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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神在》“第384章 溫鯉”
  第284章 “溫鯉”

  趙公子以為自己的情緒隱藏的好,殊不知謝明望作為醫師,察言觀色本就是強項,即便是一個輕微的抿嘴也沒有逃過對方的眼睛。

  趙公子很快也察覺到了這一點,他情不自禁的舔了舔發乾的嘴唇,到底是底氣不足,主動的時候的音調也是弱的:“謝醫師,是在提點我?讓我莫要.越界?”

  謝明望冷笑一聲:“我沒有如此的好管閑事,你愛如何,你要愛誰,這是的你的自由。我不想管,也沒有權利管。”

  這句話讓趙公子愣了一瞬間,他嘴唇又是抖動一番,想要說什麽,又不像是要開口的樣子。

  這個畫面讓謝明望多說了一句話,其實這句話,就已經有點多管閑事的嫌疑了:“不過我要告訴你,對於人間界來說,蓬萊館的管事是不曾出師的,所以依然算是人間界的弟子,若是弟子成婚,要麽配偶要跟著弟子回去人間界不可出世,要不然,她就要脫離人間界。”

  趙公子喃喃:“脫離人間界?”

  謝明望點頭,之後立刻反應過來趙公子是看不到的,於是只能再度開口:“不錯,人間界的弟子若是若離人間界嫁人,那麽就不能夠以被傳授的本領行醫,不能夠以醫者身份行於世間,也不可以打著人間界的名號做任何事情,終身,只能夠依靠伴侶。”

  趙公子覺得這簡直不可思議:“這是什麽規矩?為什麽嫁了人就不能夠行醫濟世?”

  趙公子並沒有理所當然說這規矩合理,女子就應該出嫁從夫,不該拋頭露面之類的話,這反應多少令謝明望心中愉悅了一點,但是一想到之前這位趙公子的操作就讓他心裡依然覺得心中不舒服,他道:“是啊,人間界有這個規矩,也是有存在的原因的,一方面是為了告誡弟子,不要輕易的相信他人的甜言蜜語,也是告訴弟子,苦學不易,無人可以值得放棄自己的安身立命的本事。”

  這句話雖然大部分是一種直白的闡述,不過只要說出來,基本沒人會覺得它不算有陰陽怪氣。

  趙公子低下了頭,複又抬頭,他蒙著眼睛,面向直直的對著謝明望出聲的方向:“謝醫師怎麽就知道,我不是管事姑娘所能托付之人?”

  “我當然不知道,你是不是值得托付的我不在乎,”謝明望淡淡道,嘴角一抹冷笑很好的隱藏在了平和的情緒中,“只不過趙公子這兩日的做派,實在是令謝某無法對趙公子高看一等。”

  趙公子抖了一下。

  謝明望耳中聽到了輕微的聲音,是風,四面而來的風,如同風滿樓那樣的包圍了這個院落,使得這個院落涼爽不已,風不僅帶來了涼爽,還帶來了草葉的香味,有一些氣味是涼的,還有一些是暖的。鯉魚在水中舒緩的遊蕩,水波一圈一圈蔓延開來。

  這本是一派安詳的情境,如果不是趙公子的聲音一下子拔高的話。

  “我是之前如此,那是因為我還未遇到她!我當年以為這一輩子便就如此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她還是娶她都是一樣的,只要能讓我穩坐家主的位置,只要讓讓我的母親揚眉吐氣,我有什麽不可呢?我應該知足嘛,從小衣食無憂,要什麽有什麽,可是憑什麽呢,憑什麽我就能夠理所應當的比起我的堂兄弟受到的禮物多?得到的關愛也多,被祖父母重視的程度也多?那是因為我的父親是家主,家主的兒子才能夠得到最好的,家主的女兒才能夠風光出嫁.我的父親是因為娶了母親才有了機會讓我得到這一切,他若是學了我的小叔,娶了一個心儀的良家女,現在也就是一畝薄田的過日子.”

  “人人都說我小叔後悔了,人人都講我小叔和我小嬸是貧賤夫妻百事哀,即便是我小叔一開始解釋他多麽知足多麽快樂,但是沒人會信.我當時也不信的.”

  謝明望聽到這裡,“嗯”了一聲,道:“你現在信了?”

  趙公子下意識點頭,又點頭,仿佛像是下定了決定那樣,大聲道:“我信了!”

