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紫衣女子留著一襲披肩長發,容貌美麗動人,氣質端莊典雅,高貴不凡。渾身氣若幽蘭,散發著淡淡清香,讓人神清氣爽,心曠神怡。
只是她美麗的容顏上,似乎隱藏著什麽心事,就像是結著哀怨的丁香,又像是平靜深邃的秋水,泛不起一點漣漪。
“活脫脫一位美人!”
那東廠的番子和李府的衙役都不曾見過這等佳人,不免心神蕩漾,紛紛猜測這是哪一名門的大家閨秀,口中忍不住的讚歎。
只見那女子緩步走到靈堂前,衝著墨羊叫了一句“師兄”。
墨羊側身瞧了紫衣女子幾眼,心中不由一怔,心想:“她怎麽來了?”
那女子輕咬紅唇,明眸流轉,雙目中柔情似水,似乎有說不完的話語,待欲出口,方又忍住,只是衝著墨羊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就此罷手。
墨羊沉吟片刻,隻得一聲長歎,將手中長槍一震,敲得青石板嗡嗡作響,強忍怒氣退出靈堂。
朱姬倒是高興不已,頓時笑逐妍開,忙跑過來挽著那女子手道:“我一聞見這香氣,便知定是姐姐了,姐姐今天怎麽有空出來?”
那紫衣女子柔聲道:“就是知曉妹妹你也在這裡,怕你們魯莽行事,這才過來看看。”
朱姬嬌笑道:“姐姐說笑了,我何時魯莽過?”
紫衣女子微微一笑,輕聲嗔道:“那墨羊與他們動起手來,你們也不勸著點?”
朱姬道:“這姐姐可當真不能怨我了。”說著扭頭朝東廠的人看去,小嘴往上一翹,道:“喏,這可是他們欺人太甚,墨羊大哥才出手的,不信你問杏犬。”
紫衣女子道:“誰不知你跟杏犬一唱一和的,他還不向著你說話麽?”
杏犬忙解釋道:“哎魅蛇,這話可就不對了啊!我什麽時候跟她一唱一和了?”
說到此處,眾人方才明白,原來這位美女大有來頭,乃是錦衣衛指揮使楊大人的千金令愛,十二顆帽中又一大高手巳之魅蛇。
這錦衣衛十二顆,一經選中,便不能再用以前的名字。這規矩原是楊大人早些年定下的,一來是公務需要,有別於錦衣衛其他誥封的千戶。二來則是為了保密,錦衣衛行走江湖,辦公查案,難免會得罪旁人,怕江湖仇家尋仇報復,禍及家人,所以設立了子醜寅卯十二顆帽,以子醜寅卯生肖來代替姓名。
而這魅蛇是楊大人的愛女,一直極少拋頭露面,因此識得她的人不多,也沒人知道她的真實姓名,但一想是楊大人的女兒,這姓楊斷然是錯不了地。
魅蛇不再爭辯,走到了墨羊身邊,關切道:“師兄,你可有受傷?”
墨羊似乎並不領情,冷冷回道:“受傷倒是沒有,難道你認為我敵他不過,定要受傷不成?”
魅蛇月眉緊鎖,略顯委屈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
說到“我只是”幾個字時,魅蛇聲音越說越低,最後幾乎已經細不可聞,便打住不再往下說了。
就在此時,突然門外又進來一行錦衣衛的人馬,那領頭的一進門,並不與墨羊等人接洽,反而直奔屠一笑。
那人一邊跑一邊叫:“屠大人好,屠大人好,下官見過屠大人。”
屠一笑見是錦衣衛僉事張大人,不屑道:“這錦衣衛未免也太興師動眾,恨不得把整個衙門的人都搬來。”
張大人忙解釋道:“哎喲,誤會,都是誤會。屠大人,我們豈敢與東廠爭風頭呀!我是特意趕來為屠大人分憂解難的,
就是怕他們一味胡鬧,給大人您添麻煩。” 這張僉事家中世代為官,世襲了錦衣衛千戶,在朝中左右逢迎,極善溜須拍馬,後又升了僉事,一心隻想巴結東廠沈千歲。此人諸般品行,錦衣衛眾人皆瞧在眼中,只是礙於顏面,不好撕破臉罷了。
屠一笑也知張僉事一直有意奉承千歲大人,只是苦於沒有門道,今日見他口出此言,心想此人倒也識相,心下一喜,回道:“嗯,張大人也能如此著想,那便再好不過,若是錦衣衛中人人都像大人這般明白事理,那倒是叫人省心不少。”
張大人聽得誇獎幾句,喜笑顏開道:“大人放心,只要有下官在,便不由他們放肆。”說完轉身看著墨羊一行人,又赫然見飛鼠也在其列,於是走過來對飛鼠道:“喲,飛鼠兄也來了?”
飛鼠冷冷道:“張大人別來無恙!”
張僉事施禮賠笑,勸道:“唉,我說飛鼠兄啊,咱們錦衣衛什麽案子不是辦,這成天辦不完的案子,難不成還差了這一件兩件?依我看,這件案子嘛,還是交由東廠的好。”
飛鼠早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麽藥,冷笑道:“張大人所言極是,我也正是為此事而來!”
