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飛羽回頭看去，只見一個矮胖子抱著雙手站在距離自己十幾步遠的位置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矮胖子身後站著幾個精壯的漢子，看上去應該是護院、打手之類的。

　　矮胖子看到陸家小少爺站起身來警惕的看向自己，冷笑道:“在下喬人猛，竹溪縣洛水號掌櫃的，陸少爺回鄉祭祖也不知會一聲，讓喬某略盡地主之誼。”

　　本著斬草除根的宗旨，這幾個月來洛水號一直安排人盯著陸憶遼夫婦的墳塋，剛剛陸飛羽出現後便有人飛報給喬人猛。

　　這幾日的經歷讓陸飛羽隱約感覺到父母的死和遼河號的覆滅必然和洛水號有關系，陸飛羽看著矮胖子冷冷道:“你想怎樣?”

　　見到一個小孩衝自己這般講話，喬人猛不禁放聲大笑起來:“還能想怎麽，想送你去見你的死鬼父母罷了。”說完眼露凶光一步一步向陸飛羽走來，身後的幾個打手也呈扇形散開向陸飛羽圍過去。

　　陸飛羽見狀後退兩步，怒道:“是不是你殺了我父母?”

　　“等下你就可以親自去問他們了?”說話間陸飛羽已被幾人圍在中間。

　　“陸師弟問你話為何不回！”喬人猛背後忽然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正是和陸飛羽一同下山的白逸師兄，剛剛在暗處看見陸飛羽有危險後就悄悄摸到了喬人猛背後。

　　喬人猛聞言一愣，轉身看到一身江湖人士打扮的白逸正站在自己身後惡狠狠的看著自己，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哪來的不知死活的東西，你們上，殺了他重重有賞！”

　　聽到家主發話，幾個打手先將陸飛羽放在一邊，抽出腰刀一齊向白逸衝去。

　　“陸師弟看好了！”白逸手腕一抖，寶劍脫鞘而出，右腳後撤半步，

　　劍尖向前，使出一招“蒼松迎客”，接著劍光一閃將砍向自己的一把腰刀挑開，同時欺身向前將這把刀的主人刺倒在地。而後不做停留，身形閃轉到剩下幾個打手的背後，又是一招“大殺四方”，運起牧遊派本門內力貫於劍上後向前揮出一個半圓劍弧，幾名打手應聲倒地。

　　喬人猛今天所帶的幾人都是洛水號的護院家丁，平日裡仗著人多勢眾和喬家的淫威欺負尋常百姓還可以，今天遇到真正的武林中人登時丟了性命。

　　電光火石之間幾個打手便全部殞命，喬人猛嚇得肝膽俱裂，大驚之下竟然嚇出尿來，弄得空氣中散發出一股子騷臭氣:“大俠饒命！我是洛水號的掌櫃，你要多少錢都可以，只要大俠留我一命！”

　　白逸皺著眉頭看著喬人猛道:“我陸師弟剛剛問你的話現在是不是可以回答了?”

　　“啊?是是是！我說，遼河號和陸老爺夫婦的事情都是喬恆仰他們做的，與我無關啊，我只是喬家的一個偏房，來竹溪縣也只是混口飯吃，我知道喬恆仰兄弟倆在哪裡，我可以帶你們去，不要殺我啊！”喬人猛本是喬家的一個偏房所出，向來不受寵，隨便找了個縣城的小分號便打發了，這次本想殺了陸飛羽去向家主邀功，沒想到竟是如此下場。

　　眼見在喬人猛口中問不出其它有用的信息，白逸冷哼一聲抽出劍鞘打在喬人猛的胖臉上，正在苦苦哀求的喬人猛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白逸屏著呼吸將喬人猛拎到陸憶遼夫妻的墓前，從懷中拿出一把匕首遞給陸飛羽道:“陸師弟殺了他。”

　　剛剛從喬人猛口中確認父母的死是洛水號所為後，陸飛羽頓時血氣上湧，恨不得立刻殺了眼前的喬人猛，

接著再將喬恆仰兄弟倆碎屍萬段以消心頭之恨。此時白逸師兄將昏過去的喬人猛帶到自己面前之後，陸飛羽忽然腦子裡一片空白，木然接過匕首，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白逸又將喬人猛向前踢了踢，平靜地說道:“來，殺了他給你父母報仇。”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血腥味，陸飛羽轉身看了看父母的墳塋試圖換回一些恨意，“噌”的一聲將匕首抽出來，雙手握住，瞄著喬人猛的胸口，不斷在心中提醒自己:是他先要殺我的！我父母也是喬家人殺的！他們都該死！

　　陸飛羽奮力將匕首舉過頭頂，雙眼緊閉用盡全身力氣向下刺去，“噗”的一聲，一股熱流噴到自己的臉上，順著眉毛一路向下滴在腳下的屍體上……

　　不知用溪水洗了多少遍，陸飛羽還是感覺到臉上滿是血腥氣。

　　白逸、陸飛羽師兄弟二人騎馬緩緩走在南下的官道上。一路上白逸刻意不去打擾自己的小師弟，他知道陸飛羽需要時間來消化這幾天來發生的事情。

　　終於幾天后，陸飛羽的臉上恢復了血色，眼睛也逐漸有神起來。白逸見狀，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便向陸飛羽問道:“陸師弟，你知道我為什麽一定要你親手殺了喬人猛嗎?”

