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陽川海離開東華山後,又向西走,一路上處處打聽柳曉然的下落。一日,他行至一個湖邊,問路之時,一個樵夫說曾看到日前有個白衣女子從這裡經過,說那女子年輕貌美,但似乎口不能言。陽川海聽聞頓時心中一喜,多日以來這還是第一次有了柳曉然的消息,當下心中重燃希望,格外高興。他問了具體方位,又西行了數日,但沿途並無新的發現。
這一路走來,陽川海白天趕路,夜裡歇腳,但並無荒廢武學。他在夜間歇頓之時,都勤加練習滄海劍法的內功心法,那日他聽聞刀俠的指點後,醍醐灌頂,便打定主意將近期之主要練武精力用於心法的修煉。這段日子以來,他越練越有心得,也逐漸領悟了上乘內力運氣之法。他漸漸悟出了“意領神隨”之道——發現對於滄海劍法而言,“意”乃首要,沒有“意領”則無“神隨”,沒有“意”就難以導氣,有了“意”才能導引出正氣、內氣,方能以氣運身,全身順調。
如此體悟之後,對於他的劍法造詣,實則是事半功倍之舉。漸漸的,陽川海發現每次氣沉丹田時,就有一種渾圓之氣散發開來,渾身經絡愈發暢通,氣血愈發旺盛。有天夜裡,他半夜醒來,苦思內功心法之“意到氣到,氣到勁足”這句話,腦海中反覆浮現出那日刀俠運氣禦刀懸空刻字的情形,恍然又有所悟,明白了以心練氣、以身禦器的刀劍之道,方知所謂“意到氣到,氣到勁足”,其道理就在於此。他殊不知這一番頓悟,自己的武學修為又上了一個台階。
這日,陽川海行至一處山坳之處,覺得四周風土和江浙一帶頗有不同,便詢問路邊酒館的夥計,方知已然來到江西境內。他感到腹中饑餓,便進店用餐。用餐一半之時,外頭走進來兩個丐幫弟子,陽川海見其中一人有些眼熟,定睛一看,不由一喜,起身走過去打招呼,那人正是曾與他在烏木村一同並肩作戰的伍百一。
伍百一也看到了陽川海,臉露喜色,便走過去道:“陽兄弟,不料會在這裡遇見你,近來可好?”陽川海微笑道:“尚好尚好,天涯何處不相逢哈!快快請坐!”他招呼伍百一和另一名丐幫弟子坐下,讓店小二添加了碗筷和菜肴。
伍百一坐下之後,問道:“陽兄弟,你來江西辦事?”陽川海歎了口氣,也不隱瞞,便將自己尋找柳曉然之事說了。伍百一聽了,道:“原來是找柳姑娘,這事我或可幫忙試試。”說著,他將柳曉然的樣貌特征告訴了同行的那名丐幫弟子,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名弟子會意,抱拳朝陽川海施禮,然後起身往外頭走去。伍百一見他走遠,道:“我們丐幫在此處有一些弟子,我讓他去打聽打聽,你且稍等片刻,若有消息,等下就可得報。”
陽川海聽了心中感激,抱拳道:“如此有勞伍兄了。”伍百一微微一笑,道:“陽兄弟不必客氣。”兩人當日共懷仗義除惡之心,且聯手死扛“黑掌鷹王”王不歸,這情分自然不必多言,因而陽川海也沒再多說客套話。
這時店小二拿著酒菜走了過來,陽川海一邊給伍百一夾菜,一邊問道:“伍兄,我聽說你們丐幫人手眾多,想必是江湖第一大幫了。”
伍百一搖了搖頭,夾起菜吃了一大口,然後道:“哈哈,本幫人手多這是真的,至於江湖第一大幫,可不敢這麽說。特別是論名望的話,這十多年來我們都不如青竹幫。”
陽川海眼睛一亮,道:“掌聖前輩的青竹幫?”
伍百一道:“對!這個青竹幫弟子遠遠不如丐幫多,
但前些年在江湖上很有聲望,就是因為幫主林松竹,也就是掌聖,他武功高強且行事公允,所以青竹幫一度名揚江湖。”他喝了一口酒,道:“但是掌聖前幾年將幫中事務都交給別人打理,自己很少在江湖現身,而青竹幫代幫主連子修的武功和行事都遠不如掌聖,所以漸漸地青竹幫就沒那麽有威望了。”說完,他拿起一個雞腿,大口嚼了起來。 陽川海邊聽邊點頭,那日他遇見青竹幫臨安分舵舵主之時,一旁的“大醉翁”羅牛山也是如此說法。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工夫,方才出去的那個丐幫弟子回來了。他手中拿著一張紙,上面畫著一個妙齡女子的簡筆像,道:“方才我和本地丐幫分舵的頭兒問過了,他說清晨有看到此女子在這附近出現過。”陽川海看了看那紙上的妙齡女子畫像,見正是柳曉然的模樣,心頭頓時一喜。
伍百一點了點頭,道:“可有說是往哪個方向去了?”
