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六遂歡歡喜喜地回府。
這時金世寶還在孟府裡算帳未回。
金六正吃著茶點,忽聽得仆人來報:“廉三爺來了。”
金六叫快請。
只見門口走進一個獐頭鼠目的青年來,長相著實醜陋。
他忙做手勢,意思叫正要勉強起立的金六快坐下,一面說道:“老六,都聽說了,你腿怎樣了?”
金六嘿嘿笑道:“好著呢!那幾個作對的兔崽子要被砍頭咯!”
那廉三爺道:“啥時候啊?”說著,在旁邊坐了下來,看仆人獻茶。
金六道:“跟你爹都說好啦,就在明兒午時三刻,到時看熱鬧去。”
原來這孟知府有三個兒子:老大叫孟賢,老二叫孟遷,老三叫孟廉,也就是這廉三爺。
老大老二皆是已故正房奐夫人所生。這老三孟廉的生母卻是如今仍在的妾室遲姨娘。
奐夫人因其溫柔嫻靜,優雅端莊,博得了孟知府喜愛。卻在生完二子之後,不幸因病早逝。
這遲姨娘於奐夫人在世之時,便常與之爭寵,然除了自己引以為豪的那一點姿色以外,卻別無甚誇耀之處,因而始終難得孟知府真愛。
奐夫人雖去了,孟知府卻仍是對她念念不忘,並且日益思念。
他越來越認為,奐夫人乃世上獨一無二的女子,故而其夫人之位亦是無可比擬,再也容不下第二個人了。
遂未在續弦,也始終不肯將遲姨娘扶正。
如今這遲姨娘等了這麽些年,早已年老色衰,卻仍是個偏房的身份,隻被人喚作“姨娘”、“小娘”,而從未被人叫過“太太”、“夫人”,心中便感到憤憤不平。
她兒子孟廉也因庶出的緣故,不甚得其父喜愛,從小便對他冷冷淡淡的,動輒沒來由的責罵他兩句,因此恨極了他父親。
如今也快二十了,卻不甚讀書,成日裡不務正業,隻遊手好閑,貪圖安逸,吃喝玩樂,甚而聚賭嫖娼,無所不為。
且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所濫交者多是金六這等人。
如今隻說這孟廉開口說道:“老六,我今兒來,是想跟你談一件大事兒。”
金六問是甚事。
孟廉看了一眼仆人,金六會意,叫他先出去。
仆人答應了一聲,退出了房間,將門掩上。
金六笑道:“嘿,什麽事兒這麽鬼鬼祟祟的,說吧。”
孟廉吞了吞口水,望著他正色道:“我先問你,你愛不愛財?”
金六道:“你這不是廢話嘛,誰不愛財?”
孟廉回過頭朝門口望了望,深怕被人竊聽似的,又盯著金六小聲道:“我這裡有一條可以賺錢的道兒……”
話未了,金六便嗤的一聲,一臉不屑道:“你得了吧你!老子才懶得賺錢!我乾爹有的是錢,隨我怎麽用!你爹也有的是錢,你還嫌不夠呢?”
孟廉瞪大了小眼,忙將手指放在嘴唇上,“噓”了一聲,道:“你說話兒別那麽大聲兒行嗎?這事兒可別讓人聽見了……”
金六道:“嘿,你今兒怎這麽囉嗦呢,到底啥玩意兒啊?”
孟廉用手比劃著,說道:“一大筆錢哪!”
金六道:“能有多大?”
孟廉道:“大到你沒法兒想象!”
金六道:“比你家的錢還多?”
孟廉道:“這錢就是我家的!”一不小心說大聲了,忙捂住了口。
金六撇了撇嘴,道:“我不信,
要真是你家的錢,好端端的乾嗎跟我說呀?” 孟廉道:“你怎麽能這麽想呢?你這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嘛!我還不是看重了咱倆的友誼,才巴巴兒的來告訴你。要不是這樣,這錢我自個兒賺得了,我還真就不必來告訴你!你能不能別瞎狐疑了呀?”
