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世超指著案卷上的一個手機界面說道:“你看這個銀行卡信息,銀行卡顯示死者郭盛林生前繳納了超過十四年的社保,這個月繳費完,就剛好滿十五年。但是銀行信息顯示,他這個月的社保沒有繳納,也就是老板何躍並沒有給他買,你不覺得奇怪嗎?”
“這個我們也注意到了,也問過何躍,何躍說,是忘了。”
“那怎麽沒有忘了別人的?”
王隊長眉頭皺了一下:“這個確實是問題,他為什麽不給郭盛林買呢?”
閔世超看了看窗外:“何躍人呢?”
“在出租屋裡。”王隊長看了看案卷上的銀行卡信息,“這個是有些怪,可就因為這個嗎?我覺得難以置信。”
“我需要去見這個何躍。”
“行,我帶你去。”
臨近中午,王隊長幾人和閔世超一起來到一個出租屋。出租屋其實是一個大的廠房,裡面停著一輛大貨車,貨車上是開心果藝術團的裝備和行李。加上宋浩然,一共九個人,六男三女,在廠房裡,有的在刷手機,有的在練習,還有的在一旁睡覺。閔世超注意到其中一個女孩,看樣子,只有二十左右,她就趴在折疊床上,天氣還有點冷,她也沒蓋被子,腰上的衣服還露出了一點,王隊長一行人有些尷尬,趕緊避開。
閔世超見狀,過去幫她把被子蓋上。
老板何躍不在,說是去談生意了。閔世超看宋浩然在一旁鼓搗一個魔術道具盒,她走過去,微笑著:“我為我上午的態度跟你道歉,對不起。”
宋浩然一愣:“沒關系。”
“你今天還有表演嗎?”
“沒有。”
“你們老板平常對你們好嗎?”
宋浩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看了一眼旁邊的同事:“他們說你們上午來過一次了,怎麽又來了?”
“我們還是來見你們老板。”
“王隊長?”
幾人回頭,何躍回來了。他拿著包,看到他們,把包放在一邊:“咦……不是上午才見過嗎?又來調查?”
“我們有個新的……也不是新的,就是想知道你為什麽沒有替郭盛林繳納社保費用。”
“我說過了,我忘了。”
“那麽巧,那麽多人,剛好忘了他的?”
閔世超走過去:“不是那麽多人,其實只有四個人,你,郭盛林,宋浩然,還有那個睡覺的女孩兒。”王隊長在一旁有些不解,閔世超又是怎麽知道這個的?“我說的沒有錯吧,其他還有六個人都是沒有簽訂合同,或者繳納社保的,這違反了勞動法。”
“這怎麽是違反勞動法?他們是臨時工,當然沒有合同和社保。”
“臨時工也應該有臨時合同,他們都是郭盛林帶過來的,你承諾過什麽沒有?”何躍愣了一下,想說什麽,又沒有說,“你承諾過,對不對?你承諾給他們工資,給他們買保險,讓他們過上好日子對不對?但是你沒有做到,郭盛林因此很不滿,你們因此有矛盾。”
旁邊的幾個人聽了,都看著何躍。王隊長一看這情形,就知道閔世超沒有說錯。
“我勸你實話實說,妨礙司法公正是要付法律責任的!”
何躍抿了抿嘴唇,看了看身邊的幾個員工,也不怵:“是,是有矛盾。但是我給他們發工資了,是我養著他們,沒有我,他們早就餓死了。”
“他們付出了勞動,應該得到報酬,你不要把所有的功勞全部歸在自己身上,
沒有他們,你到哪兒去賺錢?” 何躍瞪大了眼睛:“我是老板,我承擔了所有的風險。”
“這不是你言而無信,肆意踐踏勞動法的理由!”
何躍不服氣地呼了一口氣,走到旁邊的貨車旁,拿了一盒煙出來,點燃,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反正我沒有殺老郭。”
王隊長走過去,掐掉他的煙,他不樂意,蹭的一下站起來,王隊長也不躲,直接靠近他:“回答我們的問題,你和被害人郭盛林還有什麽矛盾?”
何躍看王隊長的氣勢,有些害怕,指了指閔世超:“剛剛那女的不都說了嗎?”
“我們指導員說歸她說,你說歸你說。”
“就是……他說要我按照之前的承諾,給所有他帶的人應有的福利,還有……”何躍欲言又止。
“還有什麽?”
“還有……叫我手腳乾淨點兒。”
“什麽叫手腳乾淨點兒?”
何躍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看了看那個趴在床上睡覺的女孩兒,王隊長也看了看:“你已婚,有老婆孩子,他們在老家,你還跟手底下的員工不清不楚?”
“我們都是成年人,自願的,不信你問她。”
……
調查一直持續了兩個多小時,經過閔世超這樣一分析,很多人都說了更多的話。回去後,王隊長帶閔世超去單位食堂吃飯,期間,王隊長看著手裡的筆錄:“這些人也真是膽子大,一開始都不說實話,我們問了幾天了,都說郭盛林跟他們關系很好。”
“你沒有發現除了郭盛林,這些人都很年輕嗎?”
