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彌漫著濃烈的破敗味,足以刺激每一個沒接觸過的鼻子。
B號眼睛盯著幽暗房間中央的殘破人形,那東西似乎已經存在了很長時間,但不知為何依舊保持著勉強能讓B號認出的形狀。
這是屍臭味。
“看來,有客人比我們先一步來這裡。”
獵手檢查完這具屍體,得出了一個結論。
“這是誰?”
B號好奇地詢問。
屍體身上每一處地方就像是被灼燒了一般,每一處肌肉詭異地開裂,形成了一個糜爛的模糊人形。
這不是正常的死法。
“大概是亡命徒,這些家夥最近很喜歡偷渡到這裡,呵!”
獵手冷笑了一下,包含惡意與嘲弄。
“這家夥應該是被某隻亡靈盯上了。”似乎察覺到了B號的疑惑,獵手繼續解釋,“如果這裡有亡靈的話,他絕不可能還有屍體,大概率,他應該‘活’過來。”
“這天太晚了,我們在這裡將就著吧。”
他們自然是有備而來的。
獵手從身後的背包中拿出了睡袋,很快就鋪好了。
B號也不含糊,也從自己的背包拿出睡袋。
此刻,破敗的窗戶外,寒風呼呼地往裡面吹拂,沒有燈光,幸好還沒完全天黑,依舊可以勉強看到周圍的環境。
黑暗與灰白的交織,帶來了某種孤寂與陰森。
這裡根本算不上庇護所,但這裡也是能找到的最好的地方。
至少,除了窗戶之外,這裡就再也沒有第二個寒風吹嘯的大洞了。
“記得捂住腦袋,另外,要是待會聽到了什麽奇怪的聲音,別蠢到把我弄醒,千萬不要去理會。”
黑暗中,B號看不清獵手的臉,天黑得很快。
“你不去管它,它也不會糾纏你,如果想活下來的話。”
B號謹記獵手的警告,身子縮進睡袋中,將大半個腦袋捂起來,隻留下一雙眼睛和一隻小巧玲瓏的鼻子。
呼呼呼!
呼呼呼!
寒風在吹嘯,木頭的吱嘎聲到處響起。
獵手根本睡不著。
他保持著一個姿勢,眼皮緊緊貼著眼球,眼睛有種乾澀的感覺,非常不舒服。
加上這些環境的干擾(尤其是那股揮之不去的腐臭),簡直就是莫大的折磨。
“喂,小鬼……小鬼……”
終於,他實在忍受不了,睜開了眼睛,小聲地呼叫依偎在自己身旁的B號。
為了確保彼此的安全,又或者保持安全感,他們的睡袋緊緊地靠著對方。
即使再小聲,B號也應該能聽得見的。
“睡著了嗎……”獵手心想著,不由得對這家夥的適應能力感到幾分驚奇。
嘎吱……嘎吱……
就在這時候,某種吱嘎聲響起了。
他知道這種聲音,這是人踩在破舊木地板上就能發出的聲音。
這種聲音幾乎成了眾多文學影視作品的典型取材,為了渲染恐怖緊張的氛圍,現在也一樣。
獵手閉上了眼睛。
嘎吱……嘎吱……
踩木板的聲音不斷響起,並且越來越響了。
在視覺徹底封閉之前,獵手看到了,一個黑影朝著B號緩緩走來了。
嘎吱……嘎吱……
才過了沒多久,那種聲音再度響起了。
就在他的耳邊。
踩木板的聲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
則是令人窒息的呼吸聲。 呼~呼~呼~
就像是有人用嘴巴大聲呼氣吸氣一般,就在他的耳邊,然而卻沒有流動的氣體吹過他的耳朵。
獵手非常清楚,那東西就貼著自己的耳朵在呼吸。
但卻好像站在自己身邊的東西不存在一般。
……
“嗯~”
第二天,B號起床,伸了個讓人賞心悅目的懶腰。
他扭過頭,看到了一雙布滿血絲的雙眼。
“你沒睡好?”