金六笑道:“你還賺你自家的錢呢?”
孟廉“嗐”了一聲,道:“這錢就算是我家的,也不代表就已經是我的了!那老不死的狗東西,藏得也忒他媽深!這麽多年了,連一點兒都沒聽他提起過。等他死了,這錢自然是歸老大。就算是老大也死了,也還是得歸老二,怎麽也都他媽的輪不到我!那你說,這錢是不是我家的,又有什麽分別?到頭來,我還不是連一分兒也撈不著!”
金六道:“你畢竟還是你爹的兒子,他還不至於一點兒家私也不分你。”
孟廉道:“老六啊,你不懂!我爹那老不死的,打小兒就不待見我。老大成日裡裝得像個正人君子,又是長子的,我爹就待見他呢!哼,就連老二那糊塗蛋兒,我爹又何嘗說過他些什麽?還不是因為我是小老婆生的。他媽了個巴子的,小老婆不是你他娘的自個兒找的?就這老狗還會分財產給我呢?呸!”
金六道:“問題你老子還沒死呢,你就急著爭財產啦?”
孟廉道:“那也罷了,主要是我爹還瞞著咱一件大事兒呢!”
金六笑道:“說不定就瞞著你呢,你那倆哥都已經知道嘞。”
孟廉使勁擺手道:“絕對沒有的事兒!我還真就告訴你了,這事兒啊,我也是前兒半夜裡偷聽到的。而且這麽看來啊,我爹他也是剛剛得知的。”
金六道:“我還是聽不懂你在說些啥子,你能不能別繞彎子啦?”
孟廉道:“欸你別急嘛,我正說著呢嘛。那天夜裡啊,我回來的晚,灌了點兒黃湯,東倒西歪的,到處兒又都黑咕隆咚的,看不清兒,不知怎地就誤打誤撞走到了我那爹的房裡!嘿,你也是知道的,我跟我那爹?哼!我要不是糊塗咯,會他娘的來到他這兒?我告訴你,我連腳碰到他房裡的那個地我都覺得惡心!嘿,可是就是這麽巧,還真就走到了他屋子前。裡邊兒呢, 又沒亮燈,模模糊糊的,我隱約看著也不像是我的屋子呀,清醒了些,就要走呢。欸,忽然啊,就聽到了一聲兒響,也不知道是什麽聲兒。”
金六道:“不兒你到底要說啥呀?不是賺錢的事兒嗎?扯這麽遠什麽意思啊?還說的怪唬人!”
孟廉道:“你能不能別老插話兒呀?我當時也是糊裡糊塗的,能記著些都不錯了,你還吵我呢!那個……說到哪兒來著?”
金六道:“你說什麽響聲兒嘛……”
孟廉道:“對對對,就是聽到了個什麽聲兒。那倒也罷了,後來聽到的那才嚇人呢!”
金六忙問:“什麽呀?”
孟廉道:“我爹他先是驚叫了一聲兒,而且就那麽一眨眼的功夫,又聽不到嘍!”
金六道:“你這是什麽情況呀?”
孟廉道:“我那時嚇得一身冷汗,我哪兒知道發生了什麽?我那兩個腳兒啊,就像釘在了地上似的,根本就動不得了!過了沒多久,我爹屋裡竟然傳來了人的說話兒聲!”
金六道:“是不是你爹做了啥夢,自言自語啊?”
孟廉道:“絕對不是!那聲音怎麽會是我爹的呢?”
金六道:“那到底是誰的呀?”
孟廉道:“我不都說了嘛,黑燈瞎火的瞧不見啊!”
金六道:“那後來呢?”
孟廉道:“原來是有人進了我爹的屋子裡,跟我爹說上話兒了。”
金六道:“都說了些什麽呀?”
孟廉悄聲道:“說的是關於咱家的一個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