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算你比較機靈！”

靜靜聽完楊光彩的的經歷，老華僑操著微微有些變調的華夏語說道，像極了一個拿喬的公司前輩。

“知道麽，這裡的治安極其成問題，連城裡面稍微離市中心遠點的商店都被洗到白天不敢隨意開門，更何況在那種遠離城市的地方?”

“這裡……真的有那麽亂?”雖然已經有了心裡準備，但楊光彩還是難以接受，這與他剛下飛機時所留下的印象，反差太大了，而一旦治安環境過於惡劣的話，投資的隱性成本和非經營性成本就會直線上升！

老華僑瞅了瞅他:“你們出國之前不做調查的麽！?”

楊光彩頓時臉色有些漲紅，張口欲言，最終卻什麽也沒說。

知道這是在溫室環境下成長起來的人的通病，老華僑沒有難為他，只是歎了口氣:“這裡的治安如此混亂，自然有其特殊背景。”

“首先是當地沒有死刑，槍可以隨便買賣持有，而且戰亂中遺留的也很多，基本上全民有槍;”

“當然，跟這裡一到野外就到處有食人獅也有關系——這些獅子在戰亂時吃慣了死屍，現在是見到人就攻擊，把老百姓的槍都給收繳了也不現實的。”

“再者，在這兒殺了人很容易保釋——現在黑叔叔們當政，為了讓黑人窮人也能夠交得起保釋的保金，這裡的殺人犯交幾千美金就可以保釋。”

“最後，就是這裡推行當事人主義的刑事訴訟規則，對於殺人犯，如果受害人家屬不追訴，就沒有人盡力追訴，甚至沒有機構為你起訴殺人犯，要你自己起訴——但是你作為外國人在這裡出事，你的家人怎麽能有時間和財力來這裡追訴罪犯?”

“嘿嘿，這裡的玩零元購的基本上來源於內戰時期的雇傭兵，他們在內戰結束後沒有生活來源，在非洲多個國家流竄;凡是有礦的地方都富得流油，而且攜帶錢款的外來淘金者特別多，是他們活動的首選之地;”

“這些人從十多歲開始當兵，各國的軍事組織出於自身需要對他們進行了特種訓練，他們每個人都在戰場上拚殺十多年以上，是百裡挑一的幸存者，殺人無數也多次面對生死，視生命為草芥。”

“對於大部分國家而言，即便自己國家的特種兵有他們這樣的訓練，也沒有他們面對死亡的心理素質;所以現在他們國家的警察根本對付不了這些搶劫犯——你們將來如果在這裡做項目，招一些普通的保鏢來也只能是擺設罷了。”

聽到老僑民這麽一說，楊光彩忍不住皺了皺眉頭——華夏出海的企業近二十年來各種肥羊遭遇他自然知道，而這邊流竄的雇傭兵竟然如此凶悍，這就意味著如果到時候真的合作達成，項目所需要支付的安保費用，將會是一筆遠超自己心理預期的開支。

猶豫了一下，那座品味高到令自己把持不住的礦山跟項目運作起來後充滿未知的風險輪番在心裡擺來擺去。最終，楊光彩還是抵擋不住那堆品味高達60%以上鐵礦石的誘惑，一咬牙:“不管那麽多了，你現在需要確定手上這份合同裡有沒有漏洞……能不能先幫我找一個靠譜的本地律師來看看?”

老僑民聞言，詫異地看著他，然後表情怪異地看著他:“你知道為什麽我一開始說你還算機靈不?”

　

楊光彩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不明白對方為什麽再次重複這個問題。

老僑民見他還是似懂非懂，忍不住歎了口氣:“我誇你機靈，不僅僅是因為你沒在人家的地盤跟他們起言語衝突，更是因為你選擇找個借口讓他們把你送到城裡來，而不是傻到自己打出租車回城！”

“哼哼，這裡的出租車司機基本上100%都與劫匪有勾結——發現適合搶劫的目標後，他們會用手機以當地土語通知劫匪在預定的地點搶劫你們這些外國人，再與劫匪分贓。”

“哼哼，你也不想想，以這邊這種貧窮落後的經濟，如果沒有這些肥的流油的副業，那些出租車司機怎麽養得起奔馳320！?”

