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吳二娘愛來打牌,有時她外孫傑娃兒來耍,她也一並帶到李長腳兒那兒去。吳二娘也只有一個獨生女,嫁到江安河上頭的秦家,只有這一個外孫兒秦傑,自然是臉都愛青了。
“喊人,這是表爺爺!”
“表爺爺!”
“乖乖乖!好乖哦!”
吳二娘姓黃,他的男人是吳家的老二,是碾子上那個吳家。李長腳兒的姑媽早年嫁到吳家,是渡槽邊上那個吳家,吳家和李家是姑表親。渡槽那個吳家和碾子那個吳家是宗親,李長腳兒的父親在的時候,不僅渡槽上那個吳家的弟兄喊他舅舅,碾子上的吳家兄弟,當然也可以跟到喊。
吳二娘的男人和李長腳兒的本家兄弟一起在金馬河坎上做河沙生意,很相好,吳二娘一家和李家就處得很近,畢竟還是“表親”。
“傑娃兒,這個喊婆!”吳二娘把外孫強拉到李長腳兒的老婆李嫂子面前。
“婆!”
“乖乖乖!傑娃兒好乖哦。”李嫂子勉強笑著,一隻手抓茶杯。
“婆,我怎個這麽多婆哦!”傑娃兒回身向吳二娘嚷了一聲。
“瓜娃子,表婆婆還是你的婆嘛!”吳二娘邊說邊朝茶堂子裡的人笑,堂子裡的人也笑了,李長腳兒夫婦也笑了。
回身,李嫂子拿出幾個薄荷糖給傑娃兒,又開始逗他。
“傑娃兒,你以後大了,掙到錢了,要拿好多給你們婆呢?”
傑娃兒本來正在剝糖紙,一下愣了,盯著李嫂子,想了想:“我要拿‘十百’給我們婆!”
“哈哈哈哈!這個死娃娃,‘十百’,對的,乖娃娃。”李嫂子轉身向堂子裡的人們陪笑道,又迅速轉身給傑娃兒比了一個大拇指。吳二娘也陪著大家笑,不過看得出來眼神裡多多少少帶著欣慰,她也當著那些人教育傑娃兒:“十個一百,就是一千,‘悶墩兒’!”
堂子裡的氣氛活躍,是最好圓牌搭子的時候,互相都說笑似的。
“周孃孃,今天打會兒長牌哇?”
“老太爺坐過來噻,人家周孃孃等到你的哦!”
“搞快劉老太爺,今天還要‘慪’起嗦?我就喜歡陪你打牌!”
這些都是李長腳兒的老顧客,他們的喜好,長腳兒兩口子簡直是清楚得很,譬如:龔三嬸不和周啞巴打牌,兩個人吵過嘴;劉老太爺只打長牌,不吃花茶;張老二毛病也怪,他常說自己是做大生意的,“二四八”以下的小牌他不打;黃鴨子來的遲,中午要收了鹵鴨子攤攤才來,要給他留個打一元小麻將的位置;李二娃怕老婆,最好把他喊到裡屋頭打牌,免得遭“查崗”……
至於吳二娘,兩口子也很了解:她男人做河沙生意掙點小錢,她一般也就打打一元的小麻將或者五角的長牌。她下午要回家給男人煮飯,最好給她安排散得早的牌搭子。
還有,如果她外孫來了,她就不要茶,只要白開水。因為茶錢算在牌錢裡,下午散的時候贏家付牌錢,茶一元,白開水算五角,抽出的五角是留給外孫兌零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