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青明。
蕭平相邀楊純同遊太湖,後者沒有拒絕。
太湖的邊上,是朱紅長廊,老柳飄拂,才子佳人數不勝數,他們吟詩作對,歡聲笑語,同遊太湖。
還有那些專程來到此地的俠客,他們有的提劍戴笠,坐在光溜溜的大石頭上;有的抱刀席地而睡;還有闊綽的,便花錢坐上了畫舫。
蕭平也上了船,不是什麽精致的畫舫,而是一條寬不過一米的小蓬船,加上楊純、搖櫓的船夫,人便不能再多了。
蕭平的蕭一般是不離身的,他孤身一人,唯蕭作陪,這豈非有一種孤寂落寞?
“敢問蕭大哥,可也是因為唐曉刀來的太湖?”楊純問道。
“唐曉刀?”蕭平搖了搖頭:“我就在這裡,不為了誰。”
“那蕭大哥是本地人?”楊純問道。
蕭平有搖頭:“但凡江湖人,哪裡有什麽本異之分。”
蕭平說話水滴不漏,楊純皺了皺眉頭:“那蕭大哥何時離開太湖呢?若離開太湖,又想去哪兒?”
“看了熱鬧便走,去中原天龍嶺。”蕭平回道。
楊純詫異,笑道:“我也想去天龍嶺。”
“天下劍客,哪個又不想去天龍嶺,你是劍客,自當該去看看。”蕭平道。
“不錯,傳聞天龍嶺為李丹青前輩證道之地,李前輩甚至將自己的劍道心得也留在了天龍嶺,贈予天下劍修,更有傳聞,李前輩還將上妙封於天龍嶺之中。”楊純正色道。
“這些都不是傳聞。”蕭平淡笑。
“哦?”楊純好奇。
“我已去過天龍嶺數次,不僅看到了那把劍,也看到了他在一塊石碑上留下的千字劍經《入世篇》。”蕭平道。
“《入世篇》?”楊純臉色越發肅然,為何朝鳳樓卻無此詳盡記載。
這豈非很奇怪?
“除了《入世篇》,還有《出世篇》。”蕭平忽地歎息。
楊純臉色更疑惑了:“這兩篇經文,竟沒有在江湖上流傳?”
“非也,不是沒有流傳,而是流傳不了,天下劍客想要明白李丹青留下的東西,只能跋山涉水親自去天龍嶺。”蕭平解釋道。
“這又是為何?”楊純詫異。
“李丹青留下的經文太過晦澀,除了劍碑千字,還有崖壁上的出劍痕跡,需配合著體悟,這便只能人親自過去,在李丹青留下的劍境之地認真感受了。”蕭平道。
“竟是這般……”楊純喃喃低語。
“排名劍客榜第二的天下名劍客花浮衣,曾於天龍嶺耗費了整整一個月,用手觸摸過每一個字與出劍痕跡,也才徹底體悟《入世篇》,尋常天賦不高的劍客,則需要更長的時間了,你可知,有個劍癡已在天龍嶺枯坐三年有余?上次我去天龍嶺時,他身上都長草了,卻也隻參透《入世篇》的上章。”蕭平笑道。
“此人……倒也真是個劍癡了。”楊純怎舌。
“此人便是如今排名劍客榜位居第五的二流劍客塗逸之。”蕭平道。
“原來是他,他於劍道位居第二流巔峰修為,再近一步未嘗不可躋身天下一流,三年卻也隻得參透《入世篇》的上章,不知《出世篇》,又何其難參。”楊純歎道。
“《出世篇》如今還無人能參。”蕭平說道。
“花浮衣前輩也不能?”楊純驚詫。
“他也不行。”蕭平笑了笑,又道:“李丹青箸有《大道劍經》,共上中下三篇,
方才二篇便是下中二篇,除此外,還有《入道篇》,只是此篇不在天龍嶺。”。 “那在何處?”楊純問道。
“玉山。”蕭平道。
太湖便起了風,湖面生褶皺,楊純沉思下來,蕭平長衣飄袂,則吹起了蕭。
蕭聲低沉,給楊純一種壓抑與沉重感,似乎連湖上的風都被壓低了三分。
這首曲子百折千回,一開始時,如夢似幻般的舒緩飄渺,卻突轉入擊築悲歌一般的慷慨,正當楊純心中撼動之際,曲子已再轉入古怪詭譎之中。
這時,殺機突起!
冷風如刀,寒光自船夫手中乍現,竟然直入蕭平後背。
蕭平無所察覺,蕭聲不斷,楊純抽劍一斬,將船夫劈了個滿身是血,他竟刀不脫手,去勢不減,不依不饒要殺蕭平。
楊純隻得再出一劍,將船夫喉嚨捅了個穿透,其人瞪大眼睛,絲毫不曾看楊純與劍一眼,手中發顫,卻不論由他如何發力,刀已不能再得寸進。
楊純看到船夫那雙眼睛裡,是各種不甘心,仿佛這是他遇到最好的刺殺機會,卻還是失敗了,他人在最後跌入湖中的時候,才看了楊純一眼,他不明白,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劍客,又如何能快過他出刀?