說到這，老僑民表情有些唏噓:“而且你知道麽……在世界大部分地方，華夏遊客是最受歡迎的人群！””

“所以，這裡的劫匪最愛找華夏人——尤其是直接去機場的華夏人！”

“90%以上叫出租車去機場的華夏人都會被洗，而從郊外叫出租車進城的，幾乎就沒有聽說過誰能避免的！”

“除了華夏人愛帶現金外，更主的是搶劫華夏人沒有人代你出頭——況且作為一個禁槍的國家，華夏的遊客有一個算一個，身上沒槍，不會使用槍，不找你找誰！?”

“要知道，黑人絕大多數都沒有錢，洗了等於白洗;而洗白人就會是一個大案，有國際壓力，而且像漂亮國這樣的國家會動用特種部隊(在當地是維和部隊)進行複，所以他們不敢！”

“而我們華夏人嘛……”

“總之，大多數情況下，受害人家屬沒有財力到這裡追訴殺人搶劫犯，案子基本上都是不了了之。”

“雖然這兩年因為鑄投國貿在這邊開了辦事處，靠著他們眥睚必報的凶狠作風，這些情況有了很大改善，但不管怎麽說，一群華夏人遊客在非城區坐出租車，都是一個極為危險的行為！”

楊光彩聽的悚然而驚，背上冒出一身冷汗之余，也琢磨出了老僑民的言外之意:“你的意思是……?”

老僑民點了點頭:“這破地方的大環境如此，出租車司機不安全……你覺得那些本土的律師就真的很靠譜了?”

“哼哼，你信不信，只要那些地頭蛇稍微打聲招呼，那些本土律師絕對會成為瞎子，在幫你審合同的時候，對大部分陷阱視而不見——既然能夠兩邊拿錢，像你們這種肥羊不宰白不宰！”

“再說了，你們這些整日裡待在國內的人，真覺得外國人很守信?非洲人很樸實?——你信不信，哪怕那些雙方取得一致的合同文本，他們都能在拿去打印的時候幫你偷偷修改了，更何況像你們這種連本地文字都不認識的傻大個！?”

楊光彩艱難地咽了咽口水——他知道華夏企業在海外進展艱難，但他沒想到在非洲這種地方都會在一開始遇到那麽多陷阱。

課本上不都是在說……非洲是我們的好兄弟麽?

不過他相信，眼前的老僑民斷然不會欺騙自己，既然對方這麽說，那麽那些本地律師就肯定靠不住了。

一股更強烈的挫敗感從心中湧起，楊光彩此刻竟然起了動身回國的念頭——前文說過，礦業合同裡面的陷阱太多，如果沒有一個靠譜的律師幫你審合同，到時候你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這時候有人會說，為什麽不從國內請頂級律師來幫忙審合同?

不就是耽誤個三四天麽，想想辦法，總能找點理由糊弄過去的啊！

對此，我隻想說……

拜托，不是想要打擊大家，而是在2014年前，國內壓根底就找不到一個懂非洲礦業法的專家——研究英美法的或許還有一些學者，但其研究的目的也僅限於借鑒別人的先進立法思想，而不是真正地應用於投資談判等經濟實務。

這些學者的實際操作的能力非常有限，臨場的反應和經驗全無，而且理論水平也無法與境外的專家比，大部分都是憑借外語水平從事法學翻譯工作罷了——如果以競賽作比喻，他們頂多是運動理論家而不是運動員，這些理論家當教練都有問題，更不要說上場較量了。

而很不幸，此時華夏壓根底就沒有能夠上場較量的運動員。

偏偏按照非洲當地律師服務的規則，對於谘詢律師，你提出的問題他必須如實回答你，答錯要承擔責任，但是如果你沒有問到，他也沒有義務必須提示你——如果你根本不懂，自己都問不出問題來，還做什麽項目?

