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快點登入,你們這些看小說都不登入就離開的。
登入可以幫助你收藏跟紀錄愛書,大叔的心血要多來支持。
不然管理員會難過。
《明月照荒丘》第4章 初見沈彥成
  傍晚時分,一大片烏雲不知從何處飄來,讓本就昏暗的天色變得愈發陰沉。冬季的夜晚總是來得很早,譙樓上暮鼓聲聲,激起城市一天最後的喧囂。

  盡管城中宵禁早已在官府默許下形同虛設,大多數人依舊堅守著古老的習慣,在晨鍾裡出門,於暮鼓中回家,似乎不會被任何事情打亂節奏。

  尋常百姓的人生總是很簡單。春耕夏播秋收冬藏,為生計奔波為家人操勞,如此循環往複,簡單到近乎單調,但只要能看著兒女長大成人,親手為雙親養老送終,就是平安喜樂的一生。對於他們而言,爾虞我詐的廟堂太高,刀光劍影的江湖太遠,無論這一高一遠發生了多麽驚天動地的大事,都不過只是一段閑時談資。

  當最後一聲暮鼓被風送去天邊,城市也隨之安靜下來,萬家燈火漸次亮起,好似漫天繁星投在人間的倒影。

  城牆西北的角樓樓頂,田知棠倚著鴟尾騎坐在屋脊之上眺望北方,銳利目光好似能穿透夜色與距離的阻隔,越過大虓朝抵禦勁敵玄方的西北國門大王關,直到落在關外某座無名荒丘之上。

  燎州城距離那座荒丘約有四百余裡,以他的輕功修為,旦夕便可來回,已在城中待了旬日的他卻不曾向北邁出半步。

  或許以後也不會去。

  腳邊的酒壺已經空了許久,手邊的鹽炒黃豆也已所剩不多,田知棠從北面收回目光,又將之投向東面。那是節字營回京的方向。想到李鳳橋白日裡問過的話,他撇著嘴角無聲一笑,笑得戲謔非常。有那麽多的人正盼著你們出事,你們怎能不出事?不過出事歸出事,人卻莫要死完了,總要活下一兩個,如此,燎州這潭水才會變得更渾,直到徹底變成誰都無法看透的泥湯子。

  “大膽狂徒!竟敢踏足城防要地?”

  田知棠正自得意,又聽下方有人低聲呵斥,想來應是值夜軍卒,便也懶得理會。用以瞭望敵情鳴炮示警的角樓確是城防重地不假,可眼下非是戰時,燎州軍的軍法還管不到梧桐院管事頭上。

  見樓頂狂徒理都不理自己,樓下那人頓時惱羞成怒,身形一閃便如大鳥般穿窗而出,於半空中劃出道漂亮的弧線便穩穩落在角樓頂上。

  “身手不錯。”田知棠懶洋洋地斜睨對方一眼笑道。

  “是你?”來人怔了一怔,臉色也隨之和緩許多。

  “怎麽?兄台認得我?”

  “隻一個照面便將黑衣明王重傷生擒,如此高手,豈能不認得?”來人松開腰間刀柄,朝田知棠用力一抱拳,“燎州軍,沈彥成。”

  “梧桐院,田知棠。”田知棠草草回禮,又上下打量對方一陣,見這自稱“沈彥成”的男子約莫與自己年紀相仿,卻已是正七品的翊麾校尉,顯然有不少軍功在身,且其腰間所系身牌上赫然刻著“無還”二字,自是大名鼎鼎的無還騎營一員,不由得肅然起敬,連忙翻身而起,向對方抱拳躬身,認認真真地重新見了一禮。

  “原來是無還騎的將士!失敬!”

  “田兄如此客氣,當真是折煞小弟了。”見他如此,沈彥成連忙側身讓過,態度又友善了許多。

  “沈兄何出此言?無還騎忠勇義烈戰功彪炳,天下無人不知,又有誰敢不敬?”田知棠真心實意地說道。

  “都是過去的事了。”沈彥成聞言,神色突然有些黯然。田知棠見狀,這才頓時反應過來,不禁在心中暗罵自己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隨口一言竟戳中了人家的傷心事。

  自從嚴榮於昭化十二年,也就是十四年前解甲掛印,向其時尚在位的先莊明帝請乞骸骨之後,朝廷便開始變著花樣打壓燎州軍,而首當其衝的,正是燎州軍中首屈一指的精銳——無還騎營。

  所謂“無還”,取“有死無還”之意,作為嚴榮執掌大虓帥印時的本部親兵,無還騎營曾是世所公認的天下第一強軍。燎州軍鼎盛時兵力不下十萬,能入選無還騎營者最多只有三千。可就是這三千驃騎,卻在追隨嚴榮征戰沙場的二十余年間,用一場場死不旋踵的鐵血廝殺硬生生殺出“沙場有我便無敵”的赫赫威名!那道“向敵而進,有死無還”的死戰令,一度成了天下所有名將最為恐怖的夢魘,竟能讓平生以殺人立功白骨為勳的他們每每在自己大軍環繞守衛森嚴的中軍帳內驚坐而起!也正是靠著這支總能在危急時刻如定海神針般砥定乾坤的無敵鐵騎,嚴榮才能在廿二載戎馬生涯中將列國挨個馬踏王旗,為大虓朝拓土四千余裡,最終鑄就出自己一代戰神的美名。在那個“一遇無還必難還”的年代,即便強悍如大虓禦龍直、玄方惟揚鐵騎與周戎長門甲士這等戰力頂尖的百戰精銳,都只有乖乖給三千燎州無還騎做陪襯的份兒。

  可就是這麽一支勇冠天下,不曾輸過任何一場戰陣,也不曾敗給任何一支敵軍的無敵之師,最終卻被自己人用軟刀子一點點地放幹了心中熱血,其中最無恥也最殘忍的一刀,正是嶽知峰在十一年前於大王關下寫就的那段“退避萬騎”的武林神話!

