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也好,那你先泡茶,我去去就回。”
“行!”
囑咐好老吳多放點茶葉,孟小春拿起信封,從一排排案桌的縫隙間穿過大堂,來到了鎮撫使辦公的廂房。
敲了敲門,裡面立刻傳來了一聲地道的京城官話,還帶著一點中年男人的濃重嗓音。
“進來。”
孟小春推開門,走進廂房。
房間還算寬敞,兩側牆壁安放著高高的書櫃,裡面放滿了各類案卷,一個小差搬著個短梯,上上下下,不停翻找著什麽。
中間則擺著一張方大案桌,桌子上除了筆墨紙硯,便是一堆堆的書信文件,一旁還有七八個側放著的玉石印章,大大小小,各式各樣。
而北鎮撫司的鎮撫使祁世永,現在就坐在桌子之後,他拿著筆,低著頭,冠帽下露出的發絲微微有些灰白。
孟小春拱手上前:“大人。”
祁世永落筆抬頭,臉色灰暗,面容松弛,一雙腫脹發紅的眼睛下,是兩個深深的黑色眼袋。
因為日複一日的工作,祁世永作息紊亂,飲食也變得極不規律,這才四十歲的年齡就已經顯出了蒼老之態。
而看見孟小春,祁世永的眼睛裡突然閃過了一絲異樣的神色。
“小春,你有什麽事?”
孟小春上前幾步,遞過信封:“大人,這有一封南鎮的信,不知為什麽發到我們這了。”
“南鎮的信?”
祁世永面露疑惑,伸手接過信封,看了看封口上的標注,忽而又露出了笑容。
“遼東興門鎮?怪不得送到了這裡。”
看著他的笑容,孟小春疑惑不解:“大人,這封信是?”
祁世永搖搖頭:“是我的一個老朋友,好久沒聯系了,估計以為南北鎮還沒分家。”
他沒有將信封拆開,只是將它放到一邊,又抬頭看過來,在孟小春的身上不停打量。
“小春,這幾天工作的怎麽樣?”
孟小春如實回答:“有老吳他們帶著,一切都還好。”
似乎又想起了什麽,祁世永站起身,走到櫃子邊翻了翻:“昨晚看你們通宵,現在又工作了一整天,怎麽還不去休息?”
孟小春撓撓頭:“忙著忙著就忘了時間,也沒感覺怎麽累。”
祁世永取下一份案卷,一邊翻看一邊道:“這些天事情比較多,加班加點也很正常,但磨刀不誤砍柴工,這個道理你總該懂得。”
孟小春點了點頭:“屬下明白。”
“明白就好,那你還有其他事嗎?”
其他的事,孟小春猶豫片刻,開口問道:“大人,他們回來了嗎?”
他們,自然是那些出關北去的掌衛緹騎們。
邊關起了敵情,北鎮撫司也立即領命,在祁世永的調撥下,前前後後派出數十隊錦衣衛,分布在遼東一帶,以偵查敵情、反饋京師。
但數十路密探深入敵後,能保持聯絡的卻為數不多,再加上北方這幾天突降大雪,風暴連日不休,這些人更是沒了一點音訊。
而當孟小春問起他們時,可以明顯的發現,祁世永的臉上多了些黯淡神色。
“現在,還沒有他們的消息,不過你也不用著急,總能回來一些.....”
祁世永的話沒有說完,但孟小春已經明白,總能回來一些,那就意味著很多人無法返回,可能將消失在雪原上,屍骨無存。
房間裡忽然陷入了沉默,房外的風暴卻愈發激烈,呼嘯的北風撞擊著牆壁,“嗡嗡”發震,成片的雪塊砸落在窗戶上,不時的“啪嗒”作響。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有小差疾步而入。
“大人,司禮監張公公來了。”
“張公公?”祁世永一愣。
司禮監只有一個張公公,便是掌印太監張寶玉,也是東廠現在的二督主。
祁世永擺了擺手:“小春,你先去吧,加入緹騎的事等他們回來再說。”
答應一聲,孟小春往房門走去,身後,祁世永猶豫了一下,又道:“你既然來了,就放下心好好的工作,你父親那邊自有我來說話。”
“多謝大人。”
孟小春推門去了,祁世永站起身,面向角落裡的銅鏡,先將身上的衣服上下撫平,又整理了一下頭髮和冠帽。
昨天的時候,張寶玉就曾派人來過,說是到東廠有事商量,但被祁世永以軍情緊迫為由而推卻,不想他今天卻親自尋到了這裡。
但北鎮府司不負責京師皇宮裡的事,他們要找也該去找南鎮撫司,也不知此番來所為何事。
正道一聲:“快請”,房門再次被人推開,張寶玉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後,和他一起的,還有一個年齡不大的小太監。
“祁大人不必請了,本督主已經來了。”
張寶玉,瘦瘦高高的身材,面容白淨沒有胡須,他的年齡與祁世永相差不大,但看起來明顯年輕健康了很多。
祁世永拜身拱手:“這幾日遼東事急,祁某不能趕赴東廠,還望張公公見諒。”
“祁大人操心國事,受累了。”
張寶玉褪下披風,受請落座,先在炭盆邊烤了烤火,又從小公公那裡接過一個瓷瓶,將一些白色的膏藥塗抹在手上。
膏藥散發著淡淡的香味,在整個廂房裡擴散開來,www.uukanshu.net 似乎是預防凍傷的蛇油。
明明只是隨意靠在椅子裡,但張寶玉那輕柔的動作,再配合著彌散開的膏藥香味,卻給人一種睡貓般慵懶的感覺。
這就是淨身後的變化嗎,祁世永隻敢想,不敢問,更不敢親身去實踐。
擺擺手,讓小差先出去等待,他又走上前:“張公公今天親自過來,可是有事吩咐?”
張寶玉瞥了瞥眼:“前幾天宮裡出了樁命案,不知祁大人可有耳聞?”
祁世永皺眉:“公公說的可是禦用丹房的事?”
張寶玉點了點頭:“不錯,王龍虎的弟子行凶出逃,本督這次來是想請祁大人撥些緹騎,也好早日結案。”
對於王龍虎此人,祁世永多有耳聞,他祖籍江西,本是山上的一名老道,後受請來到禦用丹房,已經為聖上當了十多年的方術之士。
而張寶玉所說的行凶出逃者,乃是王龍虎的弟子卞淳,臘月初六,也就是昨天,卞淳誘騙、謀害了數名宮女,隨後就逃出了皇城。
事發之後,上下震動,整個順天也鬧得沸沸揚揚,祁世永當然得到過消息。
但他還是有些不解:“宮裡的事一向是南鎮撫司負責,事發到現在已經一天多了,他們應該派出了人手,公公為何......”
張寶玉搖頭:“卞淳現在逃出了京師,馬上又要逃出順天,案情緊迫,而南鎮和東廠又沒有出府追捕的經驗,所以這件事還得麻煩一下北鎮。”
祁世永沉思片刻,緩緩點頭:“既然是這樣,那祁某馬上調撥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