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赤紅的丹躺在纖纖玉手上,兩日過了,母丹的毒性已經發作了,毒性不大隻,是使她右臂有些麻木,紅裳並未服下子丹,只是聞著丹香看著丹紋,分辨著此丹由何等藥材煉成。
她不想服下這顆丹,哪怕母丹的毒會使整條右臂僵勁不能動,因為子依還未醒,原因是體內還殘存著狼毒,狼毒的毒性並不大,但毒性是相互對的,不同的毒對不同的人效果都會不一樣,況且它侵入了這個孩子體內的筋脈,孩子微弱的氣海被肆虐的狼毒所佔據,所以兩日過了也還未醒來,若不祛除盤踞在氣海的毒素,可能會受狼毒一輩子的折磨。
她騙了師兄與關心問候病情的師弟妹們,說自己已經服下了子丹,體內的毒已經徹底壓製住了,其實她要留下這雪原唯一的丹,為子依解狼毒。
藥閣空無一物,山頭的四周又是一望無盡的寒山與雪原,根本沒有藥材來煉製解毒丹藥。所以紅裳在確認藥的成份,她用了這顆子丹為子依解毒。
雪鷹掠過寒山,發出嘹亮的鳴叫,在寒山的山頭盤旋著,想飛離這個地方,似是耐不住華山冷冽的風雪,但寒風吹著的山頭上卻是有七個人圍成團坐著。
算上掌門華山共有十人,未來的正是掌門與照顧掌門的三師兄和四師姐。
七人坐在一起,當日被大師兄墨白吼過的七師弟陳水月道:“師姐,你當真要給那雲嶺道家的沐然寫信?”
“嗯。”紅裳偏了偏頭,神情有些黯然,連說話的聲音都是有些暗啞。但還是毫不遲疑地將寫好的信塞入了喚來的雪鷹腳上的信筒內。
紅裳蓋上信筒的小帽子,揮手讓雪鷹起身,雪鷹便帶著腳上的信紙,撲騰著展翅,飛離了這座寒山,飛向雲霧繚繞的雲嶺道家。
七師弟欲要張口繼續問,坐在旁側的五師姐余鏡花就拿劍柄戳著他:“陳水月我告訴你,你別哪壺不開提哪壺。”
最小的九師弟喻和東趕忙跑出來圓場,安慰道:“師姐,咱們山頭是窮,可你也別怪七師兄,不寫信借錢也是有辦法的,我把我畫的那張八仙過海圖賣掉咱就有錢了。”
“噗嗤,小九你這算哪門子安慰,你那張八仙圖都掛在咱山頭幾個年頭了,你鬼畫的桃符根本就賣不出去。”接話的正是八師妹原香美,人如其名,因為八師妹真的是那種香軟的閨中美人。
大師兄墨白咳了聲嗓子,道:“師門一窮二白是不爭的事實,連吃食都是三師弟府上隔三岔五送來的,咱都知道,沒必要遮掩,送子依離開華山是紅裳的選擇,是正確的。”
余鏡花坐到二師姐霓紅裳身側,貼在紅裳胸脯上,摟著紅裳曲線的腰肢撒著嬌:“師姐,真的不把子依小娃娃留在咱華山嗎?”
紅裳揉了揉師妹的頭,抱住師妹,語氣溫柔但堅定地說道:“嗯,這裡滿山是雪,若是子依如我華山怕是窮盡一生也等不到冰雪消融的那一天,我不想他一生都活在冰雪風霜裡,他還小,不像我們沒有選擇,我既然在雪原將他救了回來就定要給他萬裡無雲的豔陽天。”
“嗯,那好吧。”鏡花如小兔般乖乖道。
七人就這樣就這樣圍成一團說著想說的話,聽著大師兄為二師姐尋藥路上的故事,聽著七師弟誇誇其談,講他說了一遍又一遍入山前的頑劣事跡......
日子過得很快,如雪鷹風馳電掣的速度一般,轉眼間又過了一日,而雪鷹也是從北國到了東國。
雪鷹飛到了雲嶺道家,
卻未尋到收信的人,於是一直於雲嶺盤旋著,等待著那個人的出現。待了多日,已有些人發現了這隻雪鷹,很多人都覺甚是怪異,這雪鷹只有北國華山那脈才有,為何這北國的雪鷹久久盤踞於東國的雲嶺不曾離開,華山那是什麽地方,是整個武林的汙點,於是連著華山山脈的雪鷹人們也反感,覺得好生厭惡。有人想將它擒下來,但道家的掌教卻看出來了些什麽,沒有驅散雪鷹,就讓這鷹在這兒飛,等到那個收信的人,叫那個人看到這封信,叫他再去走一遭,破開他的桎梏。 ......