  他聲音太大,驚擾了池水中的魚,和謝明望身後早已經聽到的管事姑娘。

  謝明望咳嗽一聲,他隨隨便便地過來和這位趙公子聊一些這樣那樣的話,顯得他像個街坊裡的好事的王婆一般。

  這樣一想,多少有點汗顏,他指了指那剛剛大聲宣告的趙公子,對依然笑面溫和的管事姑娘道:“.管事,想必和趙公子還有的說,我就不在這裡礙事了。”

  管事姑娘的笑臉仿佛是個巨大的無形的火爐,多看兩眼都要滿臉發燙,謝明望做賊心虛那樣跑遠,要走出院子時候他回頭,發現那趙公子在聽到謝明望說管事姑娘早就聽到了之後,臉也漲的通紅,手足無措,緊緊握著手裡那個香包,快要抓破的樣子。

  最後一眼,他看到管事姑娘在趙公子面前蹲下,從他手中“搶救”過去了那個香包。

  ***
  謝明望實際上沒把這件事情放在心裡,人間界的弟子一向貌美,大多溫柔和藹,雖然偶爾會出幾個如公孫魚那樣的狂徒,但是公孫魚年輕時候,也是個美少年,而人在生病時候身心最是脆弱不堪,這個時候,一個心地善良,醫術高超,而且溫柔和藹的美人或者英俊儒雅的先生忽然來到,幾乎可以與天神齊名了,這與深入地獄,把人拽回凡間的神靈有什麽不同?
  所以病人愛上人間界的太夫這事屢見不鮮,但是能成的寥寥無幾,謝明望對此習以為常,加上這趙公子並不算是什麽良配,想必管事不至於糊塗到這個程度。

  結果沒過兩日,他就在絡央處看到了管事姑娘的卸任書。

  卸任這兩個字明晃晃的寫在面上,不由得謝明望看錯眼。但是那個時候謝明望沒有反應過來,猶豫了一下,才去看那書函中的內容。

  直接震驚:管事的姑娘答應了趙公子的請婚,並且趙公子不知道用了什麽辦法,和現在的那位妻子簽下了合離書,遣散了養在外頭的小妾,然後慎重其事的,以整個趙家的名義,向著管事姑娘投遞了請婚書。

  對了,如今管事姑娘也有了新的姓名。

  溫鯉。

  是趙公子給她的。

  至於為何叫溫鯉,大概只有溫鯉和趙公子知道。

  絡央平靜的很,反倒是謝明望不解,他問溫鯉:“你竟然選了他?”

  “他會帶我走。”

  溫鯉已經換下了蓬萊館中素淨的衣裳,挽了飛雲發髻,頭上一支珍珠步搖隨風輕輕的晃蕩,她露出的手腕中戴了兩隻細巧的玉鐲,水頭十分的好,移動之間,兩隻玉鐲發出十分悅耳的聲音,她著橘色織花褙子,下裙湖藍做底,裙擺處遊蕩者幾隻紅鯉。

  這樣的管事姑娘,令謝明望覺得十分的陌生,他雖然之前並不認識這邊的管事,但是當時剛剛來到這邊的時候,這位管事姑娘令他很親切,她就一如所有蓬萊館的官司一樣,溫和,從容,對所有的突發情況都能夠不疾不徐打理妥當。她行走如同一片雲,溫柔,無聲,又時時刻刻的在。

  她常穿的衣裳也是素淨的,不是月白,就是米色,繡著白鶴與祥雲的暗紋。

  但是現在面前的溫鯉,卻是個實實在在的,踏著凡塵土地的貴婦人。

  那一身“管事”,是無論如何都叫不出了。

  但是謝明望也說不出溫鯉這個名字,他只能乾巴巴直接問道:“他要帶你去哪裡?”

  溫鯉說:“他說要讓我做他的妻子,當趙家的主母。”

  謝明望皺眉:“你不是不知道,這趙氏對於子嗣的渴求,他接連兩次無辜休妻,這一回並沒有來此接你,是因為又挨了板子了吧。”

  溫鯉一笑,隨意的把被風吹起的發絲撩到了耳後,滿不在乎道:“文禮當年一心要休妻再娶,不惜皮肉之苦,至今不悔,他也說過,自己從來不做後悔之事,之後打官司狀告陳知府,也是為了要回自己的女兒,而當時拋棄女兒並不是他的本意,他本意要把長女留在趙家撫養,是全氏執意要帶走女兒,他曾經為此鬧過,之後是看全氏尋到了良人,夫妻倆對孩子不錯,他才為了孩子作罷。如今,全氏夫妻有了親生孩子,長女留那裡多少會尷尬,孩子還小,現在還只會依賴母親,可是將來她要長大,會讓她讀書,學習管家,讓她可能繼承家業的,一定不是全氏。”

  謝明望吃驚,道:“你好容易站在趙氏的立場上說話了。”

  溫鯉一笑:“我將是他的妻子,當然會為他說話。”

  謝明望依然覺得不可思議:“你在人間界苦學多年,好容易有此成就,結果就這樣,嫁為人婦?若是那人值得也就罷了,可是.為何偏偏是他呢?”

