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端中幾座錯落的高峰便是劍修最高水平代表之一的華山，曾經的紅塵市井中流傳著這的一句話，雲端之下是世俗的華山，雲端之上的是江湖的華山。一個是地名，一個是宗派。

　　前者是人族北國、東國兩國裡北國的華山，後者是整個人族與妖族江湖武林的華山。所以華山這寒山的山頭比華山這個整體要遼闊，這錯落的幾座山峰才是真正的主體。

　　一道身影如雲雀從雲端之下飛到了雲中的華山主峰，箭似的落在了華山主峰的演武場上，對偌大廣場上兩三個在練劍的師弟大喊:“你們二師姐霓紅裳呢?”

　　“師......師兄真的是你，你回來了，掌門等了你好久了。”

　　墨白似乎沒有聽到，又重複了一遍:“你們師姐人在哪?”

　　“紅裳師姐她......”一個素衣弟子停下了手中舞動的三尺長劍，支支吾吾答不出來，躲避著師兄目光看著師兄懷裡的孩子。

　　墨白有些惱了吼道:“快說啊！”

　　素衣弟子在被喝的同時想到師姐叮囑過他不許和任何人講，但看到了師兄懷裡的孩子在滴血，就結巴道:“師...師姐在藥閣，師兄你別...”

　　不待師弟說完，墨白就踏著燕飛步躍上了滿是積雪的武堂宮頂，再一躍逆著寒風飛到了白塔上，這白塔便是華山藥閣。

　　華山的藥閣與華山其他的建築一樣，常年面對著寒雪與暴風，再加上年久失修的緣故看起來格外破敗，其實不然，這三層高的白塔只是表面看起來破舊，實則是華山最堅固牢靠的建築，因為曾經的華山也有許多罕見於世的藥材，那些藥材各各都是稀世珍寶，而這些珍寶全都存放於此地，沒有如銅牆鐵壁般的容器作為保障是不可能的。

　　其實在趕過來的途中墨白就有些疑惑與不安，華山自最後一屆論劍大會成為武林之恥後，這藥閣中的藥在這數十年來只出不進，五六年前就已耗盡，華山周圍全是雪域，幾乎沒有生長在外的藥材，采集不到藥材，便將藥閣的大門封住了，為何紅裳會在藥閣呢?他擔心紅裳出了些什麽事。

　　墨白很著急，他找紅裳有兩個原因，一是懷裡滴血的孩子，二是此次他外出遊歷與今日歸來的原因，他找到了消散紅裳體內毒素的藥---雲嶺道家葛玄老道煉製的祛毒子母丹。

　　墨白來到藥閣，藥閣的銅門依舊緊閉，但封住銅門的枷鎖已經斷裂，裂口處平滑如鏡，明顯是用劍或刀的練家子破開的，這鐵鏈是他用精鐵掄錘鍛打的，有多堅固墨白心裡有數。除開他自己，華山裡能將其破開的只有二人，那便是華山掌門與師妹霓紅裳。

　　墨白首先就排除了鐵鏈是掌門斬斷的可能，唯一的說法就是紅裳破開了藥閣的禁製然後把自己鎖在了藥閣裡。

　　砰砰---墨白用拳敲擊著銅門卻未得到回應，回答他的只有華山的風雪聲，但墨白在風雪聲中捕捉到了鐵器劃過地面的聲響。

　　“紅裳！你在嗎?”大師兄有些焦急，擔心的事終究還是發生了。

　　回答他的依舊只有風雪聲…

　　墨白不能再等了，再這樣等下去一切都晚了。

　　後退一步，屈膝運氣於周身，猛然發力，只聽轟隆一聲，墨白用肘部撞開了緊閉的銅門。

　　看著眼前駭人的景象墨白愣住了，那是一個扭曲著的女人，在她周圍的地板與石牆上全是劍痕。

　　“師妹?”看著藥閣中的那個人，墨白試探的問道。

　　前方持劍的人跪在地上不回應他，持劍的人就是小了墨白十歲的師妹紅裳，只見她披頭散發，面露苦澀，蒼白的臉上滿是憔悴，她用左手抓著持劍的右手，並向下按著不讓持劍的手動彈。

　　墨白知道紅裳中了厲害的毒，尋常藥物都無法解毒，所以才去了外面為她尋來能解萬毒的祛毒子母丹，但沒料到居然是這樣的奇毒，連一個通了任督八脈的結丹高手都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於行為。

　　趕忙放下手中的孩子，墨白身子一側，一個大踏步便出現在了紅裳身後，此時跪姿的紅裳受了應激反應，撩著劍一個翻身便斬向了墨白，墨白早有料到，但這一劍太過刁鑽，逃無可逃避無可避，見血是不可避免的，為了不傷到師妹，使自己受到的傷害最小化，便用左掌拍向了斬來的劍，同時腳尖改變發力方向，如影子般又到了紅裳身後，右手點住紅裳背後的死穴，使其不得動彈。

　　墨白控制住了師妹，但他的左手被那一劍削掉了一塊掌心肉，但他不在乎，反正用劍的是右手，左手受傷並不礙事。

　　他解下掛在腰間的棕黃葫蘆，從葫口倒出兩個的丸子，這兩丸子一大一小，大的黝黑、小的赤紅。捏著紅裳的臉頰，輕啟紅唇，將黝黑的母丸放入紅裳口中，用真氣將母丸渡了下去，並用真氣操縱著母丹在紅裳體內散開，只要母丹的藥性起作用了便能解了這毒。

