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院。
方世玉站在朱紅門前,身邊跟著十數名小太監,面色沉重道:“開門!”
“諾一”
兩名小太監連忙上前打開了琉璃院的大門,當裡邊的人看見方世玉時,小宮娥連忙躬身作揖道:“奴婢拜見殿下!”
張美人身邊的小宮女,確實沒見過方世玉,甚至張美人本人也沒見過,畢竟她進宮的時候,方世玉還在海外呢。
但在大明皇宮,身後跟著一群太監,宮娥,方世玉穿著一身赤紅色的莽龍袍,這樣的陣仗,衣冠。
整個大明皇宮,也只有朱元璋和朱標以及方世玉才可以穿這類赤紅色的衣服。
“張美人呢?”方世玉面色平緩,開口詢問道。
宮娥連忙躬身,雙手放在額頭前,衣襟鋪在地上,雙手貼著地面,言語恭敬道:“回殿下的話,娘娘還在歇著。”
“歌下了?”
方世玉瞄了一眼,低目看著跪在道路一的宣娥,疑問道。
那小宮女剛要抬頭,方世玉身邊的太監厲聲呵斥道:“大膽刁奴!”
口中斥責著,手中動作卻是不慢半分,上前便要抽打。
小宮女臉上寫滿了恐懼,但這個時候,她一不敢求饒,二不敢抬頭,聽到主管太監手中鞭子揮舞的聲音,眼角不時落下淚水。
“行了,張美人既然歇下了,不好打擾,退下吧!”方世玉歎息一聲,他卻從沒想過,也沒真正經歷過。
皇宮大內的規矩,全是給宣娥太監女官、外臣,內眷定的,還從經歷過,宮女有抬頭的動作,就要挨打的。
“殿下,聖上的旨意。”太監手裡捧著朱元璋的聖旨,無奈道。
“算了,去慈寧宮吧,把聖旨給寧妃娘娘,讓寧妃娘娘來宣吧。”方世玉無奈的說了一聲,轉身便要離開。
許是屋中的張美人,聽到了外邊的聲音,起身走了出來,來到院落中,一臉遲疑道:“給天雷王殿下請安!”
張美人微微扶了扶身子,對方世玉道。
“既然醒了,那就宣旨吧!”方世玉眺望一眼,隔著老遠看見張美人確實生的俊俏,怪不得能被老朱頭相中。
宣讀聖旨的流程,異常繁瑣,焚香,祭天,忙碌了大半日,方世玉總算是按照禮節,將朱元璋的聖旨宣讀了出去。
在古代,宣讀聖旨,臣下接旨,絕不是接旨的人跪在地上,念一遍就完了。
沐浴焚香,祭告天地,祖宗,祠堂,擺下供桌,朝著皇帝所在的方位,就一卷旨,沒有一天的時間都折騰不下來。
這也是為什麽,方世玉不願意接這茬,因為實在是太麻煩了。
張美人接了聖旨後,此後的人隨之增加,其月銀也上調許多。
隨著方世玉看見老朱頭在聖旨中明確規定了給張美人的月銀上調力度,讓他找到了一件大事。
沒有返回東宮,而是在宣讀聖旨後,而是直接到了乾清宮中,朱元璋一如往常的躺在軟塌上,日薄西山,他已經很久無法自理,我獨老人般,望著房梁,心中不知在琢磨什麽。
方世玉看到老朱頭目光渙散的樣子,微微雙真一聲十前道:“老朱頭。”
“你怎麽又來了乾清宮了,不待在東宮處理政務總來乾清宮做什麽!”朱元璋並沒有轉頭去看方世玉。
方世玉道:“老朱頭,這也不是這樣說的,我發現了一件大事,需要你拿主意。”
“大事?現在能有什麽大事。”朱元璋無聲歎息著
自從將這個帝國的政務悉數交到了方世玉手上,朱元璋反倒更是清閑,朱標在很多政治見解上,與朱元璋背道而馳,父子倆的爭執也是一直存在的。
但方世玉的見解,朱元璋卻是毫無疑義,甚至攤牌前,只要遇到無法解決的事情,下意識就要去找方世玉求解決之道。
隨著朱元璋的眼疾越來越嚴重,躲在乾清宮的他,對方世玉的大事小事處理方式,也是非常欣慰。
“老朱頭,我感覺,朝廷給官員定的俸祿,是不是,有點太低了?”方世玉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以往他並沒有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也沒有擺在明面上,這些年大明一直在變革。
百姓手裡的糧食多了,買賣交易,在大明境內流動的糧食也就跟著暴增,其他各行各業,隨著農民手裡有錢,發展的更是迅猛。
這就造成了,糧食雖然增產,但糧食的價格,還是處於朝廷制定的官價最高水平上。
九品官員的那點俸祿,根本就不夠看的。
他們做一輩子,做一百年的官,也不可能攢下來一分錢,可當官如此清貧,他們會忍得住不貪?
