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兩天，柳工都沒有回來住過。

這一日，柳工終於回來了。

李海軍打趣道:“柳工，今個晚上不出去了?”

柳工期期艾艾還不好意思了。

“那個，今個休息！”

李海軍明白，他是身體吃不消了。

這幾天他都瘦了，顴骨有些凹，臉頰有些凸，連眼睛都有些散光了。

可想而知這頭老黃牛被壓榨成了什麽樣。

晚上貓叫響起，柳工硬下心腸裝作沒聽見。

支援南台公社的第十天，廠領導決定帶著一部分的人回去。

留下一部分的人收尾，因為沒有多少工作了。

因為留下來每天都能獲得糧票的補助，梁拉娣決定留下來，作為徒弟李海軍自然是要留下來的。

更何況，沒有廠領導看著了，他就能偷偷回家了。

南台公社跟南屏公社才相隔二十裡地。

柳工也因為跟俏寡婦糾纏，主動申請留了下來。

廠領導一走，李海軍就跟梁拉娣還有柳工打招呼回家了。

這次回家，李海軍背了十斤牛肉，不過他用尿素袋裝著，外人也看不到裡面是什麽。

李海軍路過村頭的時候，喊上了正在修溝渠挖淤泥的父親，在搓包米棒的妹妹。

妹妹搓包米棒算半個勞動力，一天也有八分錢。

李家父女跟著李海軍回家了，生產隊長讓大隊會計給他們記了半天的公分。

看著李海軍背著尿素袋子。

李二媳婦:“孩他爸，這小犢子不知道又帶什麽好東西回來了。”

李二:“你少打歪腦筋，上次的教訓忘了?還不夠丟人啊?”

“沒忘，孩他爸你說咱們在這個小犢子身上，怎麽就沒佔過便宜，淨吃虧了呢。”

李三一家也跑到李二這邊。

“二哥，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李二:“老三啊，要去你去，反正我是不去自討沒趣。”

“等他走了，有什麽好東西咱們偷偷找老大要，他還能不給我們?”

李三:“還是二哥聰明啊！”

李家三口人回到家裡，李海軍把尿素袋扔在地上。

“你背著的是什麽啊?”

“牛肉！”

就在李金鑫要喊出來的時候，被他用手一把給捂住了嘴巴。

“別喊，瞎激動什麽，你想讓所有人都知道嗎?”

李父:“這牛肉可比豬肉金貴多了。”

李海軍:“再金貴還不是給人吃的?”

怕李父繼續問東問西，李海軍:“妹子去地窖裡拿幾個土豆，咱們牛肉燉土豆。”

“好嘞。”李金鑫就等著這句話呢。

做飯的時候，李父坐在門檻上，抽著煙袋鍋子，旱煙十分嗆人。

“爸，不是給你買煙了麽?”

李父把煙袋鍋子敲了敲鞋底，重新從煙袋裡裝上旱煙葉:“抽不慣，我這旱煙葉才一塊錢一斤。”

“咱公社，生產隊都沒人抽大前門這麽好的煙。”

“嗨，買了不就是抽的麽，你留著時間長了煙絲就幹了，不抽都浪費了。”

李父心想你說什麽我都不好聽，抽這麽好的煙不是敗家嗎?留著出去辦事，來人拿出來還有面子。

李父:“你不是在南台公社援助嗎?”

李海軍:“快完事了，廠裡的人大部分都回去了，我跟師傅還有一個柳工留下來收尾。”

刷鍋，燒水，焯牛肉。

李海軍打開米缸發現裡面的大米，還有面袋子裡的白面都少了許多。

家裡就倆人這才幾天啊，怎麽可能吃這麽多?

“爸，我給你跟妹子帶回來的米面呢?”

李父努努嘴，不知如何跟兒子解釋。

李金鑫蹲在一旁削土豆皮:“二叔，三叔來要走了。”

不用說，李海軍也早就想到了。

聽到這話，他心裡頓時來了氣。

口氣有些重:“爸，這細糧在城裡都不好弄，我這是給您跟妹子吃的，你給他們幹什麽?”

“你看妹子這瘦弱的身子骨，她需要進補了。”

“您要是給其他人我都沒話說，給那兩個白眼狼能換回來一聲好?”