“嗯。”
獵手扭動了一下身體,緩緩爬了起來,精神萎靡到極點。
但忽然,他就睜大了眼睛。
“你的頭髮……”
B號疑惑地摸著頭髮,發現頭髮不知什麽時候竟然長到了腰間。
“這是……怎麽回事?”
獵手仔細地盯著對方的臉,不太確定地開口:“可能是受到了某種影響,你昨晚有感覺到什麽異常嗎?”
“沒有,什麽都沒有,身體也沒任何特殊的感覺。”
“那就好”,獵手看了一眼窗外,“看起來,雪已經停了。”
窗外,灰白色的光暈照射進來,將整個房間染上灰白。
“我們得繼續走了,接下來,我們要去城市中心。”
獵手說話之際,B號已經迅速收拾好行李,完成了上路的準備。
差不多收拾好後,B號跟在獵手身後,和他一起走出了廢墟。
剛出去,兩人都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天空不斷地飄下絮狀白雪,讓灰白的光線扭曲折疊,射下一道道光束。
一眼望去,城市的廢墟早已不見了蹤影,只剩下了一根根不規則分布的巨大斷柱,插在白色之中,形成一道道影子。
仿佛一片埋骨之地。
“這是‘雪後的世界’,”B號倒是沒從獵手臉上看到特別驚奇的表情,“下雪後,這裡都會發生變化。”
“所以我們要怎麽辦?”
“這裡一段時間後就會恢復原狀,但我們得趕路,在這裡待太久就會出問題。”
獵手說完,縱身跳下了雪坡,一個翻滾,安然無恙地來到了下面。
B號則順著雪坡滑了下去,花了點時間還是下來了。
當B號回頭看去時,他們所在的破舊房屋位於一座山坡之上,看起來非常格格不入。
腳下的“泥土”很柔軟,說是雪,但卻不會讓人陷進去;說是泥土,但其材質卻好似棉花。
他沒想太久,跟上獵手的步伐。
走在一望無際的白色平原,飛雪淅淅瀝瀝地落著,光也化作了一種很奇特的形狀,他們好似兩位朝聖者,在一根根巨大的柱子的目送下,朝著前方不斷前進。
走了好長時間,身後的廢棄小屋早已不見蹤影,他們決定坐下來休息,以緩解酸痛的雙腿。
兩人靠在一根石柱邊上,彼此默默無言。
“說起來,”獵手打破了令人尷尬的沉默,“你到底有什麽法子讓那老頭叫動了局長?超能力?”
B號搖搖頭:“我只是個普通人,在某些存在面前,大家都一樣。”
獵手不置可否。
“我有些沒想到,有一天我會再來到這個地方,”獵手仰著腦袋,淡淡地看著飛雪,“你知道嗎,還有一年,我就變成了那些東西。”
他伸出手,接住了幾片雪花。
雪花在他手中就像鵝毛一樣,看起來很是奇特。
“我是不可能變成那些東西的,絕不可能,”獵手說著,轉過腦袋,接著嘴角一抽,“你……在做什麽?”
他看著整個趴在地上的B號的眼神很微妙,就像是一般人在看到一個穿著精神病服的人走在街上一樣。
“你聽到了什麽嗎?”
B號表情很嚴肅。
獵手忽然意識到了什麽,也趴了下來,仔細地聽著。
咚!
咚!
咚!
某種仿佛心臟跳動的聲音透過白色泥土傳進了他耳朵中。
“聽上去像是心……”
B號還沒說完,忽然身體被猛地一拽。
砰!
一張白色的血盆大口從泥土中破出,差一點咬到了B號。
獵手扛起B號,在後者還沒反應過來時,狂奔了起來。
B號茫然地盯著前方,更準確來說,是他被抗起來後,腦袋面向獵手身後的方向。
白色煙霧中,一隻白色的巨大魚鰭在泥土中如同箭一般朝著他們衝來,在它兩邊形成了兩條煙霧。
那是……鯊魚?
