不敢瞎扯,萬一捅了婁子,真得以命相抵啊。罷了,罷了,多說無益。總之,這兒的風夠涼——”

  “哦,我曉得了,你上了那艘遊輪,是吧?”

  “嘿,不愧是我本尊,果然聰明啊。說句較真的話,若死抓記憶,我可並非第一次光臨…但自分裂後,這確是我首次參觀——”

  “說吧,是遇上誰了?”

  “老熟人啊,該喊咱們一聲救命恩人的——”

  “諾克·懷特是吧?這小子,膽夠大啊。騎了王庭的馬,還敢在王庭的眼皮底下尋樂?真不怕給拖到哪斃了,沉到伯度河裡。”

  “得感謝你手法乾淨啊…得了,我就想問問…留著他有用嗎?”

  “你自定奪。”

  “啊?真沒耐性啊…”編號“12”的老人本想再說兩句,可通話已然結束。他敲敲遮擋老臉的面具,在罕有人至的甲板上來回邁步,瞟過幾位同樣來透氣的客人,暗笑著本體的無趣,走向一位倚靠船舷而立的青年,和聲問候,“宴會方興,正是青壯俊傑高展雄姿的表演時間,怎麽,你這年輕人倒學起我這老家夥,軟了身段?還是力有不逮,怕招人笑話?”

  “老家夥…老先生,”聽到調侃的玩笑,獨自沉思的青年醒過神,未讓面具遮擋的眼與嘴角盡是陰鷙。但隻一刹,他就收回狠厲的怨毒,擺正站姿,笑得文雅,“親愛的老先生,如今,我們都藏在陰影之下,還需忌憚他人的評價嗎?”

  “哦,那怎麽學起我這老而無用的東西,於此駐足?可別告訴我,是嫌裡面的腥味太重,想來呼吸新鮮的河風啊,年輕人。”

  “老先生,倘若我是經驗豐富的常客,的確不應在意充斥空氣的腥臊。但…初次見識這裡的肉…場景,我還是有些…難以融入。”

  “哈哈?是嗎,年輕人,不瞞你說啊,我來,是還想給你推薦些藥品,如今看,倒是顧慮太多,貽笑大方了。”

  “哦?你…”一時間,陰暗又溢出年輕人的雙眼,可隨即,這凶光再度被歡笑取代,“少開玩笑啦。善良的老先生,這裡哪來的藥販子啊?還是說,您在哪家醫藥公司高就?讓我猜猜,是不是——”

  “打趣而已,我不過是個略有閑錢的老頭子罷了。說實話,我也是受邀來此的新手,與你同病相憐——新奇的貨品和表演,看得我血脈噴張;但穢亂的氣息和聲響,又搞得我頭昏腦脹。出來漫步閑逛,屬實無可奈何啊。”

  “哦,既如此…我們不如結伴同行?”

  “我也正有此意。想想吧,陌生的遊輪上,素不相識的兩位旅者,因殊途同歸的尷尬攜手共進,多是一樁美談啊。”

  “那,老先生,請?”

  “請。”

  各懷鬼胎的一老一少肩並著肩,走過甲板穿過觀景長廊,在安保人員的恭候中回到遊輪的展廳,重歸這最歡樂、最淫靡的宴會。

  往高看,一道玻璃拱頂將明亮的星辰分割在圓廳之外,令圓廳之內的醜行不至於過度張揚;圓廳外圍,盡是衣著熱辣的舞女,要是不管那為情趣而設的透明蕾絲和尼龍包體服,恐怕即使把她們的衣物全扒下來鋪平,也湊不出一尺布料。不少客人流連於此,毫不客氣地拍弄著抖動在眼前的大腿,沒有人尖叫、沒有人歡呼,仿佛對他們而言,這不過是尋常的表演,就如每個格威蘭人家的早茶、午茶、晚茶一樣司空見慣;往裡走上幾步,情景又怪誕些許——是有很多未掩面容的佳人跟在帶著面具的嘉賓左右。不論性別為何,他們的打扮都十分放蕩,基本都裹上了透光的恥辱輕紗,還隱約可見紋身的標記。至於他們的種族?多是長耳的精靈,更不乏混血者,當然,還有棕色的中洲人跟黃膚黑發的博薩人,而金發藍瞳的格威蘭人也不能幸免,照樣得在主人身旁強顏歡笑。僅僅是多看那麽一會兒,有位賓客就察覺到兩位“新人”的驚奇,竟笑著灌了些酒,在口腔嘟噥幾下後一勾手。又有位長著兩撇白胡子賓客不甘示弱,一把摟住身邊的雄性木精靈,給兩位沒眼看的新手炫耀自身的支配力;說到最中央的場景——哦,帝皇在上,想必除了這群參與者外,任誰來了都只能看見驚悚,只因地位最崇高的貴賓玩起了烹殺生命的勾當。仿佛他們不是在宰殺會哭泣、掙扎、能交流思想的智慧生命,只是無心玩死了幾隻鵝鴨而已。

  “帝皇啊…這…他們…”目睹恐怖的年輕人險些嘔吐,不斷猛壓胃部才勉強忍住,“這未免太…”

  “太什麽?太惡心?還是…太自由了?”有著類似記憶的老人倒是聳聳肩,視若無睹,“要我說,我只看到野蠻與滑稽。喏,看,年輕人,看那邊露著肚皮大塊朵碩的胖紳士——戴十八層面具我也認得出來,他就是那位聞名康曼的慈善家。哦,再看看他左手邊那位、對,那位蓄著白胡子的瘦高個,在王庭號召各界人士捐款修建孤兒院的時候,他是最先慷慨解囊的那個,至於他用犬繩牽著的那個八九歲的小姑娘?興許只有帝皇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我…我不懂, ”終於,青年再也無法忍受,快步走出這圓廳,回到甲板,對著河風對著水,將恐懼與不解宣泄一空,再作不出陰狠的神色,“這可是康曼城,是王庭的直轄區,真的…真的有人能放肆至此?蔑視律法、蔑視道德…想…想要什麽、想做什麽…想…想…為所欲為?真的,真的能夠…為所欲為?”

  “世道如此,看看吧,看到那不遠處的孤堡了?那正是王庭宮殿的一角,而這艘遊輪正攜著我們穿行在伯度河、往返於它的審視之間,”艱難地跟出來後,老人打彎膝蓋,揉起發酸的關節,指向河畔的宮殿、曾囚禁某位金絲雀的住所,“對掌握了財富和權力的人而言,這才是真正刺激感官的快樂——挑釁高高在上,又不能奈何於他們的至高者,尤其是當那位至高者是民眾心裡的格威蘭象征時,他們會更感愉悅。”

  “萬一有人舉報?有人良心發現,或是…黑水的探員…”

  “在消息傳到博度斯卡之座上的那位國王耳中之前,任何能坐實的證據證人證物都會消失。”

  “是嗎…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感情,不論在哪,格威蘭都是同一個破樣啊…”像是想通了什麽,青年捂著肚子暢快大笑,笑到眼淚飆射,笑到腹部發痛,終於喘好氣,扔掉了臉上的面具,看向仍藏在面具下的老人,“老先生,我是來自伏韋侖市的諾克·懷特,認識你是我的榮幸…敢請教你的姓名?”

  “曼德·福斯特,”同樣摘去面具,老人笑著吐出現用的假名,躬身致意,“很高興結識一位新朋友,懷特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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