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餃店外，閔世超注意到藍海的助理在外面等:“呃……我爸媽。”

　　“你爸媽?他們好嗎?”

　　“過世了。”

　　“哦……”藍海沉默了一會兒，指了一下她對面的椅子，“我能坐下嗎?”

　　“當然。”

　　藍海拉過椅子，坐下，服務員把煮好的水餃端了上來，只有一盤，閔世超有些尷尬:“您要不要……”

　　藍海不想吃，但是他也知道就這樣讓閔世超一個人吃，確實讓別人覺得難堪，他指了指服務員:“你好，我們這桌再來一份兒一樣的。”

　　“好，馬上！”

　　閔世超把水餃放一邊，涼一涼:“您怎麽在這裡?”

　　藍海看了一眼這超市:“這家超市是我的。”

　　“是嗎?”

　　“是。”看閔世超在調醋汁，他回到最初的話題，“你爸媽過世了，你一個人過?”

　　“嗯。”

　　“他們……對你好嗎?”

　　閔世超一笑:“我以前不覺得，但……也許是最近忙的事情很多，見的人很多，對比一下，我覺得他們很好了。”

　　“對比?”

　　“人都是貪婪的，不容易滿足現狀。你看那個小女孩，”閔世超眼神悄悄指了一下，藍海也順著方向看了一眼，“看她現在多幸福！但我們無法知道她煩惱的時候，也許時過經年，她大一些，她父母也會跟她要很多東西，讓她難過，或者，她自己成長得過於自私，埋怨父母給的不夠多，不夠好。”

　　“你覺得你父母給你的東西夠多，夠好?”

　　“相比之下，是的。我好好兒地長大了，沒有回報他們什麽。”閔世超動了兩下筷子，想起父母生病的時候都沒怎麽麻煩自己，住院也是請的護工……這種感覺有些奇怪，她像是希望父母麻煩她，又不希望他們麻煩她，“您呢，藍總?您有孩子嗎?”

　　藍海微笑一下:“有。”

　　“跟你一起來安記了嗎?”

　　“我……有過一個兒子，很多年前死了。”

　　閔世超一愣:“什麽原因?”

　　“跟人打架，輸了。”

　　她一驚:“被打死了?”

　　藍海有一點兒傷感，但氣勢還在:“那個年代，溫飽都是問題。這個……我自己也有原因，我一直不安分，不甘平庸，沒有路，就自己造出一條路來，我兒子……也是受我影響……”

　　服務員把餃子端了上來，放在藍海身邊，他拿了筷子，也不管這熱氣，夾了一個就送進嘴裡。閔世超看著他，頗有些好奇:“不燙嗎?”

　　他笑著，開始像個農民工的樣子:“燙，習慣了。”一邊吃，一邊繼續說，“這餃子以前是奢侈品，現在……吃起來沒有過去香了。”

　　閔世超不再說話，兩人吃過了餃子，閔世超付了錢，藍海沒有推辭，助理喊他接電話，他打了聲招呼，就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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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閔世超和張大海來到姚昱生前的裝飾公司，找到了當時參加過聚餐的洪鋼城，他正在電腦上設計裝修方案，閔世超在一旁等，他也沒有先過來配合調查的意思。電腦的屏幕上，他畫了又改，閔世超看著，注意到了洪鋼城有些心不在焉，他在掩飾內心的焦慮，以為拖一下，閔世超他們就會不耐煩，然後離開。

　　好一會兒，他放下鼠標，過來:“還需要問什麽嗎?我之前都接受過好幾次調查了。”

　　“你接受調查是因為你有嫌疑。”

　　“我跟姚昱有矛盾……但……我不至於要害死他。

”　　“我們沒有說你要害死他，只是說有嫌疑。”

　　洪鋼城愣了一下:“你們別給我下套啊！我講過了，我一開始說我們關系好，是怕你們懷疑我。”

　　“你要是什麽都沒有做，幹嘛怕人懷疑?”

　　“我……不是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嗎?”

　　閔世超攔了一下張警官，示意他不要問話:“我知道不是你，這次來是想了解姚昱更多的情況。”

　　“真的?你相信我?”

　　“相信。”

　　洪鋼城松了一口氣:“你想了解什麽，我都說。”

　　“姚昱有沒有抱怨過他家人?”

　　“有。”

　　“比如?”

　　“嗯……我們同事有七八年了，也不是只有他，其他人，誰家裡沒點兒破事啊?他有時候會說他媽不好，管東管西的，操心的命，弟弟呢，存不住錢，妹妹快三十了，還一天到晚看韓劇，做公主夢。”

　　“他沒抱怨過他嶽父母一家?”

　　“抱怨過，但很少。他老婆是博士哎，鐵飯碗的工作，嶽父母雖然不幫襯，但也沒拿到他什麽錢。”

　　“他妻子呢?”

　　“也抱怨過，但總體上來說，他們感情看上去不錯。像我，我跟我老婆結婚，給了我丈母娘家八萬彩禮，他結婚，他老婆沒要彩禮，沒房沒車，還跟他回到這小縣城，很好了已經。”

　　“以你的感覺，這些人當中，他對誰最不滿?”

