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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汙染全世界開始進化》三十四 親愛的呂小姐
柔和的燈光順著她的發絲撲到臉上。

 她離得好近。近到伸出手就可以直接觸碰到她的臉。一些說不出因何而起的紅色映在她的臉上,很淡,很淡。光滑的嘴唇如同陽光下的水蛭環節,輕啟輕合之間,因為黏性而顯出的細微形變也變得十分分明,這樣的形變在短暫的囂張後,迅速歸於沉寂。

 她不再說話。

 然後,就只是雙目的注視。

 膝蓋抵在地毯上,小腿內側靠在喬巡大腿外側。淺薄的室內便裝無論如何也遮蓋不住血肉之中湧出的溫度。

 左手壓住喬巡的左肩,右手以掌心向地,擋在他的右臉。手臂上纖細的汗毛似乎在顫抖。

 這樣子。全部身體被困住的樣子。

 喬巡在短暫的時間裡,顯得很狼狽。他雙手本能地曲起來,想要撐住她的身體。然而,他的想法在她過分認真的眼神之下迅速潰敗,煙消雲散。

 暖風吹過來,將她肩頭的長發吹落,發絲打在喬巡的下巴上。絲絲縷縷的溫熱讓他禁不住繃緊脖子。

 有好長一段時間,喬巡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她的眼神讓他安寧下來。

 這時候,他漸漸明白。這絕非是一種逼問式的陳情,也不會是非要得到肯定答案的告白。

 裝在她眼中的,是微風拂過的湖面。越是在這樣的時候,她越是顯出喬巡不熟悉的樣子。讓他忍不住去想,原來她還能露出這樣的表情嗎?原來她不總是調皮愛捉弄人的嗎?原來,她也可以是荷月歸途上的晚風……

 沒有什麽時候,比現在,更讓喬巡意識到她有著無與倫比的獨特魅力。

 這場重逢,可以說是注定的。但重逢後的相處,一定是這份“注定”裡流星一般的驚訝。

 喬巡知道,自己必須!必須!必須要認真思考。

 他不會,也不想,只是看著現在氣氛很好,面前的姑娘很漂亮,就腦袋一熱做出某些決定。

 繁星一般的念頭此起彼伏地在他的意識之中閃爍。

 進化之前那二十多年的平靜歲月,進化之後這兩年的洶湧浪潮……在一件有意見接憧而至的複雜問題裡……

 他想啊,是否真的有那麽一段時間,是可以隨心所欲地支配的呢?又是否自己所作所為是順應內心意願的呢?

 時間好似一下子就回到了跟她初次相見的時候。

 那扇門被打開,還很稚嫩的她笑起來,牙齒同柔白的燈光輝映。

 從隊友,到遊戲好友,到搭檔,到唯一的遊戲好友,到彼此錯別,各在天涯一方……喬巡無法知道這段時間裡,她在想什麽。但他審視自己過去的一年,似乎……的確,從離開列車開始,就時常想起她,會想,她在列車上做什麽?遇到了什麽人?會碰到什麽危險?

 那是朋友的關心嗎?

 喬巡在心裡問自己這個問題。

 他肯定。這的確是朋友的關心。關鍵在於,這一份“關心”是否已經在時間之中反覆發酵,成為了令人醉心的美酒。

 意識到這一點後,喬巡開始感到不安。不安愈發濃烈起來。

 他腦袋裡一下鑽進了太多東西,辛漁對他特質的看法,王時岸對他特質的看法,拾荒人……紅……阿格尼斯……古拉蘭口中的“惡魔種”……這時候,他駭然發現,就連意識深處,登神長階之上的偉大意志也在審視著他。

 他變得不認識自己起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樣一個人了,不知道這樣的自己,是否有資格被喜歡。

 他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麽……不知道,跟她的關系,會變成什麽樣子……

 這些問題,是喬巡思考過很多次,但每次都沒有答案,就索性不去想的問題。現在,她的陳情告白,讓他不得不直面,並且不能有絲毫逃避地去面對這些問題。

 不想讓別人離自己太近,也不想讓自己靠別人太近……

 “你是個天生的自私種……我為你曾經的戀人感到悲哀……”阿格尼斯的話像針,刺痛了喬巡。

 他的肩膀顫抖起來。

 這份顫抖順著手臂,被她感受到了。

 她埋下頭,埋在他的胸膛上,又生怕壓到他了,只是輕輕地靠著。

 “我聽到了你的心跳。你一定想了很多事吧。”她說。

 她的味道,她的溫度,她的情緒……

 喬巡躺在地毯上,越發感覺暈了。吊燈柔和的白光開始變得像彩虹一樣。

 他嘴唇發乾,

 “呂小姐,我們該去到何處呢?”

 眼神飄得遠了。

 “何必活在過去呢。”她說。

 “世界一點也不繽紛多彩,未來會有更多的苦痛。”

 “如果我能帶給你一點黑與白之外的顏色就好了。”

 “可我,能帶給你什麽呢?”