朱元璋殺了一波又一波,貪官似乎永遠也殺不完,而方世玉的治貪手段,真的能如同朱元璋這麽駭人聽聞?
與往今來,沒有比朱元璋治貪手段更狠的了
朱元璋深邃的目光,緊盯著方世玉。
方世玉也不知道,老朱頭是能看見,還是真的看不見,但那一雙眼睛,似乎充滿了殺氣,開口道:“你想給百官漲俸?”
“略微上調一點,盛庸和鐵炫已經出海了,我估算,這一次至少能帶回來了百萬兩黃金,銀,銅更是不計其數,還有各種物資。”
“這些東西到了大明,肯定是要售賣出去的,而朝廷突然多了這麽多錢,等著泰安府的工程竣工,民間的財富會大幅度增長。”
“隨之而來的是糧食的價格會突破朝廷制定的官價,貨幣過多,糧食其實沒有降價,只是貨幣貶值了。”
“而朝廷還按照以往的俸祿,只怕這些官員,不貪不腐,連自己都要餓死了,如何還能治民。”
方世玉坦然道。
朱元璋卻是微微一笑,輕聲道:“那你說,泰安府什麽時候能修好?”
“這個,這個,最快也要十幾年吧。”方世玉猶豫道。
“那你急什麽?朕相信你能做的更好,別在這裡耽誤朕思考人生了,回去處理國事去。”
朱元璋直言,將方世玉從乾清宮趕了出去,
一臉無奈的方世玉,似乎明白了些什麽,悶悶不樂的回到了東宮。
此時已是西時,回到東宮,方世玉看見堆在書房中的奏疏,整個人都要瘋掉了,抓了抓頭皮,面容猙獰道:“小爺我特麽的罷工行不行?”
身後並沒有人跟隨,也沒有人會回答方世玉的罷工心思。
硬著頭皮,走進書房,一頭扎進了奏疏中。
第二日清晨,東宮女官煥玲進了書房,推了推方世玉道:“殿下,殿下?”
“嗯?我怎麽睡著了?”方世玉心神一亂,迷迷糊糊的說道。
煥玲道:“殿下,六部的老爺都到了,已經等您半個時辰了。”
“行,我知道了,你去告訴他們,今天先停了,有什麽緊急的事情,直接送奏疏過來吧,我就不過去了,對了。順便通知他們,以後的早會全部停止。”
“每日朝會,改為申時初開始,西時初之前結束。去吧!”
方世玉抓了抓頭髮,頂著巨大的黑眼圈,開始忙碌起來。
這一忙,時間過的就非常的快,早膳在書房吃,午膳在書房吃,晚膳依然在書房吃。接連不斷的工作了七個時辰。方世玉可算是批完了最後一份奏疏,衣衫早已凌亂,頭髮蓬松,一臉的紅墨水,拿著鏡子照了照,摸著自己臉上的胡茬,看著自己的兩個黑眼圈。
方世玉哀聲歎息道:“自己選擇的路,跪著也要走完,不就是黑眼圈嘛,以後少去見老朱頭,就不用一次這麽忙了。”
從昨日返回東宮,一頭扎進書房,直到方世玉現在離開書房,中間睡了兩個時辰,持續不斷的做了十二個時辰的工作。
恐怖的工作量,怪不得後世的皇帝不願意上朝,不願意理政。
難道做個木匠活,練練丹,修修道,做個貪財不上朝的皇帝,他不爽嗎?
方世玉抿了抿唇,他現在是真的年輕,但他不是朱元璋那般屍山血海出來的。
他的身子骨,自小嬌生慣養的,雖然也算弓馬嫻熟,但這種工作量,絕不是一個正常人能堅持下去的。
邁步走出書房,整個東宮,空蕩蕩的,院落中沒有半點的聲響,似乎這一切,都有些迷幻。
似如泡沫,一觸即破。
“去,把梯子給我拿過來。”方世玉對一旁的小太監說了一聲。
那小太監聽到方世玉的命令,連忙躬身,邁著小碎步便向著廂房走去。
然而,當他將梯子搬到了方世玉的面前時,一股不好的念頭出現在腦海中。
“殿下,殿下,您這是要做什麽?”