李父深深歎口氣:“哎，他們倆總歸是我兄弟，我這當哥的又有什麽辦法，抹不開臉啊。”

知道父親的性格，李海軍也沒辦法，既然東西都送出去了，他也不好去人家要回來。

只能盡快的把這讓人操心的爹，跟沒長大的妹妹給帶去城裡安頓好。

“算了，給就給了吧，等我回城後再行辦法給你們弄點糧食回來。”

“但咱先說好，在弄回來好東西可不許再送人了。”

“得給我妹子使勁吃，我回去就給她安排學校的問題，到時候她去了城裡可不能像現在這樣，瘦的跟麻杆似的。”

李父點頭:“中，城裡人看不起鄉下人，金鑫進城之前我把她養的白白胖胖的，再想辦法給她做件新衣裳。”

李海軍:“你們弄布票不容易，到時候她去城裡了，我給她買，還有你們倆都別上工了，一天倆人都不到三毛錢的公分，風出日曬的不值當。”

“把身體養好了，進了城也沒有這麽累的活給你們乾啊。”

吃飯的時候，李父看著滿滿一盆牛肉，心疼的嘴角直抽抽。

十斤牛肉，這一頓起碼放了三分之一。

吃飽了躺在炕上的李金鑫很開心，她要去城裡讀書了。

終於不用留在鄉下半耕半讀了，鄉下如今的學習方式是半天讀書，半天務農。

農忙季節，學生白天參加勞動，晚上就點著煤油燈上課學習。

李金鑫進城讀書其實不難，直系親屬城市戶口，並且機修廠上屬單位也有自己的子弟校，只要交一份走讀費就可以了。

不過，李金鑫是農村戶口，她的糧食關系還在鄉下，吃喝拉撒一切都跟以前一樣，到時候就要李海軍來養著這個妹妹了。

不過李海軍根本不在意，再養幾個便宜妹妹都沒關系。

他養得起。

下午李家三口人就在家裡聊天，晚上李父主動殺了隻大公雞。

不然，李海軍還要燉牛肉，兩害相權取其輕，牛肉比雞肉金貴，李父避免李海軍太敗家這才主動殺雞。

燉小雞的同時還做了鍋貼玉米餅，不過是饞了白面跟白糖的玉米餅。

吃起來軟軟的很洽Q彈，味道香甜。

吃過晚飯李海軍就回南台公社了。

晚上，屋子裡依舊是他一個人，柳工這頭老黃牛肯定又去找俏寡婦耕種去了。

在南台公社呆了兩天，他們一行人就回廠裡了。

不回去也不行了，活乾完了，廠裡也來車接他們跟工具回去。

回到廠裡，他們三個收尾的工人獲得了兩天的假期。

正巧趕在了星期天，等於連續休息三天。

李海軍回來的當日，二五仔七小子就跑去告訴了自己的姐姐六丫頭。

因為李海軍是下午到的單位，路上顛簸的他有點難受，就躺在床上了。

迷湖間，得到消息的六丫頭下班後就直接殺來了。

本來是興師問罪的，但看到李海軍的樣子，誤以為他在鄉下受了不少苦，心情一下子就轉變了。

六丫頭沒有驚醒李海軍，而是揉面，醒面，給李海軍做了手擀麵。

打鹵的時候，六丫頭做了青椒雞蛋鹵，青椒是宿舍區其他工人在門前種植的。

香味入鼻，李海軍終於醒了，他也睡夠了。

“宋雪?”

六丫頭用手捋了捋鬢角的一綹發絲，偏頭朝他溫柔一笑:“醒了就起來洗洗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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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六丫頭很自然的給他打洗臉睡，他像個提線木偶般聽從六丫頭的安排。

不得不承認，他被剛剛六丫頭捋頭髮的動作，給迷了眼。

特別是夕陽的金光灑滿她的身上，彷佛給她罩上一層澹澹的金光，那回眸一笑，比花嬌豔，比蜜甜。

當真是回夢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他漏出了傻傻的笑容，那片刻的安寧，讓他似乎找到了歸屬，六丫頭給了他家的感覺。

這種溫柔，他只在馮小美的身上感受過。

心房一下子就被幸福感填滿了。

吃過晚飯天黑了，李海軍送六丫頭回家。

夜色下，兩個人沉默的走著。

月光拖映著兩個人長長的身影。

“海軍，我喜歡你。”

“我知道。”

六丫頭:“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你喜歡你們廠的丁秋楠。”

李海軍剛要解釋，是前身喜歡，雖然他也很欣賞冷美人兒。

但六丫頭不給他解釋的機會:“你說我哪裡比不上她?”

