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傑歎了口氣,道:“呂隊長,我們以理相待,你又何故動刀劍?”
呂隊長冷笑道:“狄大人,你就別裝啦!是真君子要麽就別做,要麽做了承認了也罷了,至少還是個‘真小人’。可像爾等偽君子,那是最惡心的了。明明就做了錯事,事後卻還不肯承認,還跟我談個狗屁歪理!”
狄仁傑又歎了口氣,道:“是不是歪理,隊長自己想想,方才我等說的哪一句話不合理了?”
呂隊長大笑道:“都合理!你們明日受審的時候自去講你們的理去!我姓呂的隻管保證京都的安全,又豈能放跑了逆犯!”
韓忠義怒喝:“你還有臉說!真是欺人太甚!歹徒都跑了半個多時辰了,你還做夢呢,倒給我們扣屎盆!我看你姓呂的才是歹徒的幫凶吧,你故意拖延時間呢!”
呂隊長不答,隻指著狄寧背上的鵑兒,問是誰。
狄仁傑道:“她是彭府裡幸存的丫鬟,我準備將其安置府上。”
呂隊長又問:“彭府裡,還有幾個活口啊?”
狄仁傑道:“隻此一人。”
呂隊長半晌道:“好,你們去吧。”
狄仁傑幾人一聽,互看了看,還不肯相信。
韓忠義道:“你肯放我們去?”
呂隊長點頭道:“嗯,你們可以走了。”又道:“可是,這個幸存的丫鬟,得留下。”
狄仁傑道:“留下了她,你要怎生處置?”
呂隊長緩緩道:“唉呀,閣老乃神探,竟然連如此明了的道理都想不明白。彭府中人既已悉數被害,那麽她一個小小的丫鬟,又是如何活下來的?下官以為,她要麽是歹徒的內應,要麽就不是彭府中人。反正不論是什麽身份,終是不利於閣老,亦有害於朝廷。因此,有了她,我也好交差啊。到時,我只須將一切責任推到她身上,既保住了我,更是保住了你們幾位出現在殺人現場的嫌疑犯哪。閣老以為何如?”
韓忠義哼了一聲,道:“你為了掩飾自己的疏忽大意,便欲栽贓陷害一個小小婢女嗎?”
呂隊長一聲冷笑,望著狄仁傑道:“閣老,你老自個兒好好想想,下官說的,是否合理。”
狄仁傑道:“呂隊長所言不差。彭府滅門,偏獨存她一人,是有可疑之處。然在狄某看來……她並非壞人。”
這話一出,就連韓忠義三人亦皆以為此理不足為憑,更何況呂隊長他們。巡邏隊遂跟著起哄。
呂隊長笑問:“敢問閣老,怎知她,‘並非壞人?’”
狄仁傑道:“她不像。”
巡邏隊員登時皆笑得更厲害了,心想斷案如神的狄仁傑也不過如此。
呂隊長大笑不止,道:“閣老真會說笑!哪一個壞人的臉上寫著‘我是壞人’?哈哈哈!”
狄仁傑仍是平靜地說道:“相由心生。一個人究竟是好是壞,雖不能僅憑外表而斷,然其言談之間,是否出自真心,那是顯而易見的。這小丫鬟,我能看出她的真心。因此,一切的懷疑也不過是頃刻間的。我相信她是無辜的。”
呂隊長與巡邏隊仍是哄然大笑。
胡樂叫道:“笑什麽笑!我也是這麽覺得!”
韓忠義道:“只有虛偽之徒才成日疑忌他人,正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狄寧也點頭“嗯”了一聲。
呂隊長立時正色道:“你們可要想清楚了,若是不舍得一個與你們毫不相乾的小丫鬟,你們便要替她擔當殺人逆犯的罪名!”
狄仁傑道:“我們若將她交與你,
你便要給她扣罪名,對嗎?” 呂隊長道:“沒錯!只有給她扣了罪名,你們幾個才能洗脫罪名!”
韓忠義冷笑道:“我看主要還是為了給你自己洗脫罪名吧?”
呂隊長大怒道:“我好言相勸,你們倒賊喊捉賊!我至多也不過是疏忽大意而已,不像你們,是主謀!你們罪要大得多!我最後給你們一次機會,你們到底留不留下她?”
狄仁傑道:“本來將她留下也無妨,只是你要無故冤枉好人,那就恕狄某不能從命!”
呂隊長獰笑道:“這麽說,你們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咯?不留下她,你們幾個都別想走。”
韓忠義冷笑道:“料你一個小小巡邏隊隊長,又能有幾分能耐。大人,我們這就走。”
呂隊長大喝:“走!刀劍無眼!”說著,一劍直刺向韓忠義面門。
韓忠義一驚,忙避開,怒道:“你還真敢動手!”
