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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坤蜉蝣記》第25章(費仲)
  早朝一直持續到午時方才結束。眾臣恭送寧嘉離開後,便三三兩兩的離開統萬殿,各自散去。

  走下統萬殿前長長的台階之時,費仲微笑著向離去的各同僚們打著招呼,突然注意到百裡飛熊和衛翦兩人,只見衛翦正攙扶著百裡飛熊步下台階。百裡丞相已年逾七十,身子骨雖然還尚硬朗,步伐卻已不似年輕人那般快捷,因而兩人走的不快。

  費仲笑吟吟的趕上兩人,攙起丞相的另一隻手,樣子十分殷勤。

  “丞相,當心腳下。”他笑道。

  百裡飛熊瞥了他一眼,一笑說:“不勞司徒關心。眼下老臣的身子骨還夠硬朗。”

  “那是,那是。”費仲也是一笑,隨即歉聲道,“方才朝堂之上,下官……下官也只是一心為公,言語中本是無意針對,還請丞相寬宏,莫要怪罪。”

  他這話一說完,便偷眼觀瞧百裡飛熊的表情,不想卻迎上了衛翦冷峻的目光,悻悻的別過目光去,假裝看向他出。

  百裡飛熊爽朗一笑:“老臣豈敢怪罪司徒?老臣隻盼這朝堂之上,能夠多一些像司徒這樣忠君體國的股肱之臣。倘是如此,我大魏何愁不興?”

  “丞相所言極是,極是。”費仲陪笑,連連點頭。

  三人一同步下台階。衛翦道:“丞相,不如我送您回府吧?”

  “不必。”百裡飛熊笑著擺了擺手,說:“我的馬車已在宮外候著了,放心。”

  “既如此,我為您當前開路,一路護送回府。”

  百裡飛熊不由得哈哈一笑:“此地是都城,安全的很,何須護送?何況大將軍日理萬機,還有很多更重要的事務要處理,還是快去忙吧。”

  衛翦展眉一笑:“丞相說笑了,我又哪能比得上丞相日理萬機?不過既然丞相這麽說了,那我送您到宮外的馬車,這總可以了吧?”

  百裡飛熊終於不再拒絕,輕輕點了點頭,轉頭和費仲拱手,道了一聲“告辭”。費仲眯眼一笑,拱手還禮,望著兩人的背影越來越遠。

  此時眾臣均已散盡,長階之下只剩費仲一人,顯得形單影隻。他轉頭離去,臉上的笑容頓時一掃而空,取而代之掛上一層冷冽。

  “百裡飛熊,衛翦……”他暗自咬牙,恨恨的想著,“你們兩人,給我等著罷……”

  取百裡飛熊而代之成為大魏丞相,一直以來是費仲的奮鬥目標。作為兩朝元老,百裡飛熊原本就德高望重,百裡一族中還有百裡烽火、百裡童瑤兩個舉足輕重的人物,在朝堂上更是根基穩固,加上他還有大將軍衛翦的支持,想要撼動他本不可能。

  但後來,費仲卻敏銳的覺察到一絲微妙:陛下寧嘉並不信任百裡飛熊,甚至打算消滅掉百裡家族的勢力,只是眼下時機未到,還不敢擅動丞相之位而已。自己只要牢牢握住寧嘉這張牌,耐心等待時機,總有機會扳倒百裡飛熊。

  而現在,他的贏面又大了幾分,因為他手中的牌又多了一張,那就是美人白蝴。

  白蝴是如今寧嘉最寵愛的妾,是在一年前才入宮的。而她和寧嘉的相識,卻像極了一段不真實的夢,充滿了詭異的色彩。

  統萬4年冬的一日深夜,寧嘉做了一個夢。夢中他身處一片茂密的叢林,信步四處走去,最後來到林中一處空地。空地正中躺著一塊巨大的青石,一名絕色女子端坐其上,全身隻包裹一張雪白的狐皮,正深情款款的望著他。幾隻白色的蝴蝶圍繞在那女子周圍,翩躚起舞,

久久不離。暖黃色的陽光灑下,罩住了女子的全身,讓她白得發光,似和。  “陛下,”那女子語音輕柔,咯咯笑著,“來青丘之森找我。”

  待寧嘉正欲走近,夢卻醒了。

  這個夢一時讓寧嘉困惑不已。誰知一連幾天,他都做了同樣的夢。那個女子只是坐於青石之上,衝他款款微笑,說的始終是那句“來青丘之森找我。”而待寧嘉一靠近,夢境便消失的無影無蹤,直折磨的寧嘉心癢難耐。他困於此夢的離奇古怪,又耽於那女子的絕色美貌,以致最後竟茶飯不思,終日神遊,魂不守舍。

  皇帝整日魂不守舍,人也漸漸消瘦下來,眾臣自然是看在眼裡。費仲知道陛下必有心事,瞧準了這是個機會,如果成功解決陛下的難題,豈不是會和陛下之間的關系又近親了一層?於是,他整日在寧嘉身邊侍候,終於得知了寧嘉是被這翻來覆去的怪夢所困擾。思慮良久,一個主意心頭升起。

  他找到一個機會,笑著向寧嘉提議:“既然陛下如此在意那夢中女子,微臣便替陛下去一趟那個叫青丘之森的地方,一探究竟便是。不知聖意如何?”