　　陸飛羽老實答道:“是為了讓我親手給父母報仇。”

　　“並不全是。”

　　“那是為了什麽?”

　　“那我來問你，喬人猛為什麽要殺你?而喬家為什麽要殺你的父母?”

　　“那是因為他們喬家貪圖我遼河號的家產，更為了斬草除根，所以要殺我全家。”

　　白逸看著悲憤不已的陸飛羽道:“不對，是因為他們有能力殺你和你的父母，所以陸家才會死。”

　　“啊?”陸飛羽一時之間沒有明白師兄講的話。

　　“為什麽那喬人猛一開始想要殺我，而在我反殺了他帶來的打手之後，他卻改變主意不想殺我了?”

　　沒等陸飛羽回答，白逸就給出了答案:“那是因為他自知殺不了我，而我又可以輕易取他性命。”

　　“所以當你有了殺掉其他人的能力之後，你就可以隨便殺掉那些人，換句話說，一個人想要殺死另外一個人隻取決於他有沒有這個能力，跟被殺的人是什麽人、做過什麽事沒有任何關系。”

　　陸飛羽聽到這個答案震驚不已:“可是，可是師父不是說本門弟子要行俠仗義、扶危濟困?”

　　白逸微微一笑:“那我再問你，令尊生前若是有能力，會不會去殺洛水號的人?若當日不是喬人猛要加害於你，日後你武功小成遇到他會不會殺他?”

　　陸飛羽搖了搖頭:“必然不會。”

　　“這就對了，無論是對你父母還是你我，與人為善或濫殺無辜都是一種選擇。當一個人、一個宗門的實力足夠強，那麽實力不如他們的人和宗門就只能按照強者的要求去選擇與人為善或是濫殺無辜。牧遊派立派以來就以重建江湖秩序為己任，而要建成我們所追求的秩序就必須先擁有足夠的能力，你明白了嗎陸師弟?”

　　這番話給陸飛羽帶來的震撼不亞於當日手刃喬人猛之時，陸飛羽隻覺得這十幾年來所學的道理，所信奉的那些人性本善的至理名言，先生所教授的聖人著作統統被推翻，這個江湖根本沒有那麽多善意，只剩下若肉和強食而已。而自己想要好好地活下去，想要給父母報仇，就必須要有選擇的權利。

　　“白師兄，要多久才能把武功練到如你這般?”

　　和大部分牧遊派弟子一樣，白逸也是孤兒。為二十多年前大師伯楊征山入川遊歷時帶回，當時白逸尚在繈褓之中，命懸一線，大師伯不得不提前結束遊歷日夜兼程將白逸帶回梵淨山。 一直在寶竹村養到十二歲之後上山做了莫勁松的第一個徒弟，算下來在牧遊派學藝已有十五年光景。

　　“為什麽我們牧遊派這麽多弟子都是孤兒?”陸飛羽說這話時還沒有意識到自己也成了孤兒。

　　“祖訓:人命大於天。是以每位弟子下山遊歷時遇到流落街頭、無家可歸的孤兒都要盡全力保全性命、帶回宗門。回山後在青華堂進行登記，務必要記清遇到孤噩的地方和時間，有姓名著沿用原姓名，無名無姓者由青華堂的師長賜名備案，之後有牧遊派出錢養在山下，有天賦的會在十幾歲時上山拜師，所以師兄弟們裡多有孤兒。這麽做一來是祖訓要求，二來也可以防止滲透。當然也有例外，近些年來有些身世清白的人家送子弟上山學藝，還有一些比如大師伯楊征山和二師伯楊征水是掌門真人的兒子。”

　　莫勁松同輩弟子一共五人，除了楊鎮遠的兩個兒子和莫勁松為掌教真人親傳弟子外，還有旁支的杜秋水、封似刀兩位師伯，這五個人就是牧遊派現在有資格收徒的一輩。

　　陸飛羽自知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一心想早日做完入門的雜活，於是問道:“白師兄，太極堂每日教授的東西多為孩童開蒙之物，這些早在上山之前我就都已經學過了，我可不可以不用去太極堂學這些東西?”

　　“嗯，這個倒也可以。太極堂每日教授弟子習文斷字只是為了行走江湖日常所用，並不是為了讓弟子做學問，所以只要你過了太極堂的考試就可以不用去聽課了。”

　　“好，等我回山就去太極堂參加考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