“嗯,他們為什麽心甘情願待在這個小藝術團呢?不穩定,還要四處跑……”
“我以前見過一個類似的藝術團,也是滿世界的跑,這裡的人……思維跟我們不一樣,我們是渴望相對穩定,他們是喜歡這種……漂泊的感覺吧,可以滿世界地看,表演,認識很多新的人。”
“不想家嗎?”
“聽宋浩然說,郭盛林從小就沒有父母,從有記憶開始就在一個詐騙組織裡。這些人,我今天觀察,他們雖然更年輕,但是家庭觀念很淡薄,我們不能以常人思維去分析他們。”
“道具是何躍準備的,表演者是郭盛林和宋浩然,據他們說,宋浩然跟郭盛林關系最好,兩人相識多年,跟兄弟一樣,我也看了案發視頻,宋浩然發現不對勁後馬上停止了,很慌亂,忙打了電話叫救護車,倒是何躍,顯得特別驚慌,不敢靠近。”
“從動機來講,何躍嫌疑最大,不過,我覺得另外一個死者,於羅義家人也要去分析一下。”
王隊長撓了撓頭:“哎……說到這個我就鬧心,我昨天在他家門口等了三四個小時,他們家裡人愣是沒讓我們進去。”
“怎麽這麽抗拒?不正常啊。”
“於羅義今年十二歲,是獨子,他的父母也都是獨生子女,不幸的是,他母親患有不孕症,他是試管嬰兒,試了很多次才成功。家裡人悲痛欲絕,於羅義的曾奶奶九十多了,聽說曾孫死了,傷心過度,第二天也病逝了,他們一家人還怨我們。”
“怨你們?”
“說是我們克死了他們孩子。”
“荒謬!”
王隊長無可奈何:“老人家啊,那裡以前就是一山溝農村,村裡人都迷信得很。”
……
夜晚,閔世超沒有回家,雖然都在潛雲市,但是家離這裡來回需要至少四個小時,她還是住進了林琳家裡。
林琳給閔世超準備了毛巾和簡單的生活用品,就出去了。
在一個田埂上,林琳看到宋浩然在那裡練習,她走過去,宋浩然一個回頭,破掉一個氣球,氣球裡蹦出一束花,林琳一驚,又一喜,接過來:“謝謝啊。”
宋浩然一笑:“林警官不用加班?”
“不用,我已經加過班了。”
“案子有眉目嗎?”
“我其實不清楚,我這次的任務是陪同閔老師,保護她的安全。”
“你不說我也能理解,但是你沒有必要騙我。”
林琳解釋道:“沒有騙你,真的。”
宋浩然坐在田埂上,望著遠處的一輪明月:“那個閔老師挺厲害的。”
“是啊,她是省裡的專家嘛。”
宋浩然沒有再說話,林琳也坐過去:“我很好奇,不止是對於魔術,還有你們的生活方式。”
“沒什麽好奇的,我們也是為了生存,沒有誰天生喜歡遊蕩。”
“那你為什麽不找個地方安定下來?”
宋浩然低下頭:“我也不知道,習慣吧。”
“習慣?”
“就像……一直有人拿著鞭子追著你跑,你跑久了,沒有人追你了,你也停不下來,總覺得還是有人在追你。”
“你們那個老板……其實我覺得你不妨嘗試一下一種新的生活,雖然你沒有學歷,可是你年輕啊,身體健康,可以做很多工作,這裡也有很多工廠招學徒,學到了,每個月掙個七八千不是問題。”
宋浩然咳嗽了兩下:“七八千……我有時候一場演出就不止七八千,更何況,我……”他不說了,眼睛看向旁邊,拿起一個石頭,一下子丟到遠處的湖裡,撲通一聲響。
……
林琳回到家,發現閔世超還在沙發上看書:“閔老師, 還沒睡啊?”
閔世超抬起頭:“嗯,在看案卷。你呢?”
林琳忽閃著眼睛:“我什麽?”
“你去見宋浩然,大晚上的……”
林琳有些羞澀:“不是你想的那樣,閔老師。”
“我沒有想什麽,你還年輕,有好奇心是正常的。”
林琳把花放在一邊,走過來,坐在閔世超旁邊:“其實我早就認識宋浩然。”
“是嗎?”
“是,於羅義的生日宴上,我也去了。”
“你當時也在場?”
“在。我們家跟於羅義家沾點親,但是關系不好。”
“怎麽沒聽王隊長提起過你跟他們家的親戚關系呢?”
“是我沒提,我怕我提了,王隊長會讓我去見他家人,勸他們配合,我……我怕我做不來,讓王隊長他們失望。”
“你是說,你們家跟於羅義一家關系不好。”
林琳擺了擺手:“不是我們家的問題哦!於羅義家很強勢,或者……很勢力,嫌貧愛富。以前,我家家境不好,我們兩家也有來往,於羅義爸媽結婚的時候,我爸隨了兩百的禮,十幾年前啊,兩百也不少了,他們家四處說,說我爸窮酸樣,那誰誰誰給了五千塊錢,結果,去年我哥結婚,他們家也來兩百的禮,說別人對他們什麽樣,他們就對別人什麽樣。暈,現在的兩百跟十幾年前的兩百能一樣嗎?”
“說到這個禮金,我好奇一點,一般,不是小孩兒十歲的時候才辦酒席嗎?怎麽於羅義十二歲的時候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