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小遠好像從來沒上過體育課。我因為打球崴了腳,就只能和她留在教室了。
我突然想要搭話:“你怎不去上體育課啊?”
車小遠扭過頭來:“我有甲亢,一運動就會出很多汗。”
原來她和我一樣啊。
我繼續低頭看著從張序言那裡拿來的小說。
車小遠倒是來了興致:“怎麽說一句話就不說了呢?”
我:“我已經知道我想知道的了。”
車小遠轉了過來,把胳膊放在了我的桌子上:“想聽恐怖故事嗎?”
我有些心慌:“嗯。”
她的語言和語氣營造著恐怖的氣氛,雖然並不太成功。直到最後車小遠露出鬼臉時,我笑出了聲音。
她嘴裡的虎牙毫不掩飾的地露出,盡然有些可愛。
車小遠有些泄氣:“啊呀,我不是在講笑話啊。”
我遵循著心的跳動,也不懂如何控制住它:“確實很好笑啊。”
…………
我眼前出現了一隻上下晃動的手沐藜:“又再發呆!”
我:“嘿嘿。”
沐藜:“在想什麽呢?”
我:“在想一些以前的事。”
沐藜見我沒有展開,也沒有再追問。
沐藜搖了搖手中的水杯:“該你給我打了。”
我接過了水杯。教室頂的燈管倒映在地磚上,我不自覺跳了過去。
水房裡只有零星幾個人,他們沒有排隊,只是乾瞪眼。
看著他們的樣子,我就知道快沒水了。
我晃了晃熱水的機子,裡面有水晃動的聲音。如果一個人拿杯子,一個人將熱水機稍微傾斜還是可以接到水的。
就像是某種封印,他們都沒有主動開口,像是在等著什麽。我隨意看向了一個人:“我抬機子,你幫我接水吧。”
男生甲隨時做著準備:“好。”
他很快就灌好了三杯水。正當我要放下機子的時候,另一個人湊了上來。
沒有絲毫猶豫,我把熱水機重新放正。沒必要糾結於不必要的善意,他們完全有能力解決這個問題。自從從瓶內世界脫離出來,我深刻地明白了這一點。
我快步回到了教室。
沐藜像是在在等著我:“數學卷子有一道題不會,可以教教我嗎?”
我腦子裡搜尋著遇到的難題:“是那道導數題嗎?”
沐藜:“嗯。”
我翻找著卷子:“其實也沒什麽,只是條件的二次利用,知道了就行。”
沐藜:“嗯。”
我準備好了紙筆,給她演算著。
沐藜的表情很認真,不時的“嗯”表明她正在跟著我的思路。
其實以前我和你的想法一樣啊,受人幫助就會很感激,遭人冷落就會很難過。從來沒想過還有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也沒見過不值得成為朋友的人,認為自己以為正確的事情就會被被別人認可,自己認為美好的東西也會得到別人的誇讚。
這是我初中時建立的小島,有著和煦的陽光,溫柔的海風,以及香蕉樹和沙灘上的閃亮貝殼。
我曾一度以為這就是整個世界。直到那件事情發生,我才發現,這座小島不過是在漂流於海上的瓶子裡。瓶身粉碎,這個世界就會轟然崩塌。
…………
車小遠一口塞了整包辣條,正嘟囔著說不出話來。
王良:“哈哈,你這是蛤蟆嗎?”
侮辱性的詞匯從他帶著痞氣的帥氣臉龐上發出來很有違和感。
車小遠一下子沒憋住,本來對著王良的臉朝向了我,把整口的辣條噴在了我的衣服上。
那一團東西像是燃燒彈,全是被嚼斷的碎屑,紅油還在不斷地浸進衣服裡。
奇怪,我為什麽沒生氣呢?竟然還因為被車小遠吐到而有些高興。
車小遠還是笑著,趁我還沒反應過來拉開我校服的拉鏈:“趕緊脫下來,我帶回家給你洗洗。”
咦?不用說對不起嗎?
王良坐在旁邊大笑:“哈哈,真是惡心啊。”
為什麽前幾天王良和我說過他喜歡車小遠,現在卻要這麽侮辱她呢?不,按照他們的話,應該是在開玩笑吧。
我學著王良的語氣:“那你別給我再加點奇怪的東西。”
車小遠:“你就這麽看我啊?”
果然,慌張的人只有我一個:“不是,我是怕你家有小孩子之類的。我表弟就把尿尿在過我衣服上。”
不對啊,王良都那麽說你了,你也不反駁,怎麽一到我就上升到道德層面了呢?而且明明錯的是你,為什麽卻是我在解釋呢?真地難搞啊。
…………
王良又把腳從鞋子裡伸出來了。講台上的老師完全不知道課桌後面的事情。
王良碰了碰我胳膊:“知道我們年級的老大是誰嗎?”
老大?誰認可的?難道我不是這個年級的人嗎?
我:“不知道。”
王良玩笑似地白了我一眼:“這你都不知道?沒聽他們說過嗎?
我:“真不知道。”
就好像我不知道是一種遺憾一樣,王良計劃著:“這樣吧,待會兒放學打籃球的時候我給你介紹一下。”
鬼使神差地,我應了回去。
自己的臉皮向來薄的很,不是不懂怎麽拒絕,而是從來沒想過拒絕。
…………
很快,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我就成了他們的一份子,或者說僅僅是跟在他們身後,試著與他們融為一體。
我忘記了自己原來是怎麽生活的, 像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廁所的臭味和煙味混合在一起刺激著鼻腔,他們還一臉享受的樣子。
郜敘白遞給了我一隻還沒抽完的煙:“試試唄。”
我擺擺手,笑著:“還是算了。“
好像加入他們就必須得做和他們相同的事,去猜忌懷疑,去沉醉於無聊的兄弟情誼之中。
而且不知道為什麽,郜敘白總喜歡主動和我說話,但是從不掩飾他的居高臨下。
郜敘白把煙頭扔進了尿坑,拍了拍我的肩膀:“今天我生日,晚上和我們去喝酒嗎?”
我:“怎麽可能不去啊。”
…………
爸爸打來了電話,而我此時已經有點醉了。
一直以來遵守著家庭帶給自己的習慣,我從來沒有晚回過家,也從來沒有熬過夜。
腦子發懵的我突然想到了爸爸的事,覺得有些煩:“你憑什麽管我?”
我很少用這樣的語氣對別人說話,和長輩更是從來沒有過。
手機那頭的聲音有些延遲:“早點回來吧,炒大米都涼了。”
我掛斷了手機,王良在一旁看著我:“可以啊,陶天。敢這麽和你爸爸說話。”
這也是值得自己炫耀和別人稱讚的事情嗎?
的燈光有些晃眼,桌子上灑滿了一攤攤啤酒。終於我放棄了思考,不再抗拒大腦帶給自己的迷亂和瘋狂。
幹了那麽壞的事,怎麽就有臉回來呢?父親!你到底是被別人灌了什麽迷魂湯啊!還把姑父慫恿過去,乾脆死在那裡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