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別跟頭兒較勁！”

　　正當柯敬天想爆發時，一隻手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馮九將柯敬天從工頭那裡拉走了。

　　“他說我女兒……他說我女兒……”

　　柯敬天蹲在地上，腦袋埋進膝蓋，哽哽咽咽，顯得壓抑至極的樣子。

　　這也是馮九第一次見柯敬天難受成這樣。

　　“老王，別把那話放在心上。”馮九蹲在柯敬天身旁，“你要相信你自己，相信美好的事情永遠會發生，你想想，你都照顧了女兒那麽久了，她不還是活得好好的嗎?向前看，好好乾……”

　　“嗯。”

　　哽咽著，柯敬天用力攥住了馮九的手，抬頭道:“馮哥，你這輩子就是我親哥！”

　　馮九撇了撇嘴:“近乎可以套，但欠我和工友們的錢不能不還。”

　　柯敬天像個孩子似的破涕為笑:“那肯定的啊！”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柯敬天起早貪黑加倍乾活，整個人變得憔悴、佝僂、消瘦，老了十幾歲的樣子，他賺的工錢是最多的，但他也沒將欠的錢還上，只因女兒的病情愈發嚴重了。

　　“蘇小子，你搞的這幻境比邱牛鼻子的還厲害啊！”

　　在那間奢華的酒樓裡，馮九松喝著酒，禁不住衝著蘇凡讚歎。

　　“有些不是我搞的。”蘇凡道，“而且我也沒想到他居然對他那個虛幻的女兒那麽上心。”

　　“他其實不是壞人。”馮九松道。

　　“立場不同罷了。”蘇凡道。

　　“是啊！”

　　馮九松又喝了一大口酒，重複蘇凡的話:“立場不同罷了。”

　　“那什麽時候……”

　　良久後，馮九松用一種很沙啞聲音道:“讓她女兒死?”

　　“不知道。”蘇凡搖了搖頭。

　　“嗯?”馮九松目光裡露出疑惑。

　　“是這樣的。”蘇凡答疑解惑道，“這環境的厲害之處在於，處於幻境中的人可以根據自己的主觀意志行事，只要再幻境裡時間越長，就會陷得越深，越相信這一切都是真實的，並不是人安排好的。”

　　“所以……”馮九松喃喃道，“她女兒什麽時候死，取決於他?”

　　蘇凡沒回答，反而問道:“老馮，這酒也是假的，可還是能喝醉，你說這事為什麽?”

　　馮九松想了想:“我也陷進去了?”

　　這酒不醉人。

　　人心自醉。

　　馮九松突然苦惱道:“奶奶的，和柯敬天相處有些時日了，有點敬佩他是一條漢子了，也很是懷疑他在現實世界是不是也有個女兒。”

　　蘇凡歎了口氣:“在外面只不過是一瞬而已。”

　　馮九松起身道:“我得走了，我家裡的婆娘還在等我呢。”

　　“老馮。”蘇凡衝著馮九松的背影張了張嘴。

　　“還有事?”馮九松回頭道。

　　“別上癮。”蘇凡笑著說道，“否則下次我會向你收費的。”

　　“哪能呢！”馮九松哈哈大笑，“一切皆為虛幻而已，我懂。”

　　踏著皎潔月色，

　　馮九松回到了自己家中。

　　他的家看起來也很寒磣，附和他在這個幻境中的身份。

　　咳咳。

　　他站在自家門前，整理了一下子衣服，進了屋。

　　他從馮九松又變成馮九。

　　“怎麽才回來?”

　　屋子裡坐著一位面容姣好的婦人，一臉嗔怪。

　　“嘿嘿，我一個兄弟多聊了一會兒。

”馮九松笑嘻嘻的走到婦人身前，彎身抱起了對方。　　“別急！”

　　婦人卻是掙脫下來，搬來一盆熱水，讓馮九松坐在床沿上，親手給他洗腳。

　　瞧著低頭給自己洗腳的婦人，馮九松笑得憨憨傻傻。

　　他不知道是不是那小子刻意安排的，還是自己內心真的需要這樣一個賢惠的女人，在這幻境裡，她是他的妻。

　　她長得好看，不嫌他窮，也不嫌他沒志向，將他伺候的無微不至。

　　馮九松突然有些惆悵。

　　若是這幻境結束了，他還能不能接受現實世界?能不能接受離異的青梅竹馬?

　　這幻境真的有毒，讓人上癮。

　　“老婆啊！”

　　馮九松突然心弦一動，俯身抓住了婦人的手:“你坐上來吧，讓我也給你洗一次腳。”

　　婦人怔住了。

　　自己的這個男人可從來沒給自己洗過腳。

　　在馮九松的堅持下，婦人被按坐下來。

　　嘩啦啦！

　　馮九松開始給婦人洗腳。

　　才洗了幾小下，婦人就忍不住小聲哭了起來。

　　“怎了?”馮九松抬頭問。

　　“沒事。”婦人不給馮九松看自己臉。

　　“說說嘛！”馮九松佯裝板著臉，“咱倆還有啥不好說的?”

　　“老公啊！”婦人甕聲甕氣道，“嫁給你真好，下輩子還嫁給你好不好?”

　　“沒問題啊！”馮九松咧嘴笑道，“下輩子我努力賺錢，讓你過上好日子。”

　　“不用的啊！”婦人知足常樂， “現在夠好了，夠好了……”

　　馮九松低下頭繼續給婦人洗腳，心裡又嘀咕了一句:“真的有毒。”

　　馮九松心裡突然有些難受，抬頭問婦人:“老婆，如果我告訴你咱們現在就是一場夢，等這場夢醒了，咱們就沒辦法在一起了，怎麽辦?”

　　“那……”婦人張了張嘴，“那就別醒好了。”

　　馮九松默然。

　　皎潔的月光也灑在了柯敬天家。

　　柯敬天也在給女兒洗腳。

　　藥堂的大夫告訴他每晚給女兒洗腳對她的病大有裨益。

　　“爹。”女兒瞧著給自己洗腳的老父親，禁不住道，“如果有一天我真嫁人了，就一定嫁給一個你這樣的男人！”

　　柯敬天一愣:“別啊，嫁給像我這樣糟糕的男人，沒權沒勢，欠債一堆，過不上好日子的啊！”

　　女兒認真道:“對我好就夠了。”

　　柯敬天低下頭，良久不說話。

　　過了一陣子他才問女兒道:“水是不是有些涼了?”

　　女兒回答:“不涼。”

　　女兒突然問:“爹，你還做過那個夢嗎?在夢裡你是大高手，可以飛天遁地，無所不能。”

　　“嘿嘿，沒做過了。”柯敬天傻笑道，“爹也好久沒喝酒了。”

　　“爹，在我心裡，你就是一個大高手！”女兒捧著香腮，瞧著柯敬天，“是天底下頂厲害頂厲害的大高手，誰都比不過你。”

　　柯敬天突然淚濕眼眶。

　　這樣的日子真好。

　　女兒活著真好……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