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在遠處看就像是沙漠裡下了一場雪,走近了有種肅穆的壓迫感。
有的地方適合在陽光下看,有的地方則得在月光下看。今晚的兩個滿月把整片沙漠照亮,無邊的月色和神殿呼應著,是古埃及人能獻給神明最好的供奉了。
神殿前大理石的台階就好幾十級,從聖湖上勉強能看到入口,站在神道盡頭就只能看到綿延的階梯。我們費了老鼻子勁兒爬上去,再往下看,聖湖什麽的都再不得見,入目只有無盡的台階。
聯合國沒有背著我們先進神殿,他們在寬闊的平台上擺攤一樣支起來一堆設備。原來是為了掃描山體。樓時麒看了孟維清一眼,也加入了進去。他的家夥什兒不多,但是莫名引來了卡哇伊桑等幾位科學家的側目。
白老師這時候才跟我們解釋道,原來樓時麒一直都是我方的殺手鐧,屬於那種保密人員。這次改頭換面來也是人之常情,這種人聯合國隊伍裡也有,分割管理可是全球共識。
“樓兄原來這麽深藏不露,失敬失敬。”賀榮川拱了拱手。
常笑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忙著擺弄高科技的樓時麒。剛才在太陽金船上,他說在騙我吃沙雕時的“指鳥為鴞”說的不是樓時麒,現在也的確是一副才知道樓時麒身份的樣子。那麽常笑當時到底想說什麽?
“運氣不好的話,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那要是運氣好呢?”
常笑咧咧嘴,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在這裡可能指望不上好運氣。”
我還待追問,可常笑已經閉口不言。他的視線擦過我身邊的李元,然後又放到了樓時麒那兒。
在幾人忙活間,布魯斯耐心而細致地把四周摸了個遍,沒帶手套的雙手卻依舊不染纖塵。眾人有心想問,可竟沒人能讓布魯斯做出回答。這個和布萊克爵士失蹤的叔叔同名的人只是攤開手,接住了月色,然後任光芒滑落。
“星辰的光輝尚有耗盡的一天,太陽的能量也是如此。”
調查結果很快就出來了,神殿裡面沒有任何生命反應,自然不會藏有阿佩普的蛇子蛇孫。而且他們還發現,這不是一個人造建築,或者說,這是人利用自然所達成的建築巔峰。簡而言之,這個神殿是從一整塊單體岩石上開鑿而來。此前人類已知的最大單體岩石是澳大利亞中部的艾爾斯岩,被當地的土著居民引為神跡。而古埃及人賦予了這潔白石體另一重含義。
現在人們擁有最高超的科技,也還是對神明篤信不疑。至少有人還相信著埃及的眾神,或許神也沒有遺棄這片土地。
我是隊伍裡最慫的人,所以有些不合理的點我需要指出來,不然心裡實在是打鼓。
“這附近是沒有衛星的麽?美國那麽多衛星一個都沒覺出這裡有一座山峰很可疑麽?”我又看看孟維清,“北鬥也沒看出問題來?”
“這裡收不到任何信號。”常笑說。
“那他們在忙活什麽呢?”
“他們在利用這個磁場本身,而不是我們自己的科技。”
“那這個磁場會騙我們麽?”
常笑嗤笑一聲。“你最好期待它不會。”
我沒再追問下去。
眾人早就迫不及待想進去一探究竟了,現在知道神殿裡面沒什麽危險,自然鼓噪著要抓緊行動。布斯維爾不愧是牽頭兒的,哪怕也激動得眼睛都紅了,還是沉穩地布置了人員分配。
剛才的幾個科學家除了卡哇伊桑跟著進去以外,
其余的全部留守在殿外時刻監測環境,必要的時候通過被安裝在石柱和牆壁上的警報器做出提醒。這種警報器除了能發出具有穿透力的聲音外,還可以引起震動,且頻次不會造成建築物坍塌。被布斯維爾點名的還有傑森和Alex,這二人也得留守在外面。 兩雙綠眼睛同時看向他。Alex冷哼一聲拎著自己的裝備,完全無視布斯維爾的指令。摩根想要勸,Alex一句:“如果媽媽在這裡,我要帶她回家。”讓他沉默著退開了。
傑森倒是沒有正面反抗布斯維爾,他朝大殿做了個“請”的手勢。大胡子又看他一眼,擺明了不相信這問題少年能夠乖乖聽話。然而Alex也不是讓人省心的,她和史蒂芬妮視線交匯,兩人都率先往神殿裡走。布斯維爾隻猶豫了一下,就帶著人跟了進去。傑森了然地扯了扯嘴角。
天婦羅趴在殿門外不肯挪動。卡哇伊桑蹲下身耐心地安撫著肥貓,接著把貓揣進了懷裡。
279本身就沒幾個人,但是也不可能指著聯合國給發預警。孟維清的目光環視過眾人。
“小樓你留下,見機行事,注意安全。”
樓時麒點點頭。他看起來有些失望,但是沒有表達任何異議。這也使得我沒再對他產生更多的懷疑。
既然樓時麒按照279的要求堅守崗位,不會對接下來的行動產生威脅,那麽其余的都是他自己的事兒了,我就當沒認識過這個人。樓時麒和薑燦擠眉弄眼了一陣,跟賀榮川碰了碰拳,不忘交待說有好東西得給他留一份,還哥倆好地拍了拍李元的肩膀。然後他站到我面前,盯著我看了一會兒,就在我眯起眼睛要諷刺前開口道:“咱們考古隊的名聲就交給你了。”
我皮笑肉不笑地說:“橫豎也指望不上別人。”
說話間,殿外除了那幾個被布斯維爾留下的“科學家”還有傑森,就只剩下我們和埃及人了。
蘇格拉底和哈桑站在萊拉身旁,手裡都拿著一隻小牛的前肢,阿裡在局外注視著女祭司捧著一塊寶石走進月光裡。寶石在月光下閃著奇異的光澤, 就像是跳動的心臟般。
我越看越覺得迷惑。
小牛的左前肢、跳動的心臟,要是再把午夜的月光換成正午的陽光那麽這就是把人送進陵墓前的儀式了。可這明明是個神廟,為什麽不讓在這裡的神接觸陽光,卻要在滿月進行儀式呢?
樓時麒在一旁吐槽道:“是對有蹄生物有什麽惡意麽?早知道就準備個黑驢蹄子了。“
在儀式的最後,萊拉割破自己的掌心,向著月亮伸出手,並往傷口傾倒著葡萄酒一樣的液體。血液、酒和月光一起劃過寶石,沿著潔白的台階向下流去,等再看的時候,卻見不到一絲痕跡。
天就像是要熄滅了一樣,此時借來的月圓和真正的滿月已經分不清了。
李元看了看月亮。
“王煜,如果還有以後,那咱們過年可以一起吃餃子。”
“您可別在這兒立。”
他笑著點點頭,便走進神殿。我全身都在抗拒著,但是現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正要跟上去,就聽傑森說:“只有星星看到了。”
“你在說什麽?”我覺得一陣發寒,這孩子說的話都令人摸不著頭腦,而且總覺得不太吉利。
“不是埃及人說的麽?要‘歸還借來的月圓’。”傑森朝我笑了笑。“快點兒進去吧,如果不及時出來,我們估計就是利息了。”接著他完全把布斯維爾的話當耳旁風,轉身也走進神殿。
我最後看了一眼蜷縮在神殿外面的月色,沒再回頭。
無論跟老天爺討價還價的是誰,這天注定會亮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