看到魚鰭,B號立馬聯想到了鯊魚。
砰!
忽然,旁邊的土地再次炸開,一隻白色的鯊魚撲向了他們。
B號的眼睛離那張血盆大口不到五厘米。
但鯊魚最終還是咬空了。
它落下去的時候掀起了大量的煙霧,就好像真的在海中一樣。
由於被獵手扛著,他臉上倒是沒什麽特別的表情。
身後追趕他們的魚鰭變成了兩個,並且一隻探出了半個腦袋。
一雙黑色的眸子無情地注視著他們。
它們的距離變近了。
似乎是意識到繼續跑是個蠢方法,獵手拐了個彎,朝著一條石柱跑去。
來到石柱下面,他一把將B號推了上去。
“上去!”
B號立馬會意,伸手抓住石柱,也不管手上傳來的劇痛,用力朝著上方爬去。
獵手倒是很熟練,在一隻鯊魚即將咬住他的時候,雙腳脫離了地面,整個人攀住了巨大的石柱。
他們趴在石柱上,不斷地往上爬,一番功夫過後,兩人都來到了石柱上方。
獵手躺在石柱上,或許是體質的原因,倒是沒表現多累,臉上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坐起來,看著下方。
下方依舊塵土飛揚,那兩條詭異的鯊魚並不打算離開。
確定它們不會上來後,獵手才將視線重新投入B號。
只見B號默默地拿著一卷繃帶,纏在了雙手上。
雙手鮮血淋漓,自然不言而喻。
“太嬌嫩了,”獵手忍不住開口,“你簡直就是個累贅。”
B號點點頭,剛剛要不是獵手,他早就沒命了。
雖然如此,但他還是能察覺到獵手看他的眼神變化。
“不痛嗎?”獵手盯著對方那雙雖然已經包扎好,但依舊朝外流血的手,忍不住開口。
B號搖搖頭,回答:“痛,手心火辣辣的,但不是哭出來的理由。”
獵手有些不可理喻,但也只是點點頭,沒多說什麽。
“等那些家夥走,我們就得快點下去了。”獵手再次看向了下面。
“是因為趕路。”B號說出了原因。
沒成想,獵手卻搖了搖頭。
“不,是因為……”
就在這時候,他們身下的石柱忽然劇烈搖晃起來。
B號注意到那兩條鯊魚忽然跑開了。
獵手臉上露出了幾分無奈。
“算了,你自己看著吧。”
轟隆隆!
隨著石柱的劇烈搖晃,周圍揚起了一大片塵埃。
兩人得趴下固定好身子。
B號因為雙手受傷,被獵手壓在身下,以此保證兩人不會掉下去。
被劇烈搖晃的石柱的粗糙表面來回摩擦,B號的臉頰有些發痛,他眼睛盯著遠處的石柱。
它的下面也冒出了塵埃,或者說……它們。
轟!
仿佛是達到了某個臨界點,下方的泥土忽然塌陷下來,與此同時,兩人的視線也在迅速上升。
B號盯著遠處的石柱,看到了全過程。
一隻隻巨型的節肢動物從泥土中站了起來,它們有著三雙比身體長達三四倍的昆蟲腿,身體像隻甲蟲,跟那修長的腿部相連,背上是一大塊凹凸不平的褐色甲殼,整體就像一隻隻白色的長腿駱駝。
一根巨大的角衝天地長在了它們的腦袋前方,但跟百米的身體相比,看上去不值一提。
那些原本插進土裡的,根本不是石柱,而是沉睡於地下的存在的一部分。
而他們就坐在這麽一隻無法被大自然雕琢出來的宏偉存在身上,渺小得仿佛跳蟲。
此刻,這些大爬蟲全都蘇醒了過來,它們踩著白色的泥土,無懼風雪,朝著前方不斷全進。
仿佛一位位時間的旅程,小憩過後,又踏上了征程,直至消失在灰與白的交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