一個穿著明顯不合身棉袍的小娃娃站在滿是落雪的演武廣場上,躲在廣場角落看著兩個穿著薄衫埋頭掃雪的人,掃雪的正是七師弟陳水月與九師弟喻和東,他們二人想同小娃娃打招呼,奈何娃娃背後的那個人不允許他們和子依講華山的故事。
子依稚嫩的眼,看著這重岩疊嶂的萬雪千山。不禁喃喃道:“原來華山是這樣的。”
紅裳從身後抱起了子依輕聲道:“對呀,這就是華山,華山很雄偉也很美麗,可這裡的風雪是很冷的。”
紅裳懷裡的小娃娃伸出小手,想感受姐姐所說的風和雪。
孩子什麽都沒感受到,但他堅信姐姐是絕對是不會騙他的,於是滿是疑惑,癡癡的說:“可是沒有呀,沒有風兒從我手心過去,也沒有小雪花落在我手上。”
紅裳笑眯眯的,笑靨勝過雪原最美的雪蓮花,用俏挺的鼻頭蹭了蹭懷裡的孩子,“小笨蛋,你當然感受不到,因為我用劍訣將風雪擋在了我們身外呀。”
“劍訣嘛!姐姐果然是最厲害的!等回去我一定要跟婆婆說,不要攔著爺爺練武......”說著說著子依沉默了,他想起了群狼向他和婆婆撲過來的場景。在凶殘的捕食者面前,再怎麽哭,再怎麽喊都沒有用,是那樣的恐懼也是那樣的無力。
紅裳淌著流光般的眸子也是有些黯淡,她也知道這件事情,是墨白告訴她的,她很是自責,如果自己武功再高一些,就躲過了賊人的毒,就不會失約,子依與老嫗就不會出事。但她不能深陷愧疚的情感漩渦,也不能將這些情緒流露出來,因為她知道那樣是沒用的。
左手抱著子依,有些僵硬的右手輕撫子依的頭,安慰道:“沒事的,寶。姐姐絕對不會讓這樣的事再發生了。”
懷裡的孩子轉了個身伏在紅裳懷裡,埋頭哭泣:“姐姐,不要再離開小子依了好嗎?我再也不想留在那個小木屋裡每天數星星等你來看我了,我們永遠永遠在一起,我和你還有爺爺一直在一起好嗎?”
紅裳沉默著,輕輕拍著子依的背,撫摸著他,心裡揪心得疼,因為連這麽一個小小的心願也不能滿足,沒有辦法答應他。
“姐姐,你說說話好嗎?姐姐!”子依哭著喊。
紅裳熱淚盈眶,強忍著沒有落淚,回應著子依:“寶,姐姐答應不了,但姐姐保證,姐姐的懷抱永遠都留給我的小子依,永遠永遠。”
一旁掃雪的七師弟與九師弟看到這幕,熱淚也是不爭氣得流落下來,在風雪吹拂的臉上凝成冰渣。
小子依一直很懂事,沒有繼續哭鬧,聽家裡的爺爺講過,所以他知道,華山是天底下最厲害的山,而且姐姐是華山的二師姐,雖然不知道姐姐肩負著華山怎樣的責任,但知道姐姐一定很辛苦很累,是鏟奸除惡的大英雄,所以才不能一直陪著自己。
孩子的情緒來得快去的也快,而且子依是這樣一個聽話的乖孩子,沒有哭鬧了,只是隨著姐姐在華山的主峰上四處看著,看著傳承了千年的宗門,看著漫天飛雪。
兩人漫步到劍閣時,一個氣喘籲籲的跑了過來,這個人身材高大五官端正,氣息很凌厲,雖沒有刻意流露出卻是有著尖銳的鋒芒,此人正是照看掌門的三師弟姬永朝。
雖然事態緊急,但姬永朝是遵禮法的君子,見了紅裳便趕忙拱手作揖,然後道:“師姐,掌門他病發了!怎麽說都不聽勸了,就像整個人對外界沒有反應了一樣。”
紅裳知道事情緊急,也不多說,道:“快帶我去看看。”
牽著子依的小手隨三師弟趕到了掌門所在的華山內閣正殿,這原本一個金碧輝煌的宮殿,當華山成為武林排斥的對象後,這裡現在有的只是斷壁殘垣。但即便這樣,掌門依舊執拗地在此處盤坐習武,批奏章程,如歷任掌門一樣。不過習的是旁門武,批的是往日章。
在那日論劍大會事件發生後,掌門便在眾目睽睽下失心瘋了,因為掌門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自己的師弟會做出那等事,不僅他不相信,眾人也不相信,但事情發生在眾目睽睽中, 是躲避不了的,所以接受不了事實的掌門瘋了,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邁過橫在腳下的石檻,走到破落內閣裡面,看見一個矮小的白發老頭在內閣中追跑著,似乎在追一個看不見的人,傻傻地癡笑著,蒼老的聲音喊著:“哈哈!這次你逃不掉了!逃不掉了!這次我親手把你抓進我華山!”
閣內有個身穿紫色薄紗的女子跟在小老頭後,追著他喊道:“師父,您別跑了,您前面根本就沒有人。”
女子的話並未起到什麽作用,所以她在後面追趕著,待小老頭腳步一慢便抓住了他寬大衣袍的肥碩袖口。
小老頭回頭用孩童般鄙夷的目光看了看陰柔的紫色薄紗女子,“鈺婷,你一個氣海未過三寸的小娃娃能知道什麽,閃開閃開,別礙了我大事。”
跳著掙開了女子的手,又瘋瘋癲癲的在閣內追著那個看不見的影子。
女子有些痛苦地蹲在了地上,鼻尖一陣酸楚,止不住地哭了出來,回憶起往事,這前半截話還是十多年前師父對她說的,早在十年前,她的氣海就破了三寸。而師父的記憶卻停留在十多年以前,這怎讓做弟子的不傷心。
紫色薄紗女子叫古鈺婷,自北部的妖域來,是這小老頭兒收的第二個徒弟,也是小老頭兒最寵愛的徒弟,妖族的身份並不影響她成為華山的四師姐,因為江湖囊括四海,不分地域不分族群,分的只有心與道。
忽然,小老頭安靜了,站住了腳,不再癲笑,一時間內閣中唯有人的喘息聲和穿堂而過的風雪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