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憶遼一行返回衡陽城後就直奔遼河號後堂。
屏退他人之後,陸憶遼和馬明義紛紛長出了一口氣,感覺衡山之行帶來的壓力消了一些,內心才稍微有了一點安全感。
“老弟啊,只怕你我二人危矣!南嶽劍宗現今是指望不上了。”馬明義一臉頹像地癱坐在椅子上。
南嶽劍宗固然是湖廣江湖巨擘,實力雄厚,掌門司徒劍也是仙風道骨,一副古道熱腸的樣子,不過所作所為實在是趨炎附勢的小人行徑。這次衡山之行讓陸憶遼失望至極。
“難道我向那洛水號搖尾乞憐,自願獻出遼河號,還換不回來一家老小的性命嗎?”
“拱手將刀柄遞給他人,自己做粘板上的肉,拿什麽保證全家保全?靠他們天良未泯,突發善心?何況都是三代家業啊,當年我們祖輩從遼東逃難而來,南下千裡,幾代人嘔心瀝血才有了這點家業,縱使在我手裡不能發揚光大,也斷不可拱手他人!”
“難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就沒有道義可言了嗎?”陸憶遼憤懣不已。
馬明義深吸一口氣,盯著陸憶遼:“未必。”說罷湊到陸憶遼耳邊,壓低聲音道:“陸老弟可聽過牧遊派……”
竹溪城,遼河商號。
自打從衡陽回來之後,自己的夫君便一直悶悶不樂,時常獨坐出神。陸夫人多次詢問均被陸憶遼搪塞過去,見狀陸夫人也隻當是陸憶遼路途勞頓煩心生意上所致,多加以寬慰排解也就罷了。
上次馬明義和陸憶遼密謀許久最終決定兵分兩路,由馬明義在守在衡陽城,密切關注洛水號的行動,而陸憶遼則負責前往梵淨山牧遊派求援。按二人估計,據洛水號采取行動還有一段時間,能否保身家性命,至少要為陸馬兩家留下一脈香火就寄希望於牧遊派了。
牧遊派的事情是馬明義從父親馬清河那裡聽來的。據馬清河所說,那是一個雪夜,馬清河和一個夥計正在臨安當內取暖閑聊時依稀聽到敲門的聲音。夥計拿開門板之後看到一個身受重傷、氣息微弱的男子,等到馬清河和夥計把人抬進店裡之後就昏了過去。那時節逃荒避亂的流民比比皆是,馬清河的祖上當年就是從遼東逃難而來。見男子慘狀難免心有不忍,立馬叫起夥計準備熱飯熱水照料昏倒的男子。那男子也是命硬,第二天就恢復了知覺,在臨安當內養了十來天后終於行動自如。該男子向馬清河辭行時告訴馬清河自己名為丘鴻,是梵淨山牧遊派弟子。按照丘鴻的說法,牧遊派是一個創派不過幾十年的武林門派,名聲不顯,自己是第二代弟子,同時留下一個腰牌給馬清河,告訴馬清河以後有難可以拿著這塊腰牌到梵淨山上的牧遊派尋求幫助。馬清河救人本就沒求回報,收下腰牌之後也沒太當回事,後來也是閑聊的時候給馬明義講過這個事情。馬清河過世後這塊腰牌自然就落到了馬明義的手中,再到了洛水號的分號開到了衡陽城之後,馬明義心思自然活絡起來,專門打探過這個牧遊派的消息,據說經過幾十年的發展,現在的牧遊派在梵淨山一帶勢力頗大,開山祖師與當年的大順、大西殘部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基於這一層關系,馬明義和陸憶遼決定再去梵淨山碰碰運氣,總好過坐以待斃。
梵淨山屬武陵山脈,舊屬銅仁府,陸憶遼此次打算從梵淨山下的江口鎮進山。從竹溪縣到江口鎮至少兩個月路程,陸憶遼由於第一次去江口鎮,故而早早就開始準備一應事宜。此次行程陸憶遼有意保密,
對外隻說是身體不適需要靜養月余,一應事項均稟告陸夫人裁處,對內也只有陸夫人和幾個同行的夥計知曉。 陸憶遼原本沒打算告訴陸夫人自己和馬明義密謀的事情,只是陸夫人看到自己的夫君才從衡陽城遠行而歸就要著手準備外出,不由心中生疑,多次追問之下,陸憶遼才不得不將遼河號和陸家眼下面臨的危機和盤托出。陸夫人聽罷驚懼不已,不過憑著與陸憶遼多年風雨同舟,也算得上見多識廣,平複心情之後親手幫陸憶遼準備遠行所需之物。
出於保密的需要,陸憶遼此行輕裝上陣,除了必須的用品外隻帶了三個夥計隨行,其中的一名夥計因為家族中有人在新朝初舉家遷往南遷,最終落戶之地就在江口縣,也曾去過江口縣探親,這次正好作為陸憶遼一行的向導。