  “噢?”寧嘉心中一動,忙問,“你的意思,世間當真有‘青丘之森’這個地方?”

  寧嘉點了點頭,道:“名為‘青丘’的森林,微臣之前有所耳聞,詳細地點自是不知,隻記得應當在北方。微臣立刻打聽清楚,但去一程瞧瞧,以解陛下心中的煩悶。”

  一聽“青丘之森”確有此地,寧嘉不禁大喜,但出乎費仲意料之外,他卻執意要親自去一探究竟不可。費仲大驚之下,急忙勸阻,卻哪裡能勸說得了這個心意已決的皇帝?寧嘉主意既定,當夜便興衝衝的安排親衛做好出巡準備,即日啟程向青丘之森進發。

  寧嘉原本就不關注朝政,離開邵梁一段時日本也不打緊,只是這下卻著實讓費仲為難了。夢中之事本做不得真,費仲心中的算盤本是想按照寧嘉夢中景象,在民間尋個相貌相當的絕色女子送與陛下,對外便說是在青丘之森尋到的也就是了。陛下在乎的是女子的美貌,大喜之余,哪還管她來自哪裡,又哪管那青丘之森是否存在?但費仲萬沒想到,寧嘉竟決定親自去尋那夢中之人,這下自己的計劃便被全盤打亂了。眼看自己話已說滿,此時想要反悔已經來不及了,費仲無計可施,只是暗暗叫苦。

  第二天,費仲一早便被招入宮中,戰戰兢兢覲見寧嘉。寧嘉滿臉喜色,對費仲說:“昨夜朕命尚書台查了一夜,果然查到了那個叫青丘之森的所在。正如費愛卿所說,那是位於北方的一片森林,竟離邵梁不遠。朕決定了,當即啟程去青丘之森!”

  費仲還待再勸,寧嘉臉色陡變,瞬間陰冷了下來:“你以為朕看不出你的心思?想隨便拿個女子來糊弄朕,朕卻可沒這麽好糊弄。告訴你,此次青丘之行,若是見到了朕那夢中的女子,朕自當有賞於你;若是一無所獲,你的腦袋就要搬家!”

  見自己的小算盤被輕意拆穿,費仲不禁大惶,跪到在地上發抖,連話都忘了說。不得已,他隻得陪同寧嘉開啟了青丘之行。

  費仲一路戰戰兢兢,心如死灰一般,心想自己此番肯定命不久矣。本想耍點小聰明拍拍寧嘉的馬屁,誰知聰明反被聰明誤,這下連自己的小命也搭進去了,自是後悔不迭。

  為避人耳目,寧嘉一行人化作了一隊商旅,一路北上向青丘之森進發。而費仲一路上則是忐忑不安,不斷尋找逃之夭夭的機會未果。想到自己前途茫茫,甚至生死未卜,費仲不禁暗自淒然。

  過了月余,一隊人馬順利終於尋到了那青丘之森。

  一見這片森林,寧嘉的神色便有些異樣,徑自走進深林之中。親衛們不敢勸阻,隻手持兵刃緊跟在後,保護著皇帝的安全。寧嘉似乎對這片森林熟悉得很,在森林裡穿梭不停,輕車熟路一般。不一會,眾人便跟著寧嘉,來到林中的一片空地。

  望著這空地的一番景象,寧嘉整個人不禁呆住,其余人也同樣是目瞪口呆。只見空地正中,一名白得發光的女子端坐於一塊青石之上,神情款款望著寧嘉,似是早已等在那裡一般。幾隻白色蝴蝶圍繞其周身,翩躚起舞。

  “陛下,”只見女子笑語盈盈,朱唇輕啟,柔聲道,“你終於來了。”

  周圍寂靜無聲,女子的聲音更顯輕盈嫵媚。寧嘉心神不禁一蕩,癡癡向著那女子走去。

  見到這一幕的費仲自然也是目瞪口呆,久久愣怔在原地。他從來不相信奇跡,但這次,他不得不信。

  ————

  寧嘉將那女子帶回宮中,費仲也如願以償得到了重賞,升任為大魏的司徒。

  交談之間,寧嘉得知女子對自己的身世一無所知,連名字也記不起來了。想到那幾隻白色蝴蝶,寧嘉便賜名其為白蝴,封其為美人。

  白蝴天生絕色,加之媚功了得,很快便將血氣正盛的寧嘉迷得神魂顛倒。寧嘉本對治國諸事漠不關心,與白蝴整日纏在一起,性格卻變得越發暴戾。有這麽一個皇帝在,大魏的國事自然一再的荒廢了下去,而大魏的百姓日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不過這些,統統和他費仲無關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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