　　洪鋼城想了想:“要說最不滿，我倒覺得不是這些人，而是客戶。”

　　“客戶?”

　　“搞裝修設計的都知道，客戶呢，就是想花一個茅草屋的預算，達到別墅的效果，很難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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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公司出來，兩人回到車上，張大海又忍不住質疑:“你怎麽知道這洪鋼城沒有動機呢?他們同事反應，他跟姚昱矛盾積累不是一天兩天了。”

　　“這些矛盾如果能存在七八年，不太可能在某一刻突然爆發，因為姚昱和洪鋼城兩人其實都是很有耐心、很能忍的人。洪鋼城之所以不滿姚昱，是因為他們的工作量和強度幾乎一樣，但待遇相差不少。因為學歷差，姚昱是大學畢業，他是初中文化，在小廣告門面做平面學徒練出來的。在筆錄裡，他們老板也提過這種待遇差的原因，學歷是一個敲門磚，很多客戶在意設計師的學歷，他們有一種偏見，認為高學歷擁有高品位，所以老板才給姚昱更多的工資。洪鋼城不止一次地跟老板提過不滿，但老板也明確告訴他了，即使姚昱不在，他們也會招另一個高學歷的設計師來頂替，不會讓洪鋼城坐這個位置。事實證明，姚昱死後不久，他們公司就重新招了一個擁有本科學歷的設計師，洪鋼城的境況並沒有改善，他也沒有辭職。”

　　“你這樣分析……也有道理，但也不能完全排除他的作案嫌疑。”

　　“倒沒說完全排除，只能說他動機不足，作案條件也不具備。公司裡的設計師不是只有他們兩個，洪鋼城不滿的人也不止姚昱一個。還有，案發當天，他不是最後一個離開姚昱家的客人，而且這種手段，很容易被人發現漏洞，一點兒都不縝密，就算是臨時起意，他也不可能用這麽低級的手法。”

　　“嗯……也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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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閔世超和張大海在姚昱家樓下等，秋天的天黑得很早，小區裡沒有路燈，殷茵手背著包走過來，停在兩人的車前。他們互相看了一眼，心照不宣，下車，兩人跟著殷茵上了樓。

　　打開門，閔世超愣了一下。這小區很老，很舊，可這房子很新，很亮，比案卷上的照片要好看很多。裂紋式的瓷磚上鋪著地毯，亮白的茶幾，灰白的沙發，沙發對面大小不一網格線式的壁紙，層次感很強，一個大彩電鑲在牆上，頭頂一盞金黃的燈。

　　“這是姚昱設計的?”

　　“嗯。”殷茵點點頭。

　　“能四處看看嗎?”

　　“當然可以。”

　　殷茵來到廚房，打開廚房的燈，又去了衛生間和房間，把所有的燈都打開。閔世超四處看著，這是她最喜歡的房屋格局，南北通透，東邊戶，不靠馬路，中上樓層，鬧中取靜。廚房靠北有窗，旁邊餐廳也靠北，窗戶明亮，白天不用開燈，又不曬，南邊客廳加陽台，衛生間在東邊，窗戶也很大，很亮，兩邊，一南一北，兩個房間。餐廳和廚房的風格與客廳一致，溫馨，現代感十足。

　　閔世超進入兩人的房間，房間裡很簡約，一個網格衣櫃，一個床，床邊一個書桌，書桌上有很多書。閔世超走過去，看到書桌最右邊最裡面有一個存錢罐。她好奇:“這是你的?”

　　殷茵點點頭:“嗯。”

　　她靠近一點兒， 看這個存錢罐，這更像是一個海藍色的透明盒子。盒子上有硬幣大小的入口，旁邊一圈密碼機關圍繞著，需要輸入五個數字，因為盒子透明，閔世超能看到裡面有不少錢，盒子底下還有一堆百元大鈔，她試著想拿起盒子看，拿不動，盒子像是被粘住了。

　　“你要拿下來看嗎?”

　　“呃……不是。”畢竟涉及到不少的錢，閔世超也不想被人誤會，趕緊解釋，“我只是想看看這存錢罐，很精致，我以為這就是一個盒子呢。”

　　“這是存錢罐。”

　　“這裡面錢好像挺多的，有上萬了吧?”

　　“一萬多。”

　　“怎麽把這存錢罐粘在這桌上?”

　　“以前沒有粘上。”殷茵過來，坐在床邊，示意閔世超也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我爸媽弟弟有時候過來，他們會覬覦這點錢，所以我就請人把這盒子粘在書桌上了。”

　　“那你為什麽不直接把這存錢罐藏起來呢?”

　　“藏起來他們也可能會找到，找到了就會拿走，拿走就不會承認，承認了也不會覺得自己錯。”

　　“這麽多矛盾，你怎麽承受?怎麽與他們相處?”

　　“對於不知恥的人來說，最好的相處方式就是心安理得地做他們眼中的壞人。”

　　“你真的心安理得?”

　　殷茵沒有料到閔世超會這樣問，她苦笑一下:“很多東西都是這樣，心理的鍛煉跟體能的鍛煉是一樣的道理，一開始總覺得很難，多嘗試，一直嘗試，就會發現沒那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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