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不要灰心，我這裡還有個法子或許可以試試！”

　　崔琦聽何勁這麽一說眼中立時又有了光彩，先還以為他或許是想起了某個身處高位的故交可以幫忙，可還不等他的問題出口，卻見何勁徑直向著幾個乞丐走了過去。

　　崔琦心道這何勁莫不是瘋了，竟在這個節骨眼上想起來給乞丐施舍錢財，心中一急便攔住了何勁:“大哥，要積功德也該找和尚才對……”

　　何勁不等他說完便抬手捂住了崔琦的嘴巴:“你懂個屁，老實閉嘴給我等著！”

　　崔琦此時早沒了主意，見何勁這一副胸有成竹的威風氣派，當即閉嘴在一旁等候。

　　何勁安排好崔琦之後這才來到乞丐跟前，他之前從沒接觸過丐幫，一時竟不知如何開口，隻用兩個銅鈴似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著對方。兩個乞丐被他看得渾身發毛，看了看何勁期待的眼神，又看了看破碗裡的兩三個銅板，小乞丐十分大氣地衝何勁努了努嘴:“就這些了，你要的話就都拿去吧。”

　　何勁順著他視線瞥見破碗，當即老臉一紅拱手致歉:“這位兄弟不要誤會，我是洛陽縣的捕頭何勁，現在有事情要求助丐幫，哦對了，你們石長老是我的朋友，不知兩位可否幫忙給他老人家通傳一下?”

　　兩個乞丐從沒見過如此直白的江湖切口，聞言不由對視一眼，雖然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疑惑和不解，卻還是耐著性子跟他說道:“你說你是石長老的朋友，可有什麽信物為證?”

　　“信物?”何勁的眼睛眨了又眨，回想起石長老的穿著打扮，真可謂是窟窿套著窟窿補丁壓著補丁，全身上下也不見得能翻得出十枚銅板的樣子，不由苦笑說道:“我和他的確有些交情，他親口說過，如果我在城裡遇到麻煩可以找丐幫幫忙，只不過他從沒過我信物罷了。”

　　另一個乞丐打了個哈欠:“這年頭的騙子多了，你這空口無憑我們也不好隨便信你，誰知道你們是不是跑來佔我們叫花子便宜的。”

　　何勁的老臉又是一紅，一時間竟也想不出好的解釋，便隻好實話實說:“這事兒清風樓的溫先生也能證明，不信的話……”

　　何勁的話還沒說完，便見兩個乞丐同時坐直了身子正色道:“不用說了，我們信了。看在溫先生的面子上，我們或許可以幫你一回，你說吧，你找我們要做什麽?”

　　何勁也沒想到溫衡竟有這麽大面子，見兩個乞丐答應幫忙便把崔琦叫了過來，給崔琦介紹了兩個乞丐的身份之後，他對崔琦說道:“這兩位是丐幫的朋友，在洛陽城裡沒有他們打聽不到的消息，我想拜托他們查一查崔凱的事情，你快把知道的事情給兩位兄弟好好說說。”

　　崔琦顯然並不適應如此恭敬的和乞丐說話，憋得臉上的肌肉一陣抽搐之後才把事情的經過給兩人說了。

　　崔凱說的十分細致，說完之後便用期待的眼神看向乞丐，不想那兩個乞丐也用一種期待的眼神看著崔琦:“然後呢?你弟弟到底死了沒有?”

　　崔琦一怔:“人要是死了我還找你們幹嘛?”

　　兩個乞丐對視一眼，同時把目光移向何勁:“你到底要我們幫什麽忙，總不會要我們幫你破案吧?”

　　何勁聞言眨了眨眼，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搞錯了丐幫兄弟的正確用法，終於在三人發作之前理清了思緒對崔琦說道:“既然憲司說是崔凱與紅芙小姐私奔，那咱們就先按照私奔來查。女子夜行多有不便，一定要提前預備馬車，

他們自然不會用袁家的馬車，所以我們首先應該調查馬車。”　　崔琦聞言覺得有理，當即點頭。

　　何勁這才轉向乞丐:“我想請兩位幫忙調查一下，四天前的夜裡有沒有人在敦厚坊看到有馬車出入。”

　　乞丐點頭表示可以幫忙:“什麽樣的馬車都可以嗎?”

　　何勁想了想，首先排除了運貨、運水和運夜香的，然後又把范圍縮小到單轅獨騎的小型廂車:“除了車夫的身份之外，最好能知道馬車的去向或是來源。”

　　兩個乞丐聞言點頭，其中一個抬起破碗衝著崔琦揚了幾下，揚得碗裡的銅板叮當爛響。崔琦當即心領神會，摸出來一角銀子放進了碗裡，何勁看乞丐似乎不太滿意，便又往裡添了一兩銀子，乞丐這才滿意離開。

　　“大哥，這銀子小弟日後一定還你。”

　　崔琦的臉色並不好看，求助乞丐本就非他所願，想不到竟還遭人家嫌棄，越想心裡越是憋屈。

　　如今何勁的心思比他活絡，見狀不過呵呵一笑:“求人辦事哪有不花錢的，再說人家要的也不算多，要是成了，你兄弟的命不比這一兩銀子金貴的多了?你也不必往心裡去，咱們倆不談錢。”

　　何勁寬慰了崔琦之後，兩人便往開始合計下一個目標。

　　崔凱說過，事發那晚他在碼頭苦等了一夜，直到天光破曉才悻悻回家，要是有人能證明崔凱確實在碼頭等了一夜，那他的嫌疑自然也就小了許多，可問題是洛陽城裡大小共有十幾個碼頭，崔琦也不知道他說的究竟是哪一個。