張僉事原以為此事只因飛鼠不肯,心中還頗有忌憚,不曾想飛鼠居然也作此打算,大喜道:“嗯,很好!那真是再好不過了,這你既然都同意了,那依我看嘛,這事兒就這樣定了。”說完環視四周,目光鎖定到李大人身上,對李大人道:“李雲安,還愣著幹什麽!我都聽說你留了個死人,這人呢?還不趕緊抬出來,難不成要勞屠大人親自動手?”
李大人雖是禦陵衛指揮使,官品與錦衣衛指揮使同級,官階還在張僉事之上。但畢竟禦陵衛只是守皇陵的,若不是每年皇上祭祖,興許都想不起來。而錦衣衛則是皇上身邊最信任的心腹禁衛,與禦陵衛在朝中的地位自然不可比擬。
墨羊一行人看在李大人是長輩,又與楊大人的交情上,所以才恭敬三分。而如今李大人已是戴罪之身,隨時隨地都可能身首異處,張僉事自然是直呼其名,全然沒將他放在眼裡。
李雲安也明白自己當下處境,眼見被呼來喝去,心中一股惡氣頓生,但又半分不敢發作。一想到自己一家老小幾十口人的性命,只能強忍著怨氣往肚裡咽,關乎顏面之事已全然不再理會。
眾人再看李雲安時,原本就彎著的腰仿佛又低了幾分。口中連連賠罪,指著靈堂對張僉事道:“這賊人就在靈堂之中,請張大人移步,隨我前來。”
一名家丁取了鑰匙,打開了靈堂大門。門剛一打開,幾名東廠的番子便圍了過來,將大門團團守住。
墨羊等人原本站在靈堂大門一側,經他們這樣一守,擺明了是給他們難堪,心中又氣又惱,只能下得台階,走到院中來。
李大人走在前面開路,張僉事緊跟其後,而後又跟進去幾名番子,不一會兒就將犯人的屍首裹了出來。那人屍首通身遮蓋著白布,竟連樣貌也沒能讓錦衣衛瞧見。
朱姬氣不過,眼見張僉事竟對屠一笑如此諂媚,一股怒氣湧上心頭,對張大人嘲道:“我說張大人,您在錦衣衛衙門當差,怎麽竟乾些吃裡扒外的勾當?錦衣衛辦案也從未瞧見大人這般上心。”
張大人回道:“這話你說得可就不對了,都說廠衛一家,廠衛一家。這既然是一家,又哪裡分什麽你我,我幫著屠大人檢點犯人,這又有何不妥。”
朱姬戲言道:“喲,原來廠衛一家呀,那我可是不敢高攀。既然你們是一家,要不您向沈公公說說,改明兒直接去東廠任個差豈不更好?”
張大人喝道:“這些事情就不勞你費心了!再者說,東廠抽調咱們錦衣衛的人馬,向來都是有慣例的,我去哪裡任職與你何乾,可休要再胡言亂語。”一語言畢,張僉事轉身就走,笑眯眯迎上屠一笑一群人,昂首闊步朝院外去了。
朱姬越想越氣,走到飛鼠跟前,伸出了右手,只見右手中拿著幾枚飛鏢,笑地有一絲詭異。
飛鼠轉過頭去,當然知道朱姬想打什麽主意。搖搖頭道:“使不得,莫要節外生枝。有什麽事情回去再議吧,楊大人自有安排。”
朱姬不再多說,隻好將暗器收了回來,憤然回到了魅蛇一邊。
杏犬見她如此掃興,便笑著道:“你放心吧,這屍體只不過是麻煩東廠的人幫我們運回去而已,倒省得我們自己搬罷了,要想去瞧瞧那還不容易?”
朱姬明白杏犬的意思,回道:“你說的輕巧,東廠那麽大,你怎知道他們將這屍體運回去後會藏在哪裡?”
此話一出,杏犬等人均是一笑,單留朱姬一臉疑惑。
魅蛇笑道:“難道妹妹沒覺得剛剛的香味有些古怪?”
朱姬這才會意:“哦!我明白了,剛剛那香味······原來是魅蛇姐姐的追蹤香。”
魅蛇看了一下四周,又輕聲道:“你且小聲些,切莫讓旁人聽見了。“
朱姬道:“這不打緊,人都走遠了,哪裡還能聽見。不過姐姐這追蹤香,現在怎麽又聞不見了?”
魅蛇道:“我這追蹤香,只是剛用時可以聞見氣味,過一會兒就會消散在風中,常人自然就無法聞見了。不過這別人聞不見,我自己倒是可以聞見。這本是我親自調配的香料,因此我自己敏感了許多。不過按說你們都是聞不見的,但是說來也怪,我們中杏犬倒是可以聞見。我現在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這香施在那屍首身上,兩天之內不會消散,所以尋人這件事情對於我們來說並不算難。”
朱姬笑道:“杏犬是狗鼻子,當然能聞見。我道你們一個個都鎮定自若,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原來在暗中竟早有打算,就我一人還蒙在鼓裡。”
杏犬道:“哎!你若是剛剛用暗器將那人屍首白布掀了去,我們能不能看清犯人長啥樣不說,就你這伎倆,瞞得過別人,你也瞞不過屠一笑。他可知道你飛花摘葉的本事,到時候東廠又要鬧一番不說,說不定還會打亂我們的計劃。”
朱姬道:“行行行,就你們厲害,這總行了吧。那咱們幾個還賴在這裡也太不識趣了吧。難不成你還指望這李雲安準備午飯不成?”