 “親愛的,這不是交易。我什麽也不要,只是總要你明白我的想法。這種事情也解釋不了了,我無法像列清單一樣把感覺寫出來,也無法像完成遊戲任務一樣,踩著程序的框架往前。我就只是看到你,感覺很開心而已。”

 “我會讓你難過的,會給你帶來不安,會給你帶來厄運。”

 “為什麽總要把那些事說成自己的問題呢?難道說人總會死去,總有一方會因為另一方感到悲傷與難過,就要怪罪於自己嗎?還是說,你覺得我看到大山擋在面前,就會停下來,或者繞路而行呢?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當初為什麽不直接跟你一起離開這裡?我們都有各自的事情,我們都是獨立的存在,事情就這樣發生了,我心安理得地接受。”

 她都說出這樣的話了。

 喬巡更加明白,她真的只是,只是呂仙儀,只是她自己,只是在做她想做的事。

 沒有任何不可抗力因素的裹挾。

 也正是這份單純的情感表達,讓喬巡更加慎重,以至於小心翼翼地去對待。他不想用沒有認真思考過的決定去應付她,這是對她的侮辱。

 “呂小姐。”

 “嗯。”她輕輕的鼻音在他胸膛上泛開。

 “我無法給你鄭重的許諾,也無法給你看得見的美好,許多事情都要委屈你了。如果你感到辛苦,一定不要獨自承受。”

 呂仙儀忽地一下直起上身,滿臉狡黠地看著喬巡,

 “我的能力可是創造啊!美好如果看不到,那就創造看得到的條件。”

 荊棘一般的思緒一掃而空,喬巡笑了起來。

 “不過……”呂仙儀笑不露齒。

 “什麽?”這下輪到喬巡緊張起來。

 “你的嘴巴幹了,要好好滋潤哦。”

 她說著,俯下來,趴在喬巡身上,眼神漸漸變得朦朧。

 直到唇瓣相接的瞬間,像是看到了漫天的煙花同時綻放。太過與眾不同,太過超出想象,以至於有些呆住了。

 然後,她才反應過來……

 嗯,接下來該怎麽做呢?

 嘴巴碰到了,然後……然後要做什麽?

 本來心如止水的她一下子就像遭遇了極寒,水凍住了。肩膀繃緊,十根手指都像有了各自的想法,掐住了喬巡的臉和脖子,一用力,連紅印子都出來了。

 心跳和呼吸慢了半拍,隨後才急促和慌張起來。

 “啊!”呂仙儀驚覺,猛地坐起來,臉憋得通紅,目光躲躲閃閃,支支吾吾地說:“嗯……真是很……奇妙的一天呢……剛才好像,我想說什麽來著?”

 喬巡忍住笑意,嚴肅地說:

 “你說我的嘴巴很乾。”

 “對對對!喏,給你!”呂仙儀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來一根潤唇膏甩給喬巡。

 “我不要這個。”喬巡輕哼一聲。

 呂仙儀跟犯罪了一樣,又緊張又小聲,

 “可……可我只有這個,其他的,我也不會……哦,不,沒有啊。”

 “我不信。”

 呂仙儀撓了撓頭髮,一下子把自己弄得亂糟糟的。她聲音小得都快聽不見了,

 “下次嘛,下次……我太傻了……”

 話還沒說話,她又憋著氣大聲說,試圖轉移話題,“我們來玩貓貓大亂鬥,我練習了一年的連招,肯定可以打贏你了!”

 她接著就要逃走。

 喬巡抓住她的手腕,她一下就跟應激的貓一樣,繃緊肩膀,縮起脖子。

 喬巡稍稍一拉,她就再次倒在他的胸膛上。

 呂仙儀什麽也不想了,就當鴕鳥吧,緊緊閉上眼,只要看不到,就不緊張了。

 然後,是再一次的唇瓣碰撞。

 這下她感覺到了。那才不是什麽乾澀與生硬。她眼睛閉得緊緊的,只是覺得嘴巴柔軟和溫暖,好像還有什麽東西不斷地在索取。

 這感覺太奇妙了。

 只是,只是有點憋不住氣了。

 呂仙儀臉漲得通紅,然後才聽到喬巡貼在她耳邊說:

 “呂小姐,接吻的時候不用憋氣。”

 呂小姐面子掛不住,又急又氣,一把推開喬巡,惱火地說:

 “我就只會憋氣了!不想跟你廢話!還有,你為什麽這麽熟練!”

 “天才咯。”

 “那我是笨蛋?”

 “不然喃。”

 “好可惡!”

 呂小姐惱火極了,手掌一拍,立馬從地面冒出一排排枷鎖,將喬巡的手腕、腳踝和腰腹鎖住。她大聲說:

 “不許動,笨鳥只能先飛,你就好好當我的練習工具!”