“殿下,您別爬啊,這東西危險,您要是有個磕碰的,奴婢可就沒命活了。”
“殿下,您快下來,您快下來。
“殿下,老奴求求您了,下來吧!
東宮的一群太監,看見方世玉爬上梯子,要上房頂的動作,一個個連忙跪在了地上,更有膽小的,已經哭了出來。
方世玉瞥了一眼,回頭道:“哭什麽哭,我還沒死呢,在說了,這才多高,我上去看看月亮,你們還當我小孩子嘛?”
三步並作兩步,東宮的最高建築,也不過六米高,摸到了邊角,方世玉順著向上爬去,很快便走到了房梁的骨架處,坐在上邊,看著天上的月亮。
雙手托著下顎,憂心忡忡的說道:“你現在過得怎麽樣?馬上就要嫁給我了,有沒有一點小驚喜?”
望著月亮,方世玉似乎能看見朱紫怡的樣子。
然而這個時候,三道身影出現在東宮內院。
“小十五,小十七,小二十,帶酒來了嗎?”方世玉看著一同向著東宮走來的朱植,朱權,朱松三人,連忙開口喊道。
三人心中一愣,看著不遠處跪著的一眾太監們,順著梯子向上望去,只見方世玉坐在房梁上,一臉笑容的看著他們。
“先生,你又爬房子,政事都處理完了嗎?”朱植心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方世玉做起事情來,一絲不苟。
但玩鬧起來,就他們這幾個綁在一起,那也沒有方世玉能作死。
“都要忙死了,哪能處理不完,你們來有什麽事?沒事的話,去弄點酒來,上來喝酒!”方世玉招呼著三個皇子,可都是比方世玉還小的。
方世玉已經準備舉行婚禮了,反倒他們幾個,還沒個著落呢。
朱權道:“趕緊下來,俺們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
方世玉搖了搖頭道:“你們要是不上來陪我喝酒,那就算了吧,自己玩去。沒時間!”
自從回到了大明,這都馬上一年的時間了。
雖然說方世玉不應該迷戀酒色,但更多的事情擺在他面前,有的時候,還是需要宿醉,才能讓自己第二天更清醒。
繼續努力奮鬥下去。
朱植道:“先生,你下來,俺就是為這個來的,我們找了個好地方,哪裡做的東西都可好吃了,而且酒水也特別純。”
“當真?”方世玉略有疑慮道。
朱松道:“當然了!”
看著幾個小皇子信誓旦旦的樣子,方世玉笑著道:“那好,信你們一回,要是不好吃,看我不打爆你們的腦袋!”
說著,方世玉上前,順著梯子下了屋頂。
一眾太監求老朱頭告奶奶的趕忙將梯子拿走,那一張快要擰出水的面孔,可以預見,他們心中有多痛苦。
那個給方世玉拿梯子的小太監,怕是少不了挨一頓暴揍。
畢竟方世玉一旦出事,那就不是誰做的了,整個東宮的仆人,都要跟著倒霉,甚至他們的家人也難以幸免。
有多好吃?
深更半夜的,方世玉陪著三個皇子,翻牆過院,偷偷跑出了皇宮,走在街道上。
已經是後世八九點鍾的時候,大明的帝都,依然沒有半點因為天黑而關門打烊的店鋪。
沒有電燈,用蠟燭點亮,整個應天府的內城中,無數的店鋪,照出的亮光,帶著月光,絲毫不弱白天。
一家名叫百樂居的客棧中,高朋滿座,人頭讚讚。
客商行人,絡繹不絕。
三層的木製建築,方世玉在三個權叔的生拉硬拽下,來到三樓的一處雅間。
“當然好了,這可是整個京城,最好吃的地方了,而且他們這裡的酒,非常的烈,比禦酒還好喝呢!”
朱權篤定道。
朱松道:“先生終日在宮裡忙碌,鮮少離宮,自從父皇執行新政開始,應天的商業發展非常迅速。”
“民間的釀酒,已經趕超皇宮的釀酒方法了。”
朱松對這家客棧,那可謂是推崇至極,用無與倫比來形容,也毫不為過。
嗤笑一聲,方世玉道:“釀酒的方法?這能有什麽方法,一會一定要好好嘗一嘗!”
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態度。方世玉並沒有什麽意見,何況這大明的釀酒之道,就是他進獻給朝廷,不知道什麽時候傳出去的。
隨著一盤盤的菜肴端了上來。一個酒缸被四個大漢抬進屋子,方世玉開口道:“不是吧,用不到吧,這麽多酒?”
