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的時間注定沒有多少,
很快地,坐在椅子上的指揮官就聽見了奏響的樂章和整齊劃一的踏步聲。
這好像是風帶過來的,非常的輕,非常的模糊。
但是卻能讓陣地最前列的威爾士·康斯坦丁聽的仔細。
他能不熟悉嗎?
臉色蒼白的他,推了推身邊正在包扎傷口的副官,
以勉強的笑容來回敬他那一份未知的迷茫。
“安切,”他慢吞吞的吩咐道,“按照計劃開戰進攻。”
說完他又指了指遠處的防毒面具,示意他拿過來。
在當這個沉重的面具被安切端到指揮官面前時,
他再一次的吩咐道:
“將指令下達完後……你可以帶上它離開這裡。”
疲憊的眼神裡,遮掩不住他寬慰的神態。
“離開這片土地,但是你可以走的慢一些,不用像落荒而逃的傻瓜一樣,
你可以從容的離開這,像當年的博阿布迪爾蘇丹一樣,騎著黑馬離開伊比利亞,
將我失敗的消息帶給國民們,
讓他們將仇恨埋藏在我們的城牆之下,
這一代的仇恨與恥辱……去留給下一代的子孫們去定奪吧。”
安切一陣失神的惶恐,撲通一下就跪倒在了地上,
膝蓋深深的嵌入泥草裡,
那個沉重的防毒面具也滾落在地上,搖搖晃晃的摔在了這個失去了雙腿的摩洛哥之虎旁邊,
他彎了彎腰,吃著痛,用手指勾起了這個面具的皮帶,將它放在寬大的手掌上,
撚了撚上面的塵土,但是難以除去那隱隱的土漬。
副官無助地喃喃道:“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指揮官沒有回答,只是將面具遞給他,說道:
“現在走,你還來得及。”
現在,西葡聯邦行進樂隊的奏樂聲已經能被副官聽的清楚了。
他們離包圍網聯軍更近了一步。
……
馬林切,飄在半空,這種高度的俯瞰視角自然可以將包圍網聯軍的動向看的清清楚楚,
嘩變到現在都重整旗鼓,她依然了解的分秒毫炷。
對她而言,這都沒什麽。
除了能送上一句禱告以外就沒能帶有什麽心意了。
“將屏障重新布置,三道為一組,全面覆蓋住後排的行進樂隊。”
她對身後的副官吩咐道,
“一定要保證樂隊全體人員的安全。”
副官聽完就去執行了。
西葡聯邦部隊行進的過程中,對雙方都是分秒必爭的。
現在不可能讓前軍放下行進的腳步,一旦停緩下來,保不齊露出什麽致命的破綻。
在戰時一切的利弊都要向勝利和目的靠齊。
但是這次踏足戰場的人數這一刻就顯得有些捉襟見肘了起來。
本就沒有多少人,現在大軍又開始開拔了,負責後勤的人員一個都沒有。
連預先準備都簡易工事都是戰士們臨時加工的,這時候要將防禦屏障拆卸下來能依靠的還有誰呢?
只有原本就負責操控屏障的一眾官員了,
讓原本屬於後勤單元的任務變成了戰鬥單元的任務了。
還是中高端級別的戰鬥單元,
對此一眾軍官只能抓緊時間看看屏障的說明書,快速熟練拆卸任務。
任勞任怨起來咯。
好在經過洗刷過和挑選過的一眾低級官員並沒有什麽口嚼呲碎。
還算是沒有紕漏的將任務完成了。
趕在了敵軍的第一輪炮火之前,將屏障盡數安裝完畢。
說來,原理也是較為簡單的,就是利用滑索來將整個屏障帶動,
滑索本身就是多段分製的,可以調節其他分段的布置結構來讓整個屏障保持和行進樂隊一樣的行徑速度,
讓屏障的保護能力拉滿。
所以在“烏爾班巨炮”再次轟鳴時,西葡聯邦已經做好了防禦手段。
實體彈丸在劃破了漆黑的夜,在半空中留下的痕跡滄虹一瞥,
危險與威脅就已經迫近在了身邊。
每一個西葡聯邦士兵都攜有最基礎的個人屏障。
但是需要兩道大型屏障才能抵擋住的無上威力豈是最基礎防備手段可以阻擋的?