主動出擊的六丫頭繼續道:“你說我脾氣不好，我承認，可我願意為你改啊！”

李海軍不知改如何回答。

他猛然發現自己有些喜歡這個不做作，敢愛敢恨的宋雪了。

可，他還是有些猶豫。

“給我點時間考慮一下吧。”

“我承認你很美，但兩個人在一起是兩個家庭的事情，不能頭腦一熱什麽都不管不顧。”

“沒準你了解我了以後就會發覺，我不值得你喜歡呢，或許你的感覺出了錯，其實你並不喜歡我。”

花落。

六丫頭急了。

“我喜歡你，我就是喜歡你，除了你我誰都不嫁。”

隨即，六丫頭做出了更大膽的舉動。

放在這個時代可以成為驚世駭俗的舉動。

六丫頭快速的，一觸及分的親了李海軍的臉。

六丫頭回了家，李海軍愣愣的一個人往回走。

一邊走，一邊還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被親吻過的臉頰。

六丫頭看似勇敢，實則心內也是羞澀不已。

進了院子後六丫頭臉紅心跳，靠在了大門上。

若不是聽到大門有動靜，一直等姑娘下班回來不放心的宋父出來，她怕是一時半會還緩不過神來呢。

“老六，你這麽才回來啊?”

“廠裡加班了。”

六丫頭腳步急匆匆的進了屋。

宋母:“飯菜在鍋裡給你熱著呢。”

六丫頭:“沒胃口，不吃了。”

回到自己屋子裡的六丫頭上了床，把被子蒙在自己的臉上，還在想著剛才自己的大膽之舉。

宋母要下地，嘴裡還絮叨著:“上一天班了，不吃飯怎麽行。”

宋父拉住她:“你也信?”

“她肯定吃過了。”

“還在廠裡加班?上墳燒報紙，湖弄鬼呢。”

“肯定是去機修廠找李海軍去了。”

宋母:“照你這麽說，看咱女兒的樣子，似乎這事有門。”

宋母也是從姑娘的時候過來的。

宋父:“八九不離十。”

“要不怎麽解釋她今天這狀態?”

李海軍回到廠裡，七小子來找他。

“海軍，快跟我說說你們在南台公社······”

原來是某些工人被人捏住了把柄，回來離婚的事情傳開了。

“你怎麽那麽八婆呢！”

李海軍白了眼七小子:“就是這麽個事，不過他到底離婚成功了嗎?”

七小子:“沒呢，女方鬧得很凶。”

李海軍現在沒心思跟七小子應付七小子。

“趕緊回去休息吧，我要睡了。”

他推著七小子，把他趕走了。

七小子在門外扯著嗓子:“海軍，你這剛回來，我還想找你喝點呢。”

“不喝。”

屋裡傳來了李海軍最後的聲音。

之後七小子尋了沒趣，也就離開了。

隔日，李海軍去找了師傅梁拉娣。

“師傅，你跟焦書記關系好，您帶著我，我帶著禮物，咱們上門找她我有事求她。”

梁拉娣:“什麽事說說看。”

李海軍:“我想把我妹子從鄉下帶出來，她學習好，不能窩在鄉下，想讓他進總廠的子弟校讀書。”

梁拉娣:“就這事啊?”

“你自己就能去找她辦。”

李海軍:“師傅，有你在焦書記肯定更上心，事情也能辦的快點。”

梁拉娣點頭:“行，我這就陪你去。”

“可是，你妹進城了，她吃住在哪裡啊?”

李海軍皺著眉頭:“暫時先跟我擠在一起吧，到時候屋子裡拉個簾子。”

機修廠的住宿條件有限，不然工人們也不能住在廠區裡，這點誰都沒辦法解決。

房源有限啊，得按資歷排輩來。

他李海軍就一個一級焊工， 對廠裡還沒有特殊貢獻，想要房子根本不可能。

梁拉娣家裡地方也窄，要是地方大一點到時能幫得上忙。

李海軍拎著二斤豬肉，一瓶香油，在梁拉娣的帶領下登門找焦敏。

“拉娣來了，你不在家好好休息跑我這裡幹什麽?”

焦敏打開門後，快人快語。

但看到身後還跟著個人。

“焦書記！”

李海軍打了聲招呼。

焦敏:“你小子啊！”

焦敏對他是恨鐵不成鋼，最好的師傅，人也機靈，但就是不上進。

“你們這是有事?”

焦敏把人迎進辦公室裡，看著李海軍拎著的豬肉跟香油開口道。

“焦書記，我想給我妹妹申請去咱們總廠的子弟校讀書。”

焦敏看著他:“這沒問題，但你要相好，每學期要交七塊五的走讀費，吃住都得你們自己解決。”

李海軍:“沒問題，再窮不能窮教育！”

焦敏笑道:“還算你說句人話，你這當哥的有心了。”

“放心吧，申請的事情我給你交上去。”

“不過東西就算了，拿回去吧。”

李海軍連忙擺手:“這哪行，我都帶來了。”

焦敏:“別爭了，我的福利怎麽說都比你們多，豬肉跟香油不容易弄吧?”

經過一番唇槍舌劍，最後李海軍還是扔下東西跑了。

開玩笑，求人辦事如果不表示一下，下次怎麽好意思找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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