“這你就不懂了,先生,這一缸的酒,可是百兩銀子呢,老貴老貴了!”朱植開口說道。
這時,方世玉搖了搖頭道:“不對啊,百兩銀子?你們哪裡來的錢?再說了,讓老朱頭知道我們在這裡這樣敗家不得刮了你們?”
方世玉說刮了你們,顯然是把自己剔除在外,畢竟老朱頭還是重視他的。
朱松尷尬的笑了笑道:“這不,今天二十弟領了月錢,想著先生出海回來這麽長時間,二十弟也沒表示表示!”
“今天就舍了財,給先生安排一場!”朱松端起酒杯,豪飲。
看著年紀不大的朱松如此模樣,方世玉嗤嗤搖頭道:“小二十這麽說,可不就是見外了,再則說了,哪有弟子讓先生敬酒的道理!”
“我先喝!”
方世玉仰頭喝了一口,好家夥,這酒入口,一股辛辣的感覺,滑過嗓子,落入腹中時,卻又升起一股股暖流。
“怎麽樣?好喝吧!夠烈吧!”
朱權見方世玉的表情,連忙開口大笑道。
“這特麽酒精勾兌出來吧,怎麽可能會有這麽濃烈的酒?”方世玉開口喊了一句,這酒的度數,至少達到了四十多。
比之這個時代的任何一種高度酒,都是遠遠的超過了。
看來當初進獻朝廷為了救治傷兵,所以特意讓做高純度的酒,接過流落民間,變成了如今的樣子了。
“酒精是什麽東西?我問過店家了,店家說他們這種酒是用什麽東西,曲子釀製的,封存了三年才有這麽烈。”
“而且三年只能出七壇這麽烈的酒。一旦開了封,一年之內就要喝完,要不然就沒有味道了!”
“那也不值一百兩銀子吧。”
方世玉看著酒缸,這玩意雖然看著挺大,至於店家說三年出七壇,這種鬼話,估計也只有朱權他們這樣的原住民會善良的相信了。
如果真的是三年出七壇,店家還不得賠死?
“那就不知道了,反正這酒啊,只能在這裡喝到。”朱植笑了笑道。
只見這時,朱權上前拉了一把方世玉的手腕,開口道“先生,今天找你出來,是有大事要和你商量的!”
正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方世玉,朱權,朱植,乃至朱松,都不是小孩子了,不會因為胡鬧,玩耍,再聚在一起。
而生在帝王家,他們的目標是什麽?只有他們自己能知道了。
如果單純的是為了喝酒,也沒必要偷出皇宮,在這外邊擺下這麽大的排場了。
方世玉腹中發笑,開口道:“小十七有什麽想說的,直接說就是了,和我有什麽商量的!”
朱權搖了搖頭道:“那不盡然,你要是說,那是可就真的說了!”
微微一笑,方世玉道:“是小二十的事情吧!”
筷子夾起一塊雞爪,方世玉道:“這家店的菜色確實不一樣,只是這雞爪子是怎麽來的?”
“應天府附近有養殖場嗎?”
方世玉心中疑慮不解道,一盤雞爪子,至少要有三四十隻雞,七八十個爪子。
雞在大明確實不是什麽罕見物,但把雞爪子這樣子做,在皇宮或許算不得什麽,但在民間,屬實有點駭人聽聞了,太特麽奢侈了。
“他們家的東西,都是主家自己的,所有食材都是東家自己搞的,養殖場是什麽東西?”朱植疑惑道。
朱松尷尬的表情微微緩解,拉了拉朱權的衣袖。
笑著對方世玉道:“那個,其實這件事情,雖然是說求先生的,但主要還是為了求師娘的。”
“靠,我沒聽錯吧?”方世玉愣了愣,看著朱松道。
朱權道:“哎,好了,有什麽不能說的,又不是什麽大事。先生,俺對你好不好?”
說著,朱權一把抓住了方世玉的手腕,放在自己的心口,似乎是讓方世玉感受他的真心實意。
但方世玉望著朱權那腦滿腸肥的樣子,陣陣作嘔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別惡心我!”
實際上,老朱頭大多兒子都比方世玉年紀小,除了二三四五八皇子,極少數老朱頭登基前生的除外。
畢竟老朱頭瘋狂生孩子,還是在建國之後的事情。
朱權尷尬的笑了笑道:“嘿嘿,不過這件事情,確實是要求你,也是要求師娘。”
“說吧,我還沒成婚呢,你們說的那個師娘,我還沒見過呢!”方世玉眯著眼睛,打量著朱權道。
“那個,父皇的年紀不是也大了嘛,大哥又一病不起,這朝廷的重擔都落在了你身上。可是一旦,有一天父皇賓天......”
