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將軍轉過身。
此刻的她臉上再也沒有了以往半分的英氣。
她眼睛裡面帶著無法言說的淒涼與哀傷,她看著宇文赫姝,嘴唇顫抖著,似乎想要說出那句話。
但是她最後還是沒有說出來。
她只是低下頭,用力的握緊雙拳,聲音顫抖的說到:“我做不到。
我真的做不到。
我沒法說服自己,我……不可能,在明知道他已經深陷囹圄的時候,我還要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我做不到。”
宇文赫姝雙手輕撫住女子將軍的臉龐,額頭輕輕抵住她的鼻尖,她似安慰一般的說到:“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知道這麽做,對你來說到底有多麽痛苦。
明明心愛的人就在那裡,卻還要裝作無所謂的樣子,眼睜睜看著他死去。
這種苦痛,哪怕你心裡有千萬種理由,也熬不過去。
但是先生說過,如果他不這樣,你的心就不會死去。
他一直知道你的心意。
但他更明白,一個心有雜念的統帥,只會讓我西夏的將士在這場亂世之中白白的死去!
一個人的命,一個人的心,換西夏一統江山,這是一筆很劃算的買賣!”
女子將軍聽完宇文赫姝得這段話,眼瞼低垂,她抬起頭。
明眸望向南櫟城所在的方向。
她笑了。
她笑的很開心。
原來他知道自己的心思?
一直知道!
想到這,她取下自己的頭盔,摘下發簪。
一頭秀發如同瀑布一般滑落肩頭。
她的身體不在因為悲傷而顫抖,她第一次沒有在提到關於他的時候只會怯懦的小聲低語,她臉上掛滿淚痕,卻帶著喜悅的笑容,落落大方的對宇文赫姝說到:“你說他未來的計劃裡沒有我?
我不在乎。
你說他所作所為都是為了西夏,所以必須薄情寡義,我也不在乎。
你說,他身陷囹圄,你說他要把自己變成死棋,我在乎。
我很在乎。
自從五年前,在王兄大殿見到他的第一眼起,我的世界除了他之外,便再也裝不下其他的東西了。
既然,他知道我的心意。
那麽,我現在想要為了我自己任性一次。
就一次。”
說完這段話後,她突然緊緊握住宇文赫姝得手,塞給她一個東西!
然後她便朝著城樓的望台跑去,鮮紅色的披風如同裙霏飄揚。
這時候的她,不像一個將軍。
更像一個得到心愛之物後,就開心高興的活蹦亂跳的孩子。
等她跑到望台的最高處時,她突然縱身一躍。
紅色的披風仿佛一對翅膀。
她在空中吹了一個嘹亮的口哨,隨著哨聲吹響,一騎棗紅色的赤血寶馬從南望城的城門口奔騰而出。
寶馬跨越山河,越過皓日,高高躍起,穩穩的接住半空中的主人。
女子抓住韁繩,朝著南櫟城策馬飛奔。
這時候的她,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容。
再無半分英氣。
唯有眼中那似乎要溢出眸子的喜悅。
畢竟很快,她就可以再見他。
此刻在曠野平原中策馬狂奔的她,隻想走到納蘭的面前,告訴他一句話。
我跨越山河。
穿過日月。
就只是為了來到你的面前。
告訴你。
我喜歡你。
僅此而已。
而不管你喜不喜歡我,我都會陪著你,直到死去!
城樓之上,宇文赫姝看著那她的身影漸行漸遠,仰頭看著天空那一輪朝陽,眯著眼睛輕聲喃喃:“你的命好。
真好。
我連夢中都不敢妄想的東西,你想到了就去做了。
……真好。”
說完這句話,宇文赫姝轉身,看著城中此刻近乎已經快要死絕的南望城士卒,嘴角露出一個笑容,她輕聲喃喃:“你不願意做的事,我來做。
我想做,但又不敢做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說完,宇文赫姝再次彎弓搭箭,箭矢如同流星劃破白晝,終於釘死了最後一個死守南望城的士卒。
然後宇文赫姝撿起地上被那女子武夫丟棄到地上的頭盔。
輕聲笑到:“好好的公主,當什麽將軍?”
然後她把頭盔戴在自己的頭上,依靠城樓:“我來還差不多。
畢竟我才是西夏的八部之一!”