“你究竟是什麽人?他為何要殺你?”楊純收劍後越發困惑。
“一個江湖人。”蕭平笑道。
“如果沒有我,你豈非便命喪這太湖了,又怎能笑得出來?”楊純正色道。
“吉人自有天相,等真的到了我必須死的時候,便是諸天神佛來,也救我不得。”蕭平道。
“你莫非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死?”楊純問道。
蕭平搖頭:“知,也不知。”
“什麽意思?”楊純道。
“說來也巧,我身邊總是會有你這樣的人,所以任何危險臨近,我都化險為夷了,可若你這樣的人越來越多了,便是我的死期了。”蕭平臉色平靜地摩挲著蕭。
“這豈非很矛盾,我這樣的人都是保護你的,又豈會害你?”楊純道。
蕭平不言,他站起身來,望著湖面才說道:“你可知,這湖中有什麽?”
“當然是魚蝦之物。”楊純隨意的看了一眼湖面。
“不止。”蕭平道。
“那還有什麽?”楊純也站了起來,同他一道看去。
“還有六隻鬼。”蕭平道。
“六隻鬼……”楊純呢喃,旋即心裡迅疾升起一股陰霾。
此間太湖若藏了鬼,針對的便是守湖人唐曉刀,而六隻鬼,只能是黃龍會中的六黑煞!
傳聞,六黑煞雖不為天下一流,可若聯手,江湖之中沒有殺不死的人!
“你究竟是什麽人?你怎知這湖下有鬼?”楊純問道。
“我不僅知道這湖下有鬼,我還知你身上有赤盟想要的花名冊。”蕭平負手而立,笑著看向他。
楊純握緊了劍,蕭平笑道:“不若你將花名冊給我,我幫你轉交給赤盟的人如何?”
“你是赤盟的人?”楊純道。
蕭平搖頭:“我現在還不是,赤盟不是那麽好加入的,但你若將花名冊給我,這便是我的投名狀了,怎麽樣?”
“第一,我無法相信你,第二,因為一些原因,我必須親自見唐曉刀,不如,你為我引薦赤盟的人如何?”楊純反問。
“哦?那你見她又能如何?”蕭平詫異。
“這便無可奉告了。”楊純道。
“只有手握空明果,唐曉刀才可能會為你主動出現,憑你是找不到的。”蕭平道。
楊純皺了皺眉,空明果狀似丹丸,堅硬如鐵,在江湖奇珍異寶錄中排名很是靠前。
傳聞空明果並非大炎的東西,大炎也栽種不出此物,因為此物生長條件以及成熟時間極其苛刻。此果生於土下,並非結於樹上,成熟後只有小拇指大,呈暗紅色,沒有任何氣味。
而沒有任何氣味,是指尋常人聞不出,不等同於空明果本身不存在氣味,唯有修過《自在空明功》的人才能聞到此果散發的奇香。
“你有此物?”楊純道。
“有,你不會想強搶吧?”蕭平詫異,後退了一步。
“你無武藝傍身,卻膽大出奇,你怕我搶, 又為何告訴我你有?”楊純道。
“我看你不像是恃強凌弱之人,自然不怕。”蕭平道。
楊純笑了,這蕭平卻也沒有什麽壞心思,雖然他不知道對方究竟是什麽人,身上有什麽秘密。
“這麽說,我不給你花名冊,你便不給我空明果了?”楊純道。
“不錯。”蕭平點頭。
“那你為何非要加入赤盟?莫非蕭大哥愛慕唐曉刀?”楊純道。
“唐曉刀好歹也是天順年生人,如今都天興三十多年了,那黃臉婆有什麽好愛慕的?”蕭平搖頭。
“這可不一定,傳聞唐曉刀得贈奇花,已青春永駐,看上去幾如花信年華,要知唐前輩在江湖裡,那也是一等一的美人,連我這後生看了畫像,也都心神失守,恨不能生於天順年間,求的唐前輩青睞。”楊純道。
蕭平一陣錯愕,忽地大笑起來,竟伸手彈了楊純個腦瓜崩,楊純臉色古怪:“你這是做什麽?”
“此招名為醍醐灌醒指。”蕭平一臉神氣道。
“還別說,挺疼。”楊純摸了摸額頭,這話倒不假,是真疼。
這時,蕭平取出一塊玉,遞給楊純,他平淡道:“這枚玉送你了,算是償還你出手之情。”
楊純詫異,他真是越來越糊塗了。
“拿著這塊玉,去客棧旁邊的安樂坊,赤盟的人會認這塊玉。”蕭平說道。
“那謝過蕭大哥了。”楊純頗為感激。
楊純搖船上了岸,蕭平見他離去,不由看著手中的蕭,微微一笑道:“朝鳳樓的人,嘴巴都這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