方世玉瞥了一眼道:“十七,有什麽話,直說,讓人聽了一半,還以為是你在咒你爹呢!”
東宮有多少錦衣衛的眼線,方世玉沒有查過,也懶得去管,他出宮這麽順利,老朱頭不知道?打死方世玉也不信。而方世玉一個異姓王,連帶著三個在京皇子,偷偷出宮,錦衣衛的人會不玩尾隨,太陽都得從南邊出來。
隔牆有耳這句話,在大明的官場上,再好用不過。
“哎,說實話吧,我聽人說,先生有心思廢除殉葬制度??不知道是真的是假的?”朱植道。
聞言,方世玉這才回過神來,笑了笑道:“我還以為你們是聽說海外封王的事情呢。這些事情都八字沒一撇呢,急什麽!”
方世玉無奈的搖著頭,一臉笑容的夾起一塊豆腐,這豆腐做的,入口即化,細膩至極。
“嗯,這家客棧確實好吃,尚膳局的人,也應該學學了!”
方世玉慵懶的說著,他和朱允熥常常去尚膳局偷吃,就是因為在尚膳局能吃到好吃的,而端到他們面前,就一切都變得難以下咽。
反倒是朱元璋定的戶籍制度,便是連宮中的禦廚,都特娘的傳承制度,可想而知,隨著時間的推移,得過且過的心理。大明皇宮吃的都是什麽東西。
那可真的是能糊弄一次,就算一次。
索性皇帝也不會為了做的不好吃而殺人。
情況也真的是這樣,一直到明亡,大明朝的皇帝,有能耐的,不吃尚膳局的膳食,有錢自己開小灶。
沒能耐的,開不起小灶的,就只能硬著頭皮吃,只要這飯菜檢驗之後沒有毒,皇帝拿著尚膳局也沒有辦法。
那是真的沒有辦法。
這也是明朝皇帝小廚房那麽多,尚膳局沒人吃的原因。
“不錯,不錯,這豬蹄燉的,肥而不膩,非常美味了”。方世玉吃的非常香,朱權和朱植朱松三人,唉聲歎氣。
“實話實說吧,海外封王的事情,早已經在宗室內部傳開了,估計等使者到了各地藩王府,這件事情就會在整個大明傳開!”
“十五哥的封地已經定好了,十七哥就要權植河一帶,至於這些,都是後話,你能不能和師娘商量商量,等到父皇賓天的時候。”
“這個殉葬的名單......”
朱權一臉凝重道。
憋不住的朱權,還是說了出來。
按照眼下,大明朝廷的權力分布來看,方世玉已經掌握了決策權,老朱頭終日憋在乾清宮,誰也不見。
哪怕方世玉還沒有接過兵權,但擁有了決策權,實則已經在控制著整個帝國的運轉及運轉方向。
“你們這樣,讓我很難做啊。你們要知道,這個東西,他不是我說的算呐!”
方世玉連忙搖頭道。
朱松跟著開口道:“先生,你現在監國重任,朝廷都捏在你手裡,你如果說不算,那還能有誰說的算。”
“你可一定要幫一幫我。”朱松說話間,都要哭出聲了。
方世玉要廢殉葬的事情,從乾清宮的太監傳出去,並不是一件多麽大的事情,畢竟這關乎到他們的切身利益。
殉葬的人,可不單單只是後妃,許多宮娥,太監,都會出現在名單上。
而只要廢棄了殉葬制度,他們就可以壽終正寢,不用擔心老朱頭那天突然死了,自己要跟著陪葬了。
一來二去,這事情到了后宮,閑言碎語的自然也就多了起來。
這幾個皇子會來找他,求他幫忙,只怕也少不了他們母妃的意思。
能活下去,誰願意殉葬?
“這件事情,現在說,就為時過早了,畢竟許多事情還要看當時的情況,老朱頭身子骨硬朗,十年不敢說,在活六七年還是沒問題的!”
“所以,你們也懂的,老朱頭賓天,你們的老大順位繼承,按照規製,停靈要停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入陵!”
“到了那個時候,我們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來決定殉葬的事宜,關於這種性命生死的事情,我一定會把握好尺度。”
“讓諸位皇子都服氣,等那個時候,全部宗室齊聚京師,應該是在泰安府了,我會組織你們宗室之間開個家庭會議!”
“這事情不就可以在家庭會議上解決了嗎?”