墨羊道:“你這話說得不錯,即使是準備了,我們也決計不會吃了。”
杏犬笑道:“嘿嘿,這飯可以不吃,留下來喝幾杯總行吧!”
朱姬惡狠狠地瞪了杏犬一眼,便往院外去了。飛鼠,魅蛇笑著也跟了出去。
墨羊走過來拍了拍杏犬的肩膀,無奈地搖了搖頭,口中歎了口氣,也一並跟了出去。
杏犬落在最後,見他們一個二個都走了,可自己又實在是舍不得那壺酒,還想著偷偷溜回去把酒帶上。
自己糾結了好一會兒,又怕得被大家笑話,也急著嚷道:“哎,不喝就不喝,你們也等等我嘛。”說著也朝院外追了出去。
剛過小院門口,突然又定住不動了,用鼻子使勁猛嗅了嗅,心道:“氣味,這氣味好熟悉,這是一種什麽氣味?”
杏犬止步不前,仔細思索起來。突然靈光一現,恍然道:“哦!我知道了,這是剛剛那屍體散發出來的氣味。只是……只是這死人都已經抬出來了,我聞著追蹤香的味道,只怕已抬到了府外,怎麽這裡還有那死人身上的氣味?”
杏犬越想越覺得奇怪,心裡暗想:“這氣味就是從隔壁房間傳出來的,不管了,總之先瞧瞧再說。”於是施展輕功,腳尖輕輕一點,飄到了這間小院兒樓上。
他悄悄伏在屋頂,調整好氣息,不露出一點動靜,生怕被別人察覺。然後又將耳朵貼在樓頂青瓦之上,依稀聽到房中有人說話,這口音自然熟悉地很,一聽便知是李雲安和屠一笑。
只聽李雲安道:“正是此物,還請屠大人過目。”
屠一笑道:“嗯,諒你有倆腦袋,也不敢対千歲大人撒謊。”
“大人明鑒,下官一家老小幾十口人的性命全部都指望這本書了,又豈敢胡言。”
“嗯,只是這本書我也不曾見過,這是真是假,還是要等我帶回去給千歲大人過目,相信千歲一眼便知。”
李大人連說了三聲“多謝”,便不再作聲了。
過了好一會,又聽屠一笑道:“哎,李大人,你這是什麽意思?”
“不過是區區薄禮,還請屠大人笑納。”
“這怎麽好意思?秉公查案乃是本官之本分,李大人客氣了。”
“下官自然相信屠大人會秉公辦理,只是還望屠大人幫下官在沈千歲面前多多美言幾句,若是能僥幸留得住我這條小命,日後我必定親自登門道謝。”
“這是自然,既然是李大人一番心意,那我就笑納了。千歲大人那邊,也請李大人放心,我自當竭力。只是這拜神帖一事事關重大,千歲大人特意交代,望李大人切莫走漏了風聲, 這知道的人多了,事情可就難辦了。”
“是是是!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杏犬聽到這裡,見二人說道的已全然是些見不得光的話了,便不再細聽。但什麽書,什麽拜神帖的,雖然聽起來一頭霧水,想必定是從那賊人身上搜出來的重要證物,還是暗暗在心裡記了下來。心想:“這些人冒著株連九族的危險,去皇陵裡面盜東西,想來必是非比尋常之物,這回一定要仔細查個清楚才行。”
再聽下去已然無趣,便欲飛身下樓,去與其他人匯合。可這剛一起身,突然猛然大駭,被眼前一幕嚇得差點叫出聲來,以至於從房頂上摔落下去。
原來不知什麽時候,在房頂正對面也伏了一個人。杏犬若是仍舊伏在房頂上,本也是看不見的,只是這站起身來,卻剛好將對方清清楚楚瞧在眼裡。
這人離杏犬不過幾步,且不知對方是敵是友,來此意欲何為。此時雖有擔心,更多卻是數不盡的疑惑,又想若是對方乘其不備起了歹意,那可當真是命懸一線,不由得後背一涼,驚出一身冷汗。
待得冷靜下來,心中又想:“這剛剛飛上屋頂時,倒也不曾看見對面有人。而現在憑空多出個人來,自己竟然一點兒也沒察覺,對方顯然不是等閑之輩。可也沒見對方乘機傷我,那此人肯定另有所圖罷了,待我仔細瞧個明白才好。”
這時那人早已察覺杏犬在瞧她,可她卻毫不慌張。見杏犬差點嚇得摔下樓去,卻還覺得有些好笑。但又怕杏犬將自己的行蹤暴露,便朝著杏犬作了一個別出聲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