  趙公子英俊嗎?並不,他個子不矮,但是一張臉圓圓胖胖,說的好聽點,生的是一副福相,從趙氏的父母看來,趙公子之後也會是個胖乎乎的老大爺,到老之後,看著倒是討喜的。只是如今趙公子還年輕,就尋常了些。

  溫鯉的容貌雖然在人間界中並不算是太過於出眾,卻也算是小美人一位,尤其是那雙眼睛,目含秋水,顧盼生姿,紅唇一點,櫻桃那樣的小溫鯉的容貌加上人間界的出身,配上趙公子,確實算是低嫁了。

  這真是令謝明望想不通。

  “他有什麽好?”等到溫鯉正式離開了蓬萊館,謝明望依然無法接受和回神,一遍一遍,碎碎念一樣的發問,問的絡央煩不勝煩。

  溫鯉作為管事,離開之後,必須很快讓下一任接任,中間這一段出現空缺,謝明望隻好暫時替代,那個之前給趙南星送了話本的小醫女做幫手,明著看是謝明望做了管事,實際上勞累的都是小醫女。

  謝明望不肯住在溫鯉的院子,他實在是無法去面對那一池的紅鯉。

  轉念一想,那個時候他離開之後,溫鯉應該和趙公子談了什麽,才促成了第二日溫鯉的決心,但是這份心思,應該在更早的時候就種下了。種子種下,發芽需要一份力,而生長開花,就需要另外的一方助力,這種中間歎了什麽,說了什麽,現在也只有這一池的紅鯉知道了。

  謝明望沉重的歎了一口氣,池水中的紅鯉不為所動,依然十分舒適的用尾巴撥出一圈圈的水紋。

  他想起了紅袖寫在牆壁上的話,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溫鯉,就好像這池水中的紅鯉一樣,看著在這蓬萊館的池水中自在的很,蓬萊館中的人也是精心投喂的,無論是長勢還是模樣,都要比別的地方的鯉魚看著要好的多;所以人也就覺得,鯉魚在這個池子裡應該是一件非常非常幸運的事情。

  結果有一天,這個鯉魚說,我不要在這池子了,我要去別的池子,那個池子是個大戶人家的池子,漂亮,寬敞,但是池水裡的魚養的不好,主人還曾經兩度因為嫌棄池水的魚不好而丟出去換新的魚由此前科,鯉魚的主人自然不肯讓自己的鯉魚去冒險。

  可是鯉魚非要去,就要去,鐵了心的要去。

  為什麽呢?

  實在令人不解。

  這個不解,一直延續到溫鯉出嫁,出嫁那天,蓬萊館陪送了厚厚的嫁妝,而趙家也發了一條街看不到尾的聘禮,從這條街的街頭,延續到街尾,光是喜餅,就裝了滿滿的二十擔。

  宋國大婚,著紅男綠女,女子為綠色婚服,男子為大紅。溫鯉滿頭珠翠,舉一把繡著鯉魚石榴和祥雲的團扇,沿著鋪就的花毯,緩緩走到正廳,對著坐在主位的絡央和趙南星跪了下去。

  絡央接過了溫鯉的茶,趙南星接過了趙公子的茶,這一套敬禮也就過了。

  新人出門之後,二人並肩站著目送婚嫁隊伍遠去,她聽趙南星說:“溫鯉如此急著離開人間界,怕是察覺了什麽。”

  絡央心中一驚,想回頭,又克制住了。

  她聽趙南星繼續道:“溫鯉是一直在坊間和人間界中走動的弟子,不同於入世的神官以及出師的弟子,她要更敏銳些。”

  也就是說,溫鯉不在乎趙公子趙文禮是不是真心待她,她不在乎,她只需要一個踏板,可以名正言順的待她脫離人間界的踏板罷了。

  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情,讓溫鯉如此迫不及待的要離開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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