方世玉微微一笑,人是有情感的,能不被情感所左右的非常之少,而朱允炆急急忙忙的將朱元璋安葬了。
那是因為朱允炆不敢讓藩王回京吊唁,守孝,畢竟權力交接,是一件非常之事,容不得出現半點變故。
但方世玉不怕,且不說京師雄兵十數萬,老臣老將生龍活虎的,最牛逼的朱老四,見到他,那也得管他叫聲先生,恭恭敬敬的。
至於方世玉為什麽答應娶徐妙錦,不過是因為徐家在大明還是很有影響力的。
也就是這種虛無縹緲的影響力,朱元璋說死也不給徐妙錦殿下妃的位置。何況徐家再牛,那也不如他朱家啊,只要朱紫怡在,這王妃的位置就只能是朱紫怡。
老朱頭急著給方世玉定親,想必考量過很多了。
“家庭會議......”朱權尷尬的說了一聲。
方世玉笑道:“自然,家庭會議,這個會議,不單單決定老朱頭身後的事情,它會成為規製,五年一次,所有海外藩王,都要派子女到京城開家庭會議。”
“會議的議題,主要會根據世界和平來討論,維護世界的和平,是我們身上肩負著的無比沉重的使命!”
方世玉笑了笑,聯起來的合夥國家,哪裡比得上家庭會議更有感覺!
乾清宮。
朱元璋道:“他就說了這些嗎?”
“回稟陛下,天雷王殿下只是和十五皇子,十七皇子,二十皇子,喝了頓酒,說了一些關於陛下身後殉葬的事情。”
“卑職推測,應當是後妃聽到殿下有意廢除殉葬制度,希望能讓三位皇子說服殿下,免她們殉葬。。”
朱元璋歎息一聲道:“好了,咱知道了,你下去吧!”
錦衣衛趕忙退出了屋子。
從朱權三人出現在東宮,到方世玉幾人返回皇宮,各回各宮,期間發生的大大小小事情。
乃至於方世玉說那道菜好吃,乃至於養殖場,酒精勾兌,這種詞匯,都是一字不差的落在了老朱頭的耳朵中。
“你們都不想死嗎?那朕就讓你們都走在前邊!”
朱元璋雙目雖然失明,但一雙眼睛瞪大,也足以嚇死人了。
顫顫巍巍的站起身,索性朱元璋對后宮已經沒有什麽興趣了,畢竟他今年都六十六的高齡了。
正要往乾清宮外走去,突然間,方世玉出現在乾清宮攔住了朱元璋道:“老朱頭,你不會是要去后宮吧?”
“你不是回宮了嗎?”
朱元璋絲毫沒有隱晦自己在方世玉身邊安插眼線的事情。
尷尬的笑了笑,方世玉道:“我就知道你肯定會一字不差的都聽見,左右反思,我最怕的事情,還是要發生了!沒辦法,我怕他發生,只能守在乾清宮了!”
方世玉也不避諱,兩人的關系很複雜,早已經超越了無所不談的地步。
如果方世玉真的有什麽想法,直接和老朱頭說就是了。
“那你預見了什麽不好的事情?又要發生什麽不好的事情?”朱元璋緩緩問道。
方世玉上前攙扶著朱元璋,拉著他回到乾清宮內,邊走邊說道:“老朱頭,我感覺各位皇子,都有權力,有義務進京吊唁。”
“我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十年,二十年,應該用不上這麽久,你一旦賓天,京師有藩王,外邊的藩王若是不能奔喪吊唁,那就是不近人情了。”
“只要有我在,你壓根不用擔心,我會把你留下的大明江山治理的好好的,讓你們老朱家萬世昌盛。到時候,眾多藩王齊聚京師,我一手大棒,一手蘿帶著他們的母妃,一並封到海外去,既解決了內地藩王的隱患問題,亦是給諸位皇子完成孝道的機會!”
“權力交替,血雨腥風,我雖不是心慈手軟的人,但我可是嚴記你的訓斥,終生不得讓你們老朱家手足相殘。”
“有他們母妃在,在鐵石心腸,也會觸動,我布好了局,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把天下一分。豈不是更好?”
方世玉說出心中的想法。
精兵強將,多不勝數,藩王造反?那根本是沒有半點機會的,歷史上那個藩王成功了?還不是朱允炆這個傻缺,政治小白,軍事小白。
甭說什麽老朱頭把人殺乾淨了,朝廷還有許多沒有什麽影響力,不會威脅到皇位的能征善戰之將。
奈何朱允炆誰都不選,就點了一個大明第一代戰神李景隆,創造了大明朝的第二個不可能的第一,藩王造反成功第一個不可能的第一是以南征北!
朱元璋聽著方世玉的話,心中似乎暖和了許多,歎息一聲道:“你都做好決定了?”