 然後,她雙手把住喬巡的腦袋,湊了上去。

 喬巡眨眨眼,好奇地看著她,然後說:

 “有時候我真的在想,你的腦袋構造是不是跟正常人不太一樣。”

 “不許說話,我……”呂小姐不知又怎麽了,變得幽怨起來,吸了吸鼻子小聲說:“我也不想讓你親我像親木頭一樣啊,但這種事,總不會一下子就全部弄懂的。”

 喬巡閉上眼。

 呂小姐也跟著閉上眼,湊了上去。

 誠實的說,喬巡並沒有在這次的親吻當中感受到滿足。隻感覺到了呂小姐的小心翼翼和緊張。

 這不會是非常愉快的體驗。

 但這是最具有紀念意義的一次體驗。

 喬巡漸漸冷靜下來。他總是在思考,從來沒有停止過。

 現在再去剖析呂仙儀的想法,已經缺乏能說服力的理由了。所以,他只是在思考之後的事情。

 呂仙儀沒有任性多久,放開了喬巡。

 兩個人相對而坐。

 呂仙儀想了想說:

 “單單只是戀愛,我的確沒有經驗。我也跟你說過,青春期的我很自閉,讀書的時候也想方設法逃離社交。後來開始進化了,大多數時間都在訓練、出任務以及冒險,更加遠離一般人群了。如果不是漁姐,我可能還是很陰暗潮濕的一個人。”

 “那你還真是勇敢。大多數人的初戀都只是裝在心裡,懵懵懂懂直至消去。”

 “我不能總是一成不變。但,我們之間,還有很多事需要我好好去想。”

 “這是繞不過去的。”

 “一開始我就想過了。我們的關系,不可能像普通情侶那樣。太多的事情限制著我們,我們各自的生活重心也不會只是愛情。”

 喬巡點頭認真地說,

 “你想了好多。”

 辛漁說得果然沒錯。呂仙儀是團隊裡想得最多的人,只是大多數時候是一個人默默想。

 “我一開始還在想,我到底出於何意向你表達心意。反覆地想著,卻沒有個答案。現在再好好一想,才明白,這不是‘出於何意’,而只是單單的‘呂仙儀的想法’而已。並不是什麽想法都有邏輯上的出發點。所以,我才會那裡理所當然,理所當然得就跟是你要我這麽做的。”

 喬巡笑了兩聲,

 “你還真是會想。”

 呂仙儀歎了口氣,攤攤手,

 “我引以為傲的就是我的腦袋啊。”

 “除了遊戲對吧。”

 “肯定是造物主嫉妒我!不想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完美的人,生拉硬扯給我安排的弱點!”呂仙儀氣憤地說,“可惡啊!”

 “這也能找借口?”

 “不許嘲笑我!”

 “我又沒笑。”

 “……”

 呂仙儀癱在沙發上,

 “哎呀,你好累。可以躺在我的腿上嗎?”

 “嗯?你腦子錯亂了?”

 “非要我親口說我想摸摸你的臉嗎?”呂仙儀蹙著鼻子。

 喬巡老實地坐到她旁邊,然後躺在她的腿上。

 他平躺過來,一眼看到她的下巴。

 這……算了,還是不說。

 呂仙儀手指在喬巡臉上不停地戳,邊戳邊說:

 “你又來列車做什麽?”

 “事情很複雜,我以後慢慢跟你說。不過,我在貴賓區很重要的事要做。”

 “我大概猜到了。”

 “猜到了?我自己都還不知道。”

 呂仙儀想了想說,

 “有些話不能在車上說。嗯,一周後,列車會抵達南極洲。到時候,列車會在南極洲停靠半個月。我想,那件事跟南極洲未開墾的極危汙染區有關系。到時候再說。”

 說完後,她低下頭,小聲說:

 “所以,我們第一個約會地點,就選在南極洲吧。”

 喬巡看著她一點都不安分的眼神,愣了愣,

 “你要做什麽?”

 “哼哼,我說了,要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啊!”呂仙儀臉上掛著神秘的微笑。

 “原來是字面意思嗎!”

 呂仙儀目光遙遠,語氣變得冷冽起來,

 “在貴賓席這半年,我可不是天天打遊戲度日的。”

 喬巡頓住,

 呂小姐好像確實變得很厲害了啊。

 辛苦了這麽久,難道吃軟飯的好日子來了?

 正這樣想著,呂仙儀突然問:

 “哦對了, 這一年你有沒有認識什麽新的漂亮妹妹?”

 喬巡嚴肅地說:

 “沒有。”

 “哦。”

 “為什麽問這個?”

 “我想問就問嘛。”呂仙儀抬起下巴,任性地說。

 “……”

 “好了,喬大叔,正事還沒做呢,快來打遊戲啊!”

 “合著這才是正事嗎?”

 “哎呀,別摳字眼了。我練了一年的連招,非要你好好見識一下。”

 “呂小姐,我覺得我有必要研究一下你是不是把我當陪練工具人。”

 “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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