………………

見到楊光彩略有些蕭瑟的表情，老僑民皺了皺眉，安慰道:“雖然困難，但是也不是全然沒辦法的——既然本地的律師靠不住，那我們就找不是本地的律師不就行了?”

楊光彩聞言，眼睛一亮:“意思是你能找到靠譜的律師?”

老僑民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我找不到，但是我知道哪裡能找到靠譜的專業律師。”

楊光彩眼中的光芒更甚:“在哪裡能找到?”

眼見著這個在當下堪稱具備戰略價值的鐵礦礦山離拿下有望，即便是他，也忍不住呼吸急促了起來。

老僑民臉上露出糾結之色，最終還是把答案說了出來:“鑄投國貿！鑄投國貿在當地的辦事處有十幾個專業的律師——而且這些律師都是華夏人！”

鑄投國貿?

楊光彩一呆，也瞬間明白了老僑民的表情為什麽這麽糾結。

眾所周知，鑄投商貿跟鑄投國貿雖然是兄弟企業，但兩者的形式風格是迥然不同的。

鑄投商貿在國內，絕對稱得上良心企業的典范，雖然有時候態度也比較強硬，但從大的立場來說，所作所為絕對沒得挑;

但是鑄投國貿……就完全兩碼事了。

這家華夏最大的民營進出口貿易商在海外不少地區的名聲實在稱不上好，更與小圈幫有著“黑白雙煞”的稱號——除了不涉及華夏那視為禁忌的三個行業外(女、面、槍)，其余的行為要有多極端就有多極端。

就拿楊光彩當下所在的這座城市來說吧。

之所以從前年年末開始，這裡針對華人的犯罪行為收斂了許多，並不是因為這些黑叔叔的覺悟高了，又或者是懷戀起來彼此之間的師徒情誼了，而是從前年年底到去年年中這段時間，鑄投國貿一口氣從各地抽調了近700名小圈幫及其聯盟幫派成員外加無數外圍幫派成員，跟當地的流竄雇傭兵以及本地幫派，進行了長達半年之久的無限制火拚。

短短半年裡，就有超過1500人喪生，傷殘者更是無數——這裡面約有1/3的數字是小圈幫這邊貢獻的，但本地的這些團夥掛的更多。

雖然這些黑叔叔們一個個都是亡命之徒，也見過不少瘋子，但像鑄投國貿這麽瘋的企業還是第一次遇到。

而這事的起因，無非就是兩個鑄投國貿的華夏員工當街被搶，其中一個在反抗過程中被槍打中了大腿——就這麽一件在當地看起來連屁都算不上的小事，引起了這麽誇張的火拚，你敢信?

而且這還不是最可怕的。

可怕的是，當火並了半年，鑄投國貿發現自己這邊損失有點大的時候，徑直放出話來，打算砸下2000萬美金的巨資，打算找幾家PMC(私人軍火承包商)過來，從裡到外，把本地那些不長眼的傻叉徹底抹去！

這一下，那些人就慌了——要知道歐美那些大型的PMC在非洲地區可謂是臭名昭著，有著漂亮國官方機構撐腰的他們，在這片土地上毫無顧忌，絕對什麽事情都乾的出來。

而且與YY小說不同，2000萬美金對於那些戰爭鬣狗來說，絕對是筆龐大無比的數字，即便不使用非常手段，光堆命都能把本地的那些團夥堆死——而且你還別以為鑄投國貿是在吹牛，人家財大氣粗，擠出2000萬美金的“特別安全款項”來並不是什麽很困難的事;事實上，這幾年他們也沒少雇傭PMC來幫他們處理一些自己不方便出面的事情。