呂隊長此時自知理虧,倒不由得膽怯了起來,心中卻頓時起了一個念頭:“我這一劍刺出,已將他們得罪,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他們要是在聖上面前告我一狀,自然沒我好果子吃。不如……趁此無人之際,將他們幾個殺人滅口,連帶丫鬟也一齊殺了。只要除掉了他們,今後便死無對證。我巡邏隊十幾名又都站在我這一邊兒,到時隻說狄仁傑他們幾個先是殺害了彭大人一家,又與之同歸於盡。而我……不過是首先到達現場,於事件之經過毫不知情。這麽一來,就能撇清一切玩忽職守的罪名,這……實乃萬全之策。”
遂立現笑容,與幾人賠禮致歉道:“閣老、將軍,適才多有得罪,還望見諒。呂某也是為了今夜之案而煩憂,不得已出口傷人,並非出自本心。我們都是為了朝廷辦事,有衝突亦在所難免。也罷,我看幾位確非凶手,且待我與部下商議一番,你們便可以走了,如何?”
狄仁傑道:“隊長自便,我們等著就是。”
呂隊長點頭謝了,遂低聲與巡邏隊說知心中真意。
狄仁傑四人眼神相交不語。
呂隊長言畢,轉過來笑道:“好,幾位請,我便不送了。”
狄仁傑作揖道:“多謝隊長了,狄某亦有得罪之處,來日自當前來府上賠禮致謝,就此告辭。”呂隊長點頭微笑。
這時風雨愈烈,狄仁傑幾人方行出幾步,韓忠義便頓感一陣隱隱的殺氣傳來。
低頭一看,地上積水如鏡,映著月色的微亮,還有……
利刃的寒光!
連忙叫一聲:“小心暗箭!”猛一回頭,只聽得嗖嗖嗖之聲,十來個短箭透穿飛雨,疾射而來,此刻已不下一寸即至。說時遲那時快,狄仁傑三人猝不及防,忙一回頭,只見韓忠義已將暗箭盡數擊落,卻還是身中了兩發。幸好箭上無毒,卻極其鋒利,頓時鮮血湧出。
呂隊長見韓忠義受了傷,一揮手,巡邏隊便大喝一聲,馳馬握劍向狄仁傑等人殺將來。
狄仁傑四人除了韓忠義,也只有狄寧會一點武功。
韓忠義拔劍叫道:“別管我!狄寧,保護大人他們撤離!”
狄寧點頭,將背上鵑兒交與胡樂背。
胡樂道:“這怎麽好意思。”
狄寧道:“你會武功?”
胡樂道:“不會。”
狄寧道:“所以你背。”
胡樂隻好背了。
狄寧遂也拔出劍來,跟一個衝來的巡邏隊員打上了。
韓忠義衝向前去,幾柄利刃橫劈將來,被他豎劍一架,躍起身,飛腳連踹,將幾人踢下了馬。背後又是兩劍直砍向自己,遂將膀臂一轉,鋒刃相交,迅即格開,一個掃堂腿,將兩匹馬絆倒,馬上人摔了下來。
呂隊長大喝:“給我殺!”
巡邏隊明知韓忠義武功高強,狄仁傑卻是手無縛雞之力,遂分兩路截殺。
韓忠義猛地一揮寶劍,劍氣甩出,又是幾人摔下馬來。
狄仁傑忙叫:“忠義!休要戀戰!”又叫:“胡樂、狄寧!帶上鵑兒, 快快上馬!”
韓忠義“嗯”一點頭,眼見狄仁傑他們奪了三匹馬,翻身而上,又將鵑兒橫放馬背。自己在後又為他們掩護了一陣,算已去得遠了,方閃電般飛起右腳,把呂隊長直踹下馬來,將之奪了,跨鐙疾馳,朝城門方向飛奔而去。
呂隊長躺在雨水中,被部下趕忙攙了起來,見狄仁傑幾人登時沒了影兒,氣得七竅生煙,打了部下一耳光,大罵:“一群廢物!他媽的,這都給老子跑了!快給我追!我就不信了,半夜裡城門還能大開著不成!”
卻說狄仁傑、胡樂、狄寧三人先到了城門處,果見城門大開著。
胡樂指著道:“老爺,你看,城門大開著!”
狄仁傑道:“估計現在城門上一個崗哨也無。”
狄寧道:“何以見得?”
狄仁傑道:“若是有人,又怎會任憑城門大開而不管?站崗的時辰表或許是被歹徒的內線暗中做了手腳。然這些崗哨卻也不該自行離去,這才是玩忽職守的大罪。倘若歹徒今夜不是衝著彭大人而來,而是要謀逆造反,那恐怕……”頓了一頓,又歎道:“待我們出了洛陽,誤會可就更大了。”
這時,一騎從雨中趕來,正是韓忠義。
待他馳得近了,狄仁傑道:“陛下所托,與彭大人被劫,案件之間,似有關聯,又像巧合。種種疑團,這一路上都要弄清楚。我們走!”
幾人頭也不回,快馬加鞭,出了洛陽,踏著遍地泥濘,消失在了路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