“我擔保,只要皇子們的刀沒亮在我面前,我絕不會讓任何一個人受到絲毫傷害,就算他們要亮刀。我也不會傷害他們!”方世玉心平氣和的說著。
這倒也不是說著玩玩的,東勝神州的時候朱權跟朱植殺了十幾萬土著,方世玉也只是軟件了一兩個月,相當於自罰三杯了。
朱元璋面色凝重,嘿嘿笑著道:“那好,就依你!不過你和老朱頭說說,這個家庭會議,是什麽意思?”
嘴角微微上揚,朱元璋心中有些歡暢的說道。
“意思嘛,當然就是字面意思了,留在大明的只有一個皇帝,沒有其他的任何藩王,包括朱標的後世子孫,也不可以封在內地。”
“而大家離得遠了,書信往來就顯得單薄無力,也不足以聯絡感情,而且藩王之間時日久了,難免會有領土爭端。”
“我希望可以用家庭會議,每次的舉行,來減少世界上的戰爭,減弱天下各族百姓因為戰火而流離失所的痛苦。”
“雖然他們可能不是華夏人,但誠如你北伐檄文說的,無論是色目人,回回人,蒙人,服從天朝禮樂教化,留在中原,維護大明朝廷統治。”
“他就是大明的子民!”
“有了這個家庭會議,不單單可以減少許多戰火使得大明百姓流離失所,承受苦難,更重要的是,緩解各地藩王之間的緊張關系,免得骨肉相殘。”
“我這個想法還不成熟,倒是要老朱頭指點,完善下。“方世玉微笑著,絲毫沒有一絲一毫的驕躁。
反倒是朱元璋,嗤笑一聲道:“你這招,豈不是天下藩王只能依賴著朝廷,才能在各地安安穩穩的混下去。”
“一旦那個藩王否定朝廷的決策,違背朝廷的旨意,朝廷還用得著自己動手殺人嗎?”
這句話說的輕巧,但落在方世玉的耳中,就變得異常刺耳。
隨著老朱頭話音落下,方世玉連忙開口說道:“老朱頭,你這可就是抬杠了。”
朱元璋搖了搖頭,從方世玉說這個家庭會議的用處時,朱元璋只是一瞬間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藩王在海外,為了生存,肯定是爭端不斷擴大,而朝廷以東道主,家族大族長的地位,做和事老,和稀泥。
一旦哪一個宗室,違背了朝廷的意願,損害了朝廷的利益,朝廷有千萬種辦法,讓其他藩王聯合分食。
殺人不見血,朝廷也不用背上手刃親族的名聲,違背自己的誓言。
正當倆人聊得火熱時,一名年跟在朱元璋身後的大太監,躬身行禮道:“陛下,殿下!”
“說吧!”朱元璋面色坦然,波瀾不驚的回答道。
方世玉狐疑的看著問道:“李公公不是去雲貴川了嗎?你回來了,沐英的靈樞帶回來了?”
打量著李公公,這家夥風塵仆仆的樣子,顯然是這一路上折騰的很難受,。
李公公對方世玉躬了躬身道:“回稟殿下,西平侯的靈樞已經過來蘇杭,就要抵達應天了!”
“奴婢臨走前,陛下要奴婢先來通報,這便飛馬奔回。”曹傳習一臉凝重,微微低頭道。
朱元璋歎息一聲,向前走了兩步,踉踉蹌蹌的動作,好在方世玉趕忙上前扶住,輕聲道:“老朱頭,要不我去吧。”
“那怎麽能行呢,這最後一程,咱親自送。”
朱元璋咬緊牙關,方世玉也不好多言,沐英自幼被朱元璋和馬皇后收養在身邊,朱元璋對他的喜愛,甚至讓他改姓。
十三歲,沐英以大帥養子的身份,走入軍隊,大仗小仗無數,鮮有敗績,大功無數,鮮有過錯。
數十年的軍旅生涯,讓沐英迅速成長,而當他獨領一軍雖傅友德征戰西南時,大明早已建國了,洪武都走了好幾個年頭了。
也就是在他離宮之前,向朱元璋請示,要求換姓,朱元璋自然是同意的,畢竟養子領兵打仗,在軍中威望頗高。
大明已經勢如破竹,完成統一只是時間上的問題罷了,這個時候一個養子還姓朱,就顯得麻煩了。
沐英知道這些,他親自請示,朱元璋同意後,本想讓其恢復本姓,但奈何沐英自己也記不住了。
索性,以沐浴皇恩的沐字為姓。
沐英比朱標大了許多,自小生長在朱元璋的吳王宮中,可以說,朱標都是他帶大的,南征北戰立功無數。
沐氏能世鎮雲南三百年,忠誠是一方面,沐英和朱氏的關系是一方面,最重要的還是後世子孫謹守著沐英的訓誠。永偉大明邊陲,不參與朝廷任何事。
朝廷上的明爭暗鬥,從來看不見沐氏的身影,但沐氏在朝廷的影響力,甚至可以左右皇帝的決策。
朱元璋給雲南封了個王爺過去,岷王,這家夥在雲南處處和沐氏作對,沐氏根本不給面子,一紙訴狀遞到了應天。朱允炆倒是很給面子,直接削了岷王的爵位,貶為庶民。
到了朱老四登基,還是將岷王弟弟封在雲南,這其中不乏牽扯製衡的意思,但這個時候,沐氏那就更不給面子。
把狀紙原封不動的在送給朱老四,面對一個無用的弟弟,處處被人抓把柄,無法,朱老四把岷王調任到了武岡。
從那以後,雲南歸朝廷統屬,實則已經成了沐氏的小朝廷,並且因為長期軍管的原因,雲南的兵馬還算強壯,至於明亡為什麽沐氏沒有出來救國。
一個大朝廷都會隨著時間腐爛,沐氏一個小家子能走到哪裡?