  位列武道四極的嶽知峰是刀法如神修為絕頂不假,可匹夫之勇在軍陣之威面前從來都只是個笑話,還是最荒誕不經的那種。如果武林高手們真能憑一己之力抗衡軍隊,那麽歷朝歷代的廟堂君臣們得蠢到何等地步才會花費大筆國帑維持軍備?有那冤枉錢,直接高官厚祿地養上一群絕頂高手豈不省心又省力?

  明眼人都清楚,當年令那些玄方遊騎望風而退的根本不是嶽知峰,而是突然現身大王關內的兩千燎州無還騎。如若不然,他嶽知峰只會被八千玄方遊騎亂刀剁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下半點。

  然而世人總是如此,只要說法足夠精彩有噱頭,哪怕再怎麽荒誕離奇,他們都願意相信。

  謊言重複一千遍就會成為真理,當廟堂君臣都一再宣稱那八千玄方遊騎是“被嶽知峰一人一刀嚇得倉惶退去”,以此來暗諷三千身經百戰戰功赫赫的無還鐵騎“竟不如一名武林高手”,還有誰會在意真相如何?又有誰還記得這些熱血兒郎為朝廷開疆拓土的勇烈與替百姓守禦國門的忠誠?多年枕戈待旦寒霜覆甲換來的不是榮耀與尊敬,而是朝廷的打壓和國人的淡忘,這未免太令將士們寒心。也難怪燎州將士們常在私下裡說出那句話——燎州是嚴家的燎州,不是朝廷的燎州。

  見沈彥成滿臉落寞,田知棠實在於心不忍,可話已出口,自是無法收回,連忙試著轉移話題,抬手指向燈火通明的長樂坊。

  “沈兄,那邊就是長樂坊吧?”

  “嗯?哦,正是。”沈彥成略微一愣,旋即回過神來,強自擠出一抹笑容對田知棠點了點頭。

  “常聽人說長樂坊如何如何精彩,尤其小柳街,人稱‘獨佔燎北八分風月’,也不知是真是假?”

  “怎麽?田兄已來了這麽些日子,就沒過去逛逛?”聽田知棠這麽一說,沈彥成不由得好奇道。梧桐院管事必定是不差錢的,即便談不上腰纏萬貫,但也絕對去得起長樂坊這等銷金窟,再說孫小姐好像也從不過問這種事,只要不耽誤正事不亂捅婁子,梧桐院一眾管事平日裡是想怎麽玩都行。

  “沒錢。”田知棠兩手一攤,故意憋著嘴苦笑道。

  “沒——沒錢?”沈彥成瞪大了眼睛。

  “不過現在有了。”田知棠迅速換過表情,拍了拍胸前眨眼笑道,“剛得了小姐賞賜,兩百貫。”

  “不愧是孫小姐,出手當真闊綽的很!”沈彥成豔羨道。想他這翊麾校尉雖為散官,卻終歸是個七品,可一年下來也不過幾十貫餉銀,養家有余,上外頭花差則遠遠不夠。哪像眼前這位梧桐院管事?才剛來不到半月,就已得了足足兩百貫的賞錢。話說回來,這也是人該得的,就憑他田知棠能一招生擒黑衣明王的本事,上哪裡不能錦衣玉食?

  “可惜錢有了,卻不知該如何花。”

  “掙錢不易,花錢還難麽?”沈彥成搖頭無奈道。

  “當冤大頭自然簡單的很, 想要花的值當,那就不簡單了。”

  “這話倒也在理。”

  “所以,若沈兄不棄,待下差之後,領我去長樂坊那邊耍耍如何?你出力,我出錢。”

  “這——小弟多謝田兄好意,只是——”沈彥成固然很想與田知棠交個朋友,但一想到彼此身份,又覺不妥。小侯爺與孫小姐的事情人盡皆知,在侯爺沒有明確表態之前,恪守中立是所有燎州將士的本分,絕不該與其中任何一方走的太近。

  “哦,是我考慮不周,沈兄莫怪。”見對方如此,田知棠連忙道歉,心中卻暗暗搖頭。他先前轉移話題固然是因自己失言,但此刻主動邀對方去長樂坊逍遙已是有意試探,目的無非是想看看對方在梧桐院與岐山院之間的立場傾向。盡管中立才是燎州將士們的本分,可本分畢竟不是本心,而夏繼瑤也不需要這些人選邊站隊,只不過內心傾向於她的人越多,將來她接手燎州兵權的阻力自然越小,而這必然也是嚴榮選擇繼承人的重要考量之一。

  無論如何,燎州軍心所向對於以燎州兵權為安身立命之本的嚴家都至關重要。

  “多謝田兄體諒。”對於田知棠的善解人意,沈彥成很是受用。

  接下來兩人又隨口聊了幾句,田知棠心知對方還要當值,而自己也確實不該在角樓上一再逗留,當即便借口時辰太晚告辭離開,動身返回昭德坊。

  就在即將進入北城時,田知棠突然停下腳步,街邊幾盞風燈隨風搖晃,讓他的臉色也隨之忽明忽暗。

  “跟了一路,出來聊兩句?”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