她從懷中拿出女子將軍塞給她的東西,一塊象征統帥大軍的赤玉虎符安靜的躺在她的手中。
她把虎符拿起來,放在眼前,陽光透過虎符,熠熠生輝。
下一刻,她把虎符收起來,看向南櫟城,輕笑到:“這當將軍的感覺,也不怎麽樣嘛?”
……
南櫟城。
城中的廝殺似乎開始斷斷續續的消退。
初升的皓日帶著絳紅色的光芒透過窗戶灑落到茶樓之中。
陳同浦看著窗前意氣風發的納蘭,並沒有回答他方才問的那個問題,他只是笑著說到:“你知不知道,即便你所說的能夠實現,南櫟城城破的那一刻,就是你身消命隕的時候。”
“人要忠於自己年幼時的理想。”納蘭笑著說到:“我之所以讀書遊學,為的就是讓西夏可以從那個只有黃沙的地方,來到這裡。
這就是我活著的理由。”
陳同浦緩緩起身,他從伸出手,指向納蘭,冷聲說到:“只要我想。
你現在,就會死。”
納蘭轉過身,遙看遠方,嘴角沁著一絲微笑:“那又怎樣?
大勢已成。
一身生死,
納蘭何懼?”
只是他在心中卻有些不舍,不是不舍自己或許看不到以後西夏軍卒踏過萬裡河山,來到這茫茫中原。
只是沒有看到那個居然傻到會為了自己選擇投身戎馬的傻姑娘。
世間安得雙全法?
納蘭低語:“不求雙全法,只求心安!
就好。”
此刻,南櫟城的城門處。
一騎策馬飛奔,如同八百裡加急一般,對著南櫟城的城門處生生撞來。
那馬兒一個不小心,便撞到了半掩的城門之上!
來人狼狽的滾落到地面。
鮮血灑落。
但是此時此刻,他根本就顧不得自己身上的傷口,用力的從地上爬起來,哪怕他已經滿口鮮血!
但是他仍舊搖搖晃晃的翻身上馬,用力的揮打馬鞭,死命的朝著城中策馬飛奔!
“快一點!”魏霄咬緊牙關,奔跑在城中主道,看著已經一片鮮血殘屍的南櫟城,他心裡緊張的催促著自己!
而此刻,兩方人馬對峙。
就在寇淮已經抬起手,準備率領騎兵衝鋒的時候,魏霄策馬,一騎橫衝直撞,直接闖到軍陣之中!
魏霄在衝到軍陣時,就因為先前的傷勢,根本就控制不住馬匹,整個人被從馬背上狠狠地摔倒地上!
此刻的他身上還掛著箭矢,蓬頭垢面,滿身血汙,看起來無比狼狽不堪!
但是他仍舊撐著自己疲憊的身軀,對睢然大聲呐喊到:“南望城陷落!
納蘭先生是西夏諜子!
先前他故意在我大燕駐南櫟城的駐軍之中,留下他的暗探,為的就是誣賴李冉將軍謀反叛逆,以求削弱我南望城守軍!
這一切都是他為了攻破我南望城,以此為他西夏攻佔中原所做的陰謀!
現如今,西夏軍卒正在屠城!”
馬背上的睢然,聽到這個消息後,整個人一個恍惚,差一點就要從馬背之上墜落!
而另一邊的李冉與王翦攥緊拳頭!
“混帳!”
“混帳!”
聽到這個足矣讓他送命的消息後,睢然強忍住此刻經受大變的心神不定,卻忍不住的破口大罵道:“搜!
把他,給我搜出來!
枉我對他如此信任!
他居然如此待我!”
寇淮聽到這句話,攥緊長刀的手緩緩松開,又緊緊握住,等他看到周圍南望城的軍馬徹底四散,與城池何處尋找納蘭的影子時,他才趕緊策馬朝著李冉與王翦奔騰而去!
而茶樓上,看到南望城駐軍四散的場面,納蘭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整整兩天兩夜沒有合眼的感覺有些累了!
他轉身對著陳同浦說到:“咱倆久別重逢,可惜了,就是沒酒。
人生大憾!”
陳同浦一言不發。
而這時,一騎棗紅色的汗血寶馬正拚命的朝著南櫟城狂奔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