　　經過兩人的一番合計他們決定分兵兩路，崔琦想辦法到憲司衙門打探情況，爭取問出崔凱究竟是在哪個碼頭等了一夜，何勁則去河南縣衙尋找線索，雖然官眷的屍體並非輕易就能接觸到的，可何勁和仵作宋坤有些交情，他便想過去碰碰運氣，哪怕能看到屍格也是好的。

　　匆匆趕回河南縣衙，宋坤正在後衙整理文書，聽說何勁來找自己時，他第一個反應便是想說自己不在——早上才聽說他和崔琦一起來過，現在又要找自己說話，宋坤用腳指頭也能想明白他找自己一定和袁家小姐的事情有關，多半是要問屍體的情況，可這位死者非同尋常，乃是通判袁傑家裡的未出閣的小女兒，稍微一個處置不當興許就會壞了人家死後的名節，到時候袁傑怪罪下來，這洛陽城便再無他宋坤的立錐之處了。

　　宋坤越想越是後怕，正要讓通報之人打發了何勁，卻見何勁的大臉已經探進了門來:“老宋！多日不見可想死我了！”

　　宋坤立時覺得牙疼，呻吟了一聲之後，他愁眉苦臉的看向何勁:“你這哪裡是想死我了，我看你分明是想我死吧?”

　　何勁的臉皮難得厚實，毫不在意的咧嘴一笑:“瞧你這話說的，我就不能過來找你喝酒嗎?”

　　宋坤臉上的愁容不減，只是一雙精豆似的眼睛卻轉了起來:“喝酒?你連褲子都快穿不起了，還有錢請我喝酒?”

　　宋坤平生有兩大愛好，一是喜歡喝酒，二是喜歡有人請他喝酒，是以，他雖然嘴上說著不信何勁，可眼睛裡的希冀卻很真實。

　　何勁聞言拍拍荷包，拿出半兩碎銀托在手心:“這些錢足夠咱倆好好喝一頓了吧?”

　　宋坤見錢不由大喜，伸出食指一指何勁:“醉仙樓?”

　　何勁的臉上笑容燦爛，也伸出食指指著宋坤:“不醉不歸?”

　　兩人同時哈哈大笑，何勁卻忽然正色說道:“袁紅芙的屍體能不能叫我看看?”

　　宋坤立時也板起了臉，衝著何進啐了一口:“我呸你個王八犢子，我就知道你來找我沒懷好心！滾滾滾滾，別讓老子再瞧見你！”

　　何勁聞言嘖了一聲，嗔怪宋坤:“你這老家夥屬狗的嗎，怎麽說翻臉就翻臉！我這也是為了查案，叫我看看屍體又怎麽了，大不了晚上給你加菜。”

　　那宋坤也是拿何勁沒轍，把他拉到一邊低聲說道:“袁小姐的屍體已經被家人給領走了，你在這裡磨我有什麽用，有本事你去找袁通判，問問他肯不肯給你看屍體。”

　　何勁不理會宋坤的揶揄，追問道:“昨天才發現的屍體，怎麽今天就領走了?你們不會沒驗屍吧?”

　　宋坤的臉色沉的發黑:“廢話，你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麽天氣，那屍體撈上來的時候就已經腫脹的難以辨認，袁大人夫妻都不忍心看，再在斂房放上兩天人家還怎麽收殮安葬?我也不妨告訴你說，紅芙小姐是被人用繩索給勒死的，除此之外她的身上倒是沒見其他傷痕。”

　　宋坤的話音剛落，何勁馬上便聽出了問題:“袁大人夫妻既然不忍觀看屍體，那他們憑什麽認定死者就是自己女兒的?”

　　宋坤衝何勁翻了個白眼:“我隻說人家爹媽不忍心看， 又沒說他家沒有旁人。來認屍的紅芙小姐的娘家表哥。那屍體的左耳上戴著一支石榴花樣的耳墜子，他表哥也是根據這耳墜子才確認屍體正是紅芙小姐。”

　　何勁聞言點了點頭，繼續追問:“找穩婆驗過身嗎?”

　　宋坤聞言眉頭緊蹙，卻還是對他點了點頭:“驗過，還是完璧。”

　　何勁聽他這麽一說，兩條眉毛當即擰成了一個疙瘩:“死者沒有遭受侵犯，身上的財物也沒有丟失，這凶手不圖財不圖色，難道是吃飽了撐的?”

　　宋坤冷笑著撇了撇嘴:“也許是紅芙小姐寧死不從才被凶手勒死的呢?哦，對了，顧城他們還在城外尋找線索，你不如過去碰碰運氣?”

　　顧城是何勁的死對頭，何勁聞言連連搖頭。

　　宋坤這裡已經沒有別的線索，何勁跟他約好一起喝酒之後便先告辭去跟崔琦會和。

　　來到約定的地點，只見崔琦早已等在這裡，他的眼圈通紅，見何勁來了便把在憲司打聽來的消息合盤說了:“我已經打聽過了，憲司給五郎定的罪名，是和婢女青蓮一起合謀害死了紅芙小姐，只要找不到青蓮到案，無論有沒有人為五郎作證他都難逃秋後問斬的罪責！”

　　何勁以為崔琦會找他大哭一場，不想他在說完之後竟忽然恢復了冷靜:“無論如何這次多謝勁哥幫忙，我先回去給五郎準備後事，等事情了了我再登門拜謝！”

　　崔琦說完轉身就走，堅實的背影竟有些佝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