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王死了?!”
亞倫猛的推開椅子站起來,滿臉難以置信:“怎麽回事?是病逝嗎?”
“是的。”報信人喘著粗氣,“清早仆人發現了他的遺體,沒有任何外傷,可能病情突然惡化。”
“馬上封鎖皇宮,不許任何人出去!對外稱國王病重,他纏綿病榻已久,短時間不會有人懷疑。我要給軍部發一封電報。”亞倫疾風驟雨般命令下去,“他怎麽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事?”
“你不是早就想解決他了嗎?”
門外傳來一個柔和的女聲,亞倫一驚,霍然回頭。深見恭子正端著茶壺站在門口,眉眼彎彎的望著他。
“國王暗中和起義軍勾結,前日還私下會見了埃裡溫的領袖霍華德。這種人留著只是禍害,遲早會威脅到軍部的統治。”恭子沏著茶,語氣平靜,“他死了,不是替你解決了許多麻煩嗎?”
“恭子……”亞倫歎了口氣,“別開口閉口打打殺殺的,當心嚇著了孩子。”
眼下正是圖蘭最熱的季節,恭子穿著水藍色的窄袖和服,衣擺繡著海浪花紋,微凸的小腹被和服遮得嚴嚴實實。她已有三個月身孕。亞倫打開窗戶,扶妻子坐到靠椅上:“這種小事讓仆人來就行了,何必親自跑一趟。”
“不行,你現在是眾矢之的,交給旁人我不放心。”
自從來到圖蘭,恭子不顧孕期辛苦事必躬親,每日和丈夫形影不離,飲食必須經她驗過毒才能交給亞倫。外人隻當她初來乍到依戀丈夫,卻不知如果恭子不在,亞倫這些日子已經死了十多次了。想起中午時的情形,亞倫無言以對,隻得深恨自己無能。
“你出身太高,又參軍得早,大家族裡的黑暗見得少了,不必責怪自己。”恭子把手放在他的手背上,柔聲道,“你隻管前進就好了,背後有我呢。”
一股暖流淌過亞倫心間,他緊緊握住妻子的手。恭子柔白的手心滿是大大小小的傷口,他想起當日在北方分別的時候,恭子向他鄭重的行了大禮,請求他等她回來。
為什麽不讓我幫助你?他曾懇切的詢問。恭子卻笑著說,只是去討回屬於自己的東西,並請他不要插手。只有取回了那樣東西,她才能成為一個完整的人。
懷著不解和擔憂,亞倫回到了故鄉。他做好等上多年的準備,沒想到三個月後,恭子就帶著一身的傷回來了。她的笑容裡多了別的東西,但陷入狂喜的亞倫沒有注意到。從這個來自和泉國的女人踏下舷梯的一刻,亞倫就被她深深吸引著。如今她即將成為孩子的母親,但回想起來,亞倫竟對她的過去一無所知。
說不介懷當然是假的,但恭子不提,亞倫便不去追問。他既然已經娶了她,就自然該愛她,信她,護她一生一世。
夫妻兩各有所思,都陷入了沉默。片刻後,恭子問道:“你覺得國王真的是病逝?”
“不知道。他的確久病不愈,但偏偏在會見霍華德的次日去世,實在太可疑了。”亞倫沉吟道,“我打算先封鎖消息,再選有一個王族血統的貴族繼位。只要聽話,誰當國王都一樣,問題在別的方面。”
他展開一張地圖,紅色標注著起義軍的據點,黃色標注著難民營。一到圖蘭,亞倫立刻開始改善營裡的生存條件,不僅治安和飲食水平得到大幅提高,他還建立了醫院和學校,每周都有醫生進行體檢。為了解決人口壓力,亞倫正在對所有難民營進行考核,新的營地竣工後,
將每天三百人用卡車運過去。 “第一區公布了新的移民政策,如果嚴格按政策執行,每年最多有五百個名額。這些難民要麽回北方,要麽只有一輩子留在圖蘭了。”
“軍部是什麽態度?”
“軍部不打算讓他們離開難民營。把難民集中起來由士兵統一管理,可以避免節外生枝。”亞倫說,“新政策公布後,埃裡溫又開始蠢蠢欲動。必須盡快逮捕霍華德,否則他們一定會製造大麻煩。”
恭子思索了片刻,輕聲說:“你該換個合作對象了。”
“合作對象?”
“要對付埃裡溫,不一定要靠鎮壓。霍華德英雄情結太嚴重,覺得自己有義務解救苦難中的同胞。可是他的同胞真的希望被解放嗎?”
亞倫的目光慢慢凝滯:“說下去。”
“深見一族是和泉國的六本家之一,精於馭蟲和暗殺。在我的故鄉,許多男人生下來就被關進籠中。深見一族是否強大,完全由血統的純度決定,因此老人們會選出一些男嬰,從小精心飼養,他們唯一的用處就是提供精子, 幫助繼承人生出血統純正的孩子,一生都在籠中度過,一旦年老體弱立刻會被處死。”恭子漠然講著這些秘辛,好像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事,“但是幾百年來,極少有人反抗這種制度。因為只要離開籠子,一定會死得非常淒慘,但待在籠中什麽都不做就可以衣食無憂,甚至在他們長大後,還會有專門的侍妾來排遣欲望。”
亞倫沉默半晌:“你從沒和我說過這些。”
“因為我就是這麽出生的。”恭子望著窗外的街道,聲音清冷,“自由和尊嚴,對身處亂世的人一文不值。至於霍華德·卡夫曼,甚至不需要殺了他,只要挑起埃裡溫的內訌,他們自然成不了事。”
“我在北方遇到過不死鳥。”亞倫說,“當時聯軍包圍了凱特尼亞,他為了保護尚未撤離的平民,以身作餌引開聯軍,僅靠兩個裝甲師和少許步兵頂住了十二萬聯軍,逼得聯軍三次更換指揮官。作為一名將領,我雖然覺得他的行為很愚蠢,卻不得不欽佩。恭子,他是真正的英雄,我渴望在戰場上打敗他,而不是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
“慈不掌兵。”恭子平靜的回答,“你不製住圖蘭的騷亂,埃因奧爾的慘劇就會重演。只因不肯舍棄良心,就要縱容無數的傷亡嗎?”
見亞倫仍然面露猶豫,她半跪下來,凝視著他的眼睛說:“東方有句諺語,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既然你選擇站在牆下,不管結局如何,都要堅持到最後。”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亞倫喃喃道。他長歎一聲,拂袖而起:“請客人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