兩人相互攙扶著,出了乾清宮,乘坐禦駕,身後跟著一眾皇子皇孫,緊接著是朝廷六部凡四品以上官員,不止者,革職查辦。
五軍都督府的老將們,幾乎是傾巢而出。
可以想想,沐英的靈樞,抵達京師,給整個京城帶來的轟動,是多麽恐怖的。
萬人空巷,亦不能訴。
應天府城外,朱元璋隔著老遠,白內障並不是全轄,多多少少還是能看見點模糊的景象的,甚至說,方世玉也不確定老朱頭的是不是白內障。
目視遠方,緊眯著雙眼、朱元璋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來,
抓著方世玉的手腕道:“你看是不是沐英的靈樞來了?”
朱元璋牙齒打顫的說著。
方世玉向前望去,面色沉重道:“老朱頭,到了,就快到眼前了!”
“讓他們停,你扶朕過去!”朱元璋似乎還有一絲倔強。
聽到老朱頭的聲音,方世玉也不遲疑,直接開口喊道“停棺!”
隨著方世玉攙扶著朱元璋來到棺槨前,伸出手摸了摸棺樟,朱元璋吞了口唾沫,喉結蠕動,輕輕的在棺木上摸索著。
“英兒啊,你也走在為父的前邊,天不容我啊。”朱元璋聲音哽咽的說著,眼角落下了淚水,他似乎已經不是那個殺人如麻的鐵血帝王,而是一個真真正正的父親。
沐英不同於朱標,朱標是國之儲君,朱標病倒的時候,朱元璋雖然感覺自己的身體大不如前了,但他還能撐得住。
最重要的是,那個時候的朱元璋,還不能哭,不可以哭。
然而沐英,往大了說是個藩王,他的死並不會影響到大明的國運,朱元璋也不知是在哭沐英,還是哭朱標。
擠壓許久的淚水一股腦的全部流了出來,
“賜黔國公沐英,葬鍾山皇室陵寢,修一座黔國公的墓!”朱元璋說完直接昏了過去。
一旁的眾人連忙上前,方世玉亦是糾結的掉了兩滴眼淚,看到朱元璋突然昏倒,眼疾手快的扶住了朱元璋。
“老朱頭,老朱頭?”方世玉心中一驚,趕忙開口喊道,
伸手試了試,心中這才放心下來,還有氣,這個時候,藍玉,常升、徐輝相、六部員悉數聚在一起。
“愣著幹什麽?傳太醫, 回宮!”
方世玉呵斥一聲,眾人心中一緊,連忙四散,將朱元璋抬上了禦駕,快速向著皇宮的方向奔去。
方世玉剛走兩步,禦駕已經出發,一群人護著朱元璋返回,倒是藍玉,抓了一把方世玉,搖了搖頭道:“方小子,你怎麽看?”
“什麽怎麽看?”方世玉瞪了一眼藍王,疑問道。
藍玉面色平靜,輕聲道:“陛下已經老了,行將就木。”
“藍玉,你這話,就是在作死?這種話以後休要在提。還有,五年了,你也沒改掉亂說話的臭毛病!”
方世玉怒聲呵斥著,加快腳步追上了禦駕,三兩步便跳了上去。
看著朱允炆,方世玉開口道:“老朱頭怎麽樣了?”
“爺爺應該是過度的傷心疲勞導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