沒有意外,在整齊劃一排列有序的隊伍裡,彈丸橫飛在草坪,血肉和殘肢之上。
臂膀與腿根,染血的軍服和死死抓握住的槍杆,上面的手指還被捏的青白。
巨大的彈丸滾動在排列整齊各有間距的隊伍間,雖然聲勢浩大,樣式駭人,
但是能夠造成的殺傷並沒有多少。
往往碾傷不過五人,就要停歇在泥土與血肉間。
沒有慘叫,沒有哀嚎,所有激活冷靜模塊的士兵都漠視著死亡的發生。
他們面對這種威脅,腳步未曾停緩,唇齒從未張開,那必勝的決心和作戰的意志從未動搖。
當身旁的隊友被勢能擊倒,被彈丸裹進泥草裡時,哀悼與悲傷都沒能流露。
他們像是機器,像是一群被剝去感情的造物。
傳說在上帝製造人時,就沒有賦予思考與情感。
人與其他動植物都一樣,都是沒有賦予情感的石頭。
那時候上帝會沉醉在自己偉大的創造裡,讚歎自己美妙的創造,在熾天使一聲聲“讚美萬軍之耶和華”的讚歎聲中沉醉於自己的偉大。
——趨近完美的造物,祂這樣描述道。
但是在那場顛覆世界大水過後,無數自主誕生靈智的生物苟延殘喘在諾亞方舟上,以逃避的姿態對抗祂的神罰。
卑微,無助的它們高聲呼求著祂的偉明,
俯瞰這一切的祂是否有動過一絲一毫的慈悲?
……
軍靴踩在泥濘草地上的怪響還在出現。
演奏者們手上的樂器依然沒有停止製造出帶有指令的音符,
跟上文描述的一樣,“烏爾班巨炮”的死亡威脅並不能阻止他們的行徑,在留下幾灘肉泥後,
士兵們依然邁著前進的步伐,手上握持著火槍。
等待著樂隊指令的變化,砸向行徑樂隊的實體彈丸沒能突破三層屏障組成的保護網。
被牢牢的嵌在了第二道屏障與第一道屏障之間。
到此為止了,
這個曾經在舊時代轟擊過君士坦丁堡城牆的青銅怪物,在魔力的加持下換發出來的第二春,
在愛情海威名遠揚的攻堅利器,再一次的辜負了使用者的期盼,
依然沒能穿透新時代西葡聯邦軍事科技上的領先優勢。
跨時代的科技產物終究是難以利用輝煌的過去來借此磨平的。
能超越時間的永遠不會是被使用者。
威爾士·康斯坦丁很清楚的看見了這一切,但是對他而言算不得什麽失望與不甘。
都是意料之中的結果。
他看著行進樂隊被包裹像繈褓裡的嬰兒,聽著樂隊愈演愈近的聲響,
雖然是脆弱如大腦一樣的物體,但是憑借其特殊的重要性,有這等程度的保護也不為過。
像是高速行駛的兩個摩托,名為西葡聯邦的賽車手頭體偏軟,帶上了三層保護的頭盔,避免高速帶來的衝擊和摔倒之後的危險,
這一切看上去好像也沒有什麽危險,對吧?
那麽名為包圍網的賽車手,用一些特殊的手段也應該沒有多少問題才是。
盡管頭腦的重要性一再強調,但是沒有強健體魄——足夠數量的火槍手,就算再怎麽具備高超的技藝和超乎尋常的判斷思維也沒有絲毫作用。
那些本就數量不足的火槍手,就是最致命的缺陷。
是超乎弱點的致命缺陷!
這才是摩洛哥之虎一直等待的機會!
本就不佔優勢的一眾“火槍手”們,再一次的失去了一部分成員,
大致是一百五六十人吧,再怎麽分散隊伍也不能避免人數上的減少。
這些或許是鮮活的生命,或許是誰的丈夫,是誰的父親,是誰的兒子,但是在戰場上只是一個並不算慘重的數字,
甚至是可以接受的數字。
因為西葡聯邦部隊已經逼近了包圍網聯軍的陣營,
稍有人數波動的方陣沒有被隊友的死亡而被震懾住,哪怕一瞬,
飛濺的血液出現在麻木表情上的溫熱,沒有任何心裡上的負擔,
邁著和之前一樣的步伐,肩並著肩,扛著鋼槍繼續前進。
身後的隨軍樂隊沒能停下奏響的樂章,一切的一切都跟他們無關。
要麽全滅,要麽凱旋,只有這兩種可能會讓他們停下腳步。
“烏爾班巨炮”還在轟鳴,不惜一切代價的命令,被這群愛情海附近的士兵貫徹到底。
頂著巨大威脅和負擔,炮手還在往巨炮身上灌輸魔力,試圖更快的激活魔紋來連續轟擊。
炮管紅的發燙,炸膛的危險再次幾何倍的上升,
沒有選擇,他們沒有選擇,面對步步緊逼的西葡聯邦方陣,留給他們的轟擊次數最多只剩這一發了。
如果……他們可以少掉那一次糾紛,或許還能多轟擊幾次,
但是沒有如果,沒有威爾士·康斯坦丁失去尊嚴的祈求,他們甚至不會繼續作戰。
再次飛旋過來的彈丸,繼續造成了殺傷,死亡的數字還在上漲。
沒有多余的空間和時間了,西葡聯邦部隊已經可以看見“烏爾班巨炮”黑黝黝的炮管了,
這點距離已經容不下飛旋的彈丸了。
包圍網聯軍的陣營裡響起了一聲尖銳的怪響,這是發動進攻前段號角。
奴隸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