一路餐風露宿甚是辛苦,終於在兩個月後到達了江口縣境內。江口縣和竹溪縣的規模差不多,經過新朝初時大規模人口遷徙和幾十年的發展已經恢復了生機,縣城中商賈小販一應俱全。陸憶遼一行人準備在城中找一家客棧洗洗身上的塵土,順便打打牙祭休整一下,一番尋找,四人找了一間看起來還算規整的“朋來客棧”住了下來。陸憶遼一邊打發夥計上街購買新的衣服鞋襪和上山所需的禮品,一邊吩咐店內的夥計準備熱水。趁著間隙,陸憶遼就向掌櫃打聽起江口縣和牧遊派的消息來。
客棧人來客往,本就是收集交流信息的不二之選,加上“朋來客棧”的掌櫃生性外向,喜歡搜集江湖小道消息,當下便拉著陸憶遼說起了江口縣和牧遊派的情況。
單說這牧遊派。
牧遊派於順治初年開創,起初只是一個落魄的遊俠遊方至此,看上了梵淨山這片奇山異水,愣是一人一劍將盤踞在山上的山匪巨寇一一掃清,從此開宗立派,因為牧遊派的庇護,不少難民逃到此處,江口縣也因此多了不少人丁。百姓深感其德,加之聽聞該人自稱“神仙”,所以山下的百姓多稱之為老神仙。後來不知什麽原因,第一代掌門人某次下山之後不知所蹤,現在的掌門楊鎮遠已是第三代掌門人。牧遊派行事頗為神秘,規模也不大,所以名聲並不大,弟子行走江湖多著道服,是一家信奉老君的江湖門派。
“朋來客棧”掌櫃劉知染實在是一個自來熟之人,將自己所知道的這點關於牧遊派的消息一股腦告訴了陸憶遼之後,又拉著陸憶遼滔滔不絕的講起天南地北的情況。陸憶遼這一路舟車勞頓,現在雖能支撐著應付劉掌櫃,也是強弩之末了,勉強應付幾句之後就嗯啊這是的敷衍起來。劉掌櫃也不在意,仍在自顧自說,直到客棧夥計燒好熱水叫陸憶遼回房間沐浴,陸憶遼才有了借口逃之夭夭。
陸憶遼在“朋來客棧”休息了兩天才稍微緩過一口氣來,只是時態緊急必須要盡快上山,所以來不及多作休息便和三個夥計準備上山。
有了之前爬衡山的經驗,加上所帶物品不多,這次梵淨山之行也稱得上輕車熟路。從客棧出來四人向北而行,一路上看到不少身著道袍的江湖人士,陸憶遼推測這些可能都是牧遊派的弟子。北行到了黑灣河山門處有一個村落,看規模竟然比衡山下的還要大上不少,與衡山下的村落不同的是這個村子更有朝氣,村民多以青壯年為主,房屋外觀看上去也都建成不久。越過村子向東就是梵淨山山門,山門處有一座小廟,幾個弟子進進出出,想來都是牧遊派的弟子了。
山門處兩位當值的弟子見到生面孔便上前盤問,陸憶遼說明來意之後一位弟子便前往小廟通報,不一會一位年紀稍長的弟子從廟裡出來一同回到當值的位置。
牧遊派與其他江湖門派一樣早已重開山門,因此不少商賈前來拜會,只是一般都會先通書信, 商定上山日期,像陸憶遼這種不請自來的還是第一次見。見狀陸憶遼從身上掏出了馬明義交給他的木牌,遞給身前這位弟子。弟子見到陸憶遼掏出的這塊木牌先是一愣,顯然認出這塊木牌是牧遊派弟子腰牌的早期材料製式,再翻過腰牌看到正面寫的“丘鴻”二字時眉頭不由得鎖在了一起,看來並不知道丘鴻是門中哪位弟子。拿著木牌的弟子沉吟半晌後,雙手抱拳向陸憶遼道:“在下牧遊派門下弟子蔡毅,陸當家所請之事只怕要稟告師長才能定奪,請陸當家與我一同上山。”
陸憶遼拱手稱謝,從身上取出幾塊碎銀要答謝三位牧遊派弟子,卻不成想被三位弟子齊聲拒絕,幾番推讓之下看到三人堅決不收,陸憶遼也隻得作罷。暗中想到在南嶽劍宗的遭遇,不由得對牧遊派生出幾分好感來。
梵淨山上有幾處頗大的平台,坐落著密密麻麻的石屋草廬,所用材料也多為新料,上山路上陸憶遼看到不少身穿便服的弟子,多以年輕人為主,很少見到年紀大的弟子,這些弟子見到蔡毅紛紛上來行禮。
過了大約兩個時辰之後,陸憶遼一行終於到了梵淨山最高處紅雲金頂之下。金頂之下有一座宏偉大殿,青石紅瓦,正門上“山河殿”三個大字龍飛鳳舞蒼勁有力,顯然出自名家之手。
蔡毅低聲向店門口當值的弟子道:“掌門在不在大殿?”
“掌門正和莫師叔在殿內商議事情。”
蔡毅點頭稱謝,後退兩步整理一下道服,向大殿內抱拳朗聲道:“弟子蔡毅有要事求見掌門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