　　尋常丹藥需在經脈運轉數個周天歸於體內的氣海後才能解毒，但藥聖葛玄煉製的藥不需要經過這個步驟，只需母丹藥效發揮後的三日內服上這子丹便可祛除隱疾，絕無後慮之憂。

　　將紅裳背起來放到了牆角，讓她倚著牆，墨白又趕忙將藥閣門口的娃娃抱起來為其輸送真氣，以真氣為引讓他體內停滯的血液重新順著筋脈流通，但這只是治標不治本的法子，只能暫時為娃娃續一口氣，並不能解決真正的問題，解決這個問題得等紅裳醒來，因為紅裳是如今華山唯一精通醫術的人了，所以他在等，等紅裳醒來，在她醒來之前墨白會一直為子依運轉氣血。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變得灰蒙蒙，陰暗的藥閣內什麽都看不清。

　　墨白還在凝神為身前的小娃娃運氣，這時屋子的角落有了動靜，是一聲清脆的咳嗽聲，聲音的主人是一個疲憊憔悴的美人，此人正是墨白的師妹，華山二師姐紅裳。

　　紅裳睜了睜眼，看不清眼前昏暗的屋子內有什麽，但她能感受到前方有一道運轉的氣流，如嘯浪般澎湃又如磐石般平穩與師兄墨白的氣息很是相似，紅裳清了清乾澀的嗓子，試探著問道:“師兄?”

　　運氣的墨白睜開了眼，道:“師妹，你醒了。”

　　“嗯，師兄你在哪找到的解藥?”紅裳問道。

　　墨白沒有回答問題，對紅裳說道:“這個一會再說，先來看看這個孩子，他受了很重的傷。”

　　“孩子?”紅裳的心猛然抽動，不禁呆住了，她立刻想到了自己的子依，寄養在華山腳下老夫婦家中的孩子，因為自己病發的緣故已有數日未去見他了，該不會......

　　紅裳踉蹌著從牆角起身趕了過來，她借著藥閣大門處的光看清了師兄懷裡那個孩子臉，是一張腫得不成樣子的紅紫色的臉，但她能認出，這個右肩殘損的孩子就是她的子依。

　　“子依！”紅裳最擔心的事終究還是發生了，心裡刺入了一根荊棘，荊條穿過心臟在肉裡野蠻攪動，是那樣刺痛。

　　從師兄懷裡接過孩子，淚水斷了線似的從淚腺流出濕潤了臉頰，心中的痛使人快要暈厥過去，但她沒有，因為暈厥過去的話，自己的子依救再無生還可能。

　　強忍著痛與淚，對墨白道:“師兄，站到震位輔助我布回春陣......”

　　月落日升，昏暗的天再次變得徹亮。

　　此時藥閣裡多了一個呼吸聲，小小的孩子被救了回來。紅裳強支撐著快倒下的身體抱著孩子，對師兄道:“辛苦師兄了...都怪我武功不濟那日中了賊人的毒鏢...”

　　“無礙，責任在我身上，那夜我守著山頭沒發現那賊人，多虧了師妹，宗門的劍訣卷宗才未被劫走。”墨白道。

　　紅裳道:“如今師門僅我們九人，為延續宗門守護卷宗是我們分內的事，師兄不必把責任分得這樣清楚。”

　　墨白點了點頭，很是欣慰但又感慨萬分，宗門近乎覆滅，掌門也受了創傷，如今與五歲小兒無異，只是靠他們九人苦苦支撐著華山，扛著華山的落雪與冤屈，肩負著重振師門的重任。

　　看著那個依偎在師妹懷裡的孩子，墨白問道:“這個孩子就是當年你在雪原救回來收養的那個孩子嗎?”

　　紅裳看著在懷裡昏睡的小小孩子，對師兄道:“對，這五年來我一直將他寄養在華山腳下，一對老夫婦幫我照料著他， 沒有將他帶上華山，因為山頂上的雪太冷，掛起的風也致命。”

　　“嗯，也是......那以後是準備將他留在華山還是......”墨白準備告訴紅裳老嫗的事，但他止住了，不想讓剛恢復的紅裳聽到更多不好的消息。

　　紅裳愣了愣，如月般的美眸看著孩子嬰兒肥的小臉，她不能讓子依留在華山，連自保都困難，更何況護他一世周全，而且也不能因為自己愛的私欲，將孩子的一輩子都留在山腳下的小木屋裡，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遠離自己，遠離華山。

　　想到這裡紅裳不想再去思考那些比風雪更冰冷的事物，至少在這幾日，在孩子傷病痊愈之前的這段日子，自己還能靜靜地陪伴著他，給予他溫暖懷抱，還能看見孩子天真無邪的眸光，還能享有著這溫暖親情。

　　墨白左手摸出葫蘆，右手取出子丹，上前對紅裳道:“這是藥的子丹，兩日後服下，能化解母丹的藥毒，否則母丹也是一種毒。”

　　紅裳接過赤紅的子丹，看到了師兄左手掌心上的傷，憶起了毒發時刻的模糊記憶，一陣心酸，不知對師兄說些什麽或解釋些什麽。

　　看出了紅裳的心思，墨白道:“小傷，左手而已，不礙事，影響不了我，你也別多想，拚了命也就只能傷我一隻手了，我何等功夫。”

　　噗嗤，紅裳眸裡閃著淚花笑出了聲，心中的愧意被一語平複，平日沉穩的師兄總是能在這樣的時刻逗笑師弟妹，退散霜雪帶來溫暖。

　　只是墨白並未告訴紅裳，這子母丹是從哪得來的，代價又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