好在後來當地官方機構出面調節，看在一些歷史淵源的份上，鑄投國貿給了對方一些面子，在本地團夥給出了一筆絕對讓他們肉痛的賠償後，就此收手。

但從此以後，鑄投國貿在本地可謂是人見人怕，但凡你穿著鑄投國貿的製服走在大街上，哪怕旁邊就在突突突，也決計沒有哪個不開眼的敢把槍口往你的方向側一側——順帶著，針對華夏人的犯罪事件也急劇下降，因為誰也不知道會不會在無意間招惹到了那些沒穿製服的鑄投國貿員工。

對於這種事，如果楊光彩一直待在國內不出來，那自然會跟其余人一樣，一邊倒地譴責;但經歷了這一個多星期的事情，外加老僑民的一些介紹，他反而覺得鑄投國貿這種做法才叫一個爽利。

只不過……

老僑民的糾結也不是沒有理由。

華夏企業出海本就困難重重，像他這種涉足於戰略礦產資源投資的華夏企業，需要面對的東西又何止“困難”二字可以形容?

而一旦跟屁股帶著濃重灰色的鑄投國貿有所牽扯，難說在未來的某個時間點，就會成為別人定向攻擊的一個借口。

猶豫了一下，楊光彩歎了口氣:“這座礦山不拿下，還談什麽以後……你幫我跟鑄投國貿那邊聯系一下吧，就說這個人情，我記下了！”

老僑民搖了搖頭:“鑄投國貿在國內或許不顯山水，在海外卻是架子大的一批……我現在的身份只不過是一個飯館小老板而已，哪裡有這個本事指使人家乾活?”

楊光彩盯著他，微微皺眉，作為不是同事的同事，他自然知道既然對方指明了道路，就萬萬不可能沒有解決方案。

老僑民見狀，笑了笑:“不過，我雖然沒這個本事，但有人可以啊……別忘了，有人可依舊還是鑄投國貿的核心高層呢！”

楊光彩頓時了然，思考了一下，終於還是撥通了國內的電話，向對方尋求支持和批準。

這次，電話那頭猶豫了足足半分鍾，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並讓他們耐心等待。

二十分鍾後，一個陌生號碼打到了楊光彩的手機上。 www.uukanshu.net

“我已經通過公司內部途徑幫你下達了任務，最多一個小時，就會有人上門——但是請記住，我卸任在即，在公司的影響力大不如從前，所以後續有什麽事情，你們就自己解決吧！”電話裡，一個年輕的女聲無悲無喜地說道。

掛掉電話，楊光彩的心情有些複雜，部門裡的一些事他也隱隱有所耳聞，雖然無法判斷對錯，但他總覺得，讓那位美女從鑄投國貿卸任，並不是一件很明智的事情。

………………

電話那頭的預測沒有錯，不到半個小時，楊光彩的房門便被再次敲開，一個約莫三十五六的華夏男子出現在門口。

稍微打量了下楊光彩，男子連自我介紹的欲望都沒有，只是晃了晃自己的工作牌，把“趙文斌”三個字在楊光彩的眼前亮了亮，然後單刀直入地說道:“我已經收到公司任務了，廢話不多說……把你的合同范本拿出來給我看看！”

聽到這種近乎於命令式的口氣，楊光彩心裡略有些不悅，但形勢比人強，他並沒有多說什麽，而是徑直從文件包裡把那疊厚厚的合同拿了出來。

逐字逐句地檢查了兩頁，趙文斌的眉頭開始皺了起來，等他完全審完合同後，臉上寫滿了嚴肅:“這份合同問題很嚴重！”

很嚴重！??

一直觀察著趙文斌表情，心裡早就有了不好預感的楊光彩聞言，心中一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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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明天上學，碼不動了，先這樣吧，後面還有1-2章的內容，明天一次性寫出來;這一章關於鑄投國貿的情節是YY，其余的則是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