那名丐幫弟子道:“說是在本地的集市裡見過此女子,後來她往北面走了。”
陽川海心中大喜,料想柳曉然離這裡定然不遠,若方向沒錯,自己全力施展腳力,或許一兩個時辰就能追上。當下他起身道:“多謝伍兄和這位兄台,你們今日可幫了陽某的大忙了!”
伍百一哈哈一笑,揚了揚手中的雞腿骨頭,道:“說過不要客氣啦。陽兄弟想必心裡著急著去尋這位柳姑娘,我看你還是趕緊追去吧,不然那姑娘走遠了,往後就更難尋了。”
陽川海抱拳道:“那我們日後再相聚了!”伍百一點頭,起身道:“那就不送了!”
陽川海為二人結了帳,然後匆匆辭別,出了酒館便往北面趕去。一路上他信心滿滿,認為此番定能尋到柳曉然,心中不免歡欣起來。他一心趕路,腳力全開,一口氣便往北趕了二十裡路。
他走到一山坡處,看到這裡竹子頗多,竹葉庇蔭,頗為清涼,便打算坐下喝口水,稍作歇息再趕路。突然,他聽到山坡背後有數人在講話,且其中一人聲音聽起來有些耳熟,當下往山坡背後走去,想看個究竟。
剛過山坡,便看見三個滿臉橫肉的大漢正圍著一個僧人咆哮,當中個兒最高的一人口中罵罵咧咧:“你不拿出那張秘圖,今天就給你好看!”說著不耐煩的拿起劍柄,重重的往那個僧人的頭部撞去。那僧人似乎不會武功,身形笨拙,不會躲閃,只是倉皇往後退去,不料他一腳踩空,頓時整個人向坡底滾了下去,沒滾多遠,頭部重重地撞到一塊大石頭上,頓時血流滿面。
陽川海看了一驚:那僧人正是之前教柳曉然用腹語發聲的天竺僧人。當下他大喝一聲:“大膽惡賊,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傷人!”他飛奔過去,拔出劍來,刺向方才用劍柄撞擊天竺僧人的那個大漢。
三個大漢見半路裡殺出一人來,當下也不二話,紛紛操起手中的鐵家夥,齊刷刷攻向陽川海。陽川海此時盛怒之下,自是手下不留情,全力施展出滄海劍法與他們打鬥。那三個大漢雖然魁梧有力,但武功遠不及陽川海,不到十個回合,只聽“噗嗤”一聲,其中一人的左臂就被陽川海的劍頭刺中,頓時血流而出。被刺中的大漢大叫一聲,連退五大步,一臉驚恐。他的同夥們見狀亦是大驚,知道自己三人斷然不是陽川海的對手,當下拉起受傷的同伴,倉惶就往竹林裡跑去。
陽川海擔心天竺僧人的傷勢,故而沒去追趕。他收起劍, 趕緊走到天竺僧人身邊,彎腰將他扶起,見他腹部有血,心中一驚,再仔細查看,竟然是兩根尖竹穿胸而過,堪堪刺穿他的腹腔。陽川海一臉凝重,問道:“大師,您感覺如何?”
天竺僧人一臉蒼白,苦笑道:“貧僧大……大限已至。”
陽川海見其腹部鮮血不斷滲出,大驚失色,使勁搖頭道:“大師,定有補救之法的,你快說,需要晚輩做什麽?這山坡一帶草木茂密,定有你需要的草藥良葉,你隻管說來,晚輩這就速速去找來給你熬藥。”他知道天竺僧人精通醫術,只希望他能熬出奇藥以自救。
天竺僧人搖了搖頭,一副奄奄一息的神態:“沒….沒用,回天乏力了。”他用手指吃力地指了指一丈外的包袱。陽川海會意,趕緊過去將僧人的包袱取了過來。那天竺僧人做了個打開的手勢,陽川海便打了開來。
天竺僧人艱難地呼吸著,氣若遊絲:“你…….你我有緣,那….那圖贈送於你。”
陽川海一臉淒然,道:“大師!”
天竺僧人想起了什麽,輕聲喃喃:“月…月…”話沒說完,他頭一歪,便斷氣了。
陽川海伸出顫抖的手指,放至天竺僧人鼻前,果然沒了氣息。他心中悲愴不已,緊緊抱著僧人的上軀,許久不想分開。好一會兒,他才緩過神來,於是站起身,見不遠處有個山頭,頗為適合安葬屍首,便走了過去,以劍為鋤,運力挖掘,終於挖出一個大土穴來。
將天竺僧人的遺體好生安葬之後,陽川海畢恭畢敬地磕了三個響頭,隨後長歎一聲,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