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裡,官家人已然明白過來,他們的少主恐怕已經...遭遇不測了!
他們的額頭冒著冷汗,心裡產生疑惑。
少主到底做了什麽?竟會讓那看上去和藹可親的老槐樹含怒出手?
難道是挑到了最珍貴的寶物,那樹精耍賴、玩不起?
...
在張陽那番不作掩飾的真情流露和那不為弄虛作假的慘相,狄思茵的憤怒竟奇跡般地平息。
從二樓的聲響動靜再到湖泊上空傳來的瘮人慘叫,那如鐵騎踐踏般的失控樂聲忽然停了下來。
神女虛影歸於琵琶,狄思茵望著擂台上那灘血液發愣。
和一大群表情凝固、呆立在窗邊的同學相比,孤零零的她,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很喜歡埃利亞斯·卡內蒂《人的疆域》中說過的一句話。
“讓情緒自由地來,靜靜地待一會,然後走掉,身體的每一部分都隻傾聽自己的聲音。”
使人失去理智的憤懣待了一會後走掉,得到發泄的狄思茵已然冷靜下來,傾聽自己內心的聲音。
腦海中回憶起張陽那果決出手、為了同學而怒殺深崛祐介的畫面。
大炮還是沒變,遇到什麽事情,總是會第一個衝在前頭。
她知道對方是個什麽性格的人,也知道他的突然離開是因為確實發生了什麽事情,而並不是選擇了逃避。
如果張陽真是一個遇事就逃跑的人,他也不會當眾揭開面具,也不會不做任何辯解,不閃不避地承擔下自己的攻擊了。
張陽的話還縈繞在她的耳邊。
對方雖然騙了自己,但真的沒有做過其他過分的事情了。
在森林中第一次碰到張陽的時候,對方確實是想要獨自離開,也確實是因為自己留下聲音的緣故,才無奈作罷。
現在想來,張陽的做法和舉止確是無比紳士。
除了江古山那次外,他從來沒有主動做過什麽逾矩的事情。
反倒是她自己,主動邀請對方做‘洗澡’、‘睡覺’、‘上廁所’等各種親密的舉動。
如果張陽真想著佔她便宜的話,又怎麽會錯過這樣的好機會呢?
可偏偏張陽卻和狄思茵保持著距離,以至於她那時還有些苦惱。
跟支珠她們說起這些的時候,後者還認為張陽有什麽難言之隱...
張陽不饞自己身子,反而在這期間,陪自己聊天閑逛、玩、開導並幫自己出主意,想要改善自己與父母的家庭關系...
正如張陽說的那樣,他是真的把自己當成了朋友!
張大炮害怕有一天說出真相後,無法和自己成為朋友,心裡承受著這麽大的心理壓力後,終於決定坦白、將心裡話說出來...
而自己呢?
連對朋友的信任都沒有,就因為背叛和欺騙,被憤然蒙蔽了雙眼,不由分說就讓對方受到這麽嚴重的傷害。
狄思茵看了一眼掉落在地上、摔出一道裂縫的貓面具,又瞥見擂台上那攤血跡。
這面具,是自己嚷嚷著要,對方雖然有些無奈,但也沒有多說什麽,還是很溫柔仔細地製作。
這貓面具就像一座連接著自己和張陽的友誼橋梁,而狄思茵忽然覺得,是自己親自將這橋梁摔裂、產生縫隙。
她知道張陽有多麽喜歡‘行為藝術’。
平心而論,因為這而欺騙了朋友,換作是她自己,也並不認為有張陽這樣當眾挑明真相、道歉的勇氣。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更何況張陽還足夠坦誠,為的是不想再讓自己蒙在鼓裡而已。
如今秘境快要結束,張陽之所以會這樣做,狄思茵全都歸咎於自己身上。
從第一次騎黑豹,摟著對方如花崗岩一般的腹肌時就應該明白的!
從張陽有時沉思,看著自己欲言又止的神情時就應該明白的!
從張陽為自己出氣,自稱為辛德井康介父親時就應該明白的!
都怪自己太遲鈍了!
從冷靜到思考,思考到理解,再由理解到釋懷,這些過程總共也還沒幾分鍾,狄思茵就已經自我攻略完畢了。
她輕柔地撿起那張貓面具。
小心翼翼的模樣,生怕動作大一點,就會讓其上的裂痕擴大似的。
憤然煙消雲散,轉而在心中轉為愧疚,反而還擔心起張陽的安危了。
...
即便渾身都是或大或小的傷痕,稍微動一下都會牽動一身的傷口,流出更多血液,但張陽仍舊地跟著跑到二樓。
因為失血過多,他跑起來總覺得身體提不起勁,跑幾步就頭暈眼花。
就算是比肩的地階下乘的身體和掌控身體之道,也是套上了一層虛弱,速度大幅度削減。
這才跑到一半的路程呢,他就聽到上面傳來悲慟的蒼老嘶吼聲。
大事不好的預感成真了!
張陽強忍著失血的不適感,下意識地提速。
待他剛踏上二樓的那一刻,正好看見屋子內破了個大洞。
從大洞往外看,能看到藏寶庫牆壁中生出的樹木藤曼像是淋到血雨般,其上點點殷紅。
它們像是有生命似的,狂亂暴虐地絞殺著兩坨勉強看得出人形的東西。
裴浩思和那大嗓門腦袋攏拉著,臉上青紫,七竅流血,兩個眼珠子無力地掛在眼眶邊,已然是不活了。
即便他們失去了生命氣息,樹木藤曼卻還是沒有泄憤似的仍在收緊。
屍體發出令人牙酸的骨響和像是給水果榨汁一樣的聲音,很快連人形都要看不出來。
淋漓的血真的仿佛跟下雨似的,淅淅瀝瀝地落到湖泊上,惹得古波不驚的湖面上生出陣陣漣漪。
濃烈的血腥味,驚得遊魚慌亂逃竄。
道則紊亂,樹木似乎還未泄憤, 將那兩團碎肉甩入柳林,又重新將矛頭指向一樓的學生。
一本泛著道則的典籍旋轉著砸到那顆老槐樹的樹冠,隨後便是一句虛弱的“住手!”
聲音不大,但卻似乎被偉力加持,使得其在湖面上空回響久絕。
樹木藤曼忽然停了下來,像是審時度勢的毒蛇一樣極有靈性的懸在半空。
“張陽的聲音?”
聽到這聲音,臉色慘白、冒著冷汗的同學們不知為何松了一口氣。
他們的臉色不僅僅是裴浩思那淒慘的死相,也為那懸殊的實力差距。
現在卻因為那熟悉、卻如同富有某種魔力一般的聲音而恢復了幾分血色。
他們不知道那樹木藤曼為什麽會停下來,也不知道自己聽到張陽的聲音後為什麽會莫名安心。
沒有絲絲質疑,仿佛像雲陽星月一樣,理應如此,亙古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