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樓的樓閣上,陳同浦親眼看著那一襲黑袍的來人騎著一匹快馬從城門口朝著此處本來。
他依舊倚靠著樓閣的露台,舉起手中的酒壺輕輕一押,酒水如同涓涓細流在空中劃出一道晶瑩透亮的弧線流進口中。
直到。
那來人策馬而至。
一襲黑袍抬起頭看著樓閣之上的那席青衫,撕掉了臉上的人皮面具,抬頭露出一張堪比絕世美人的狐媚面孔,宛然一笑。
黑衣男子目光帶著陳久的懷念,對著樓閣之上的白衣緩緩說到:“同浦,許久不見。”
陳同浦低眉俯首,看著樓下的黑衣,神色平淡的說到:“許久不見。”
那席黑衣不緊不慢的緩步走上樓閣之上,看著面前依舊倚靠露台背對自己的陳同浦,有些失落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之上。
坐姿慵懶愜意。
好似他們此刻身處的不是一座正在經歷刀兵之禍的城池,而是在一座離群索居的鄉間茶樓,如同他們又回到了以往在楚地遊學時一般,喝茶飲酒,坐而論道的日子。
陳同浦望著空蕩蕩的街面,耳邊聽著不遠處仍未停歇的刀兵之聲。
他的思緒似乎回到了多年以前。
那時的他還未及冠,自幼起便飽讀詩書,第一次少年意氣風發時,便決定離家求學。
只是,那時的諸國之間,至從大夏天子殯天。
大夏即無子嗣,又無宗族旁支。
此後大夏失鹿以一百八十載。
自此諸國紛爭便有一百八十載。
而在這亂世之中,文人便如那迎風而動的牆頭草,只能淪為武夫的應聲蟲,稍有不慎便是家破人亡的慘狀。
除卻楚地之外,其他諸國大都瞧不上他們這些自以為辯才無雙,妄圖以己區區三寸不爛之舌,便可以攪動風雲,自認國士無雙的文人。
當時諸國之間,唯有楚國。
也僅有楚國。
崇尚古禮,遵從夏製,以厚德禮戴諸國遊學的讀書人。
所以,自那以後,諸國之間唯有楚國被世人認為乃是讀書人心中聖地,而楚國更是被當世讀書人認為是天下文學之集大成者的擁簇之地。
讀書人無不以曾在大楚入試為榮。
更有甚者說出大楚一進士,他國探花郎這句到最後諸國都不得不捏著鼻子承認的讖語!
當年的陳同浦離家以後,亦如天下箐箐學子一般直奔楚地。
而他與納蘭便是在楚地求學時所相識。
只是後來,發生了某些事情,讓他們突然明白,亂世之中刀兵相加在太多事情,太多人身上比唇槍舌戰管用的太多。
更讓他們突然明白,他鄉終究是他鄉的道理。
隨後,陳同浦思緒流轉而回,他轉身看著面前躺在椅子上的納蘭,心平氣和的問道:“沒想到,當年大楚一別,如今相見居然是此般境地。”
納蘭好似閉目養神一般,雙眼微眯笑著說到:“我也沒想到,這李冉的幕僚居然是你!
他來這三年居然從沒有對外人提起過你。
看來他對你很上心。
至於今日之事,我畢竟是西夏人。
當年離楚返鄉,求的就是為我西夏開拓天地。
只是沒想到我心中所想的合縱之法,居然全靠同浦你才得以實施。
多虧有你,不然我起碼還要等上兩年才有機會,勸睢然出兵攻打這南櫟城。”
說著,納蘭睜開眼睛目光炯炯有神的說到:“對了,
同浦兄,你覺得為兄這一著分兵抽薪,引誘你大燕士卒同室操戈。 在趁此時機讓我西夏奪城,繼而再派兵將你們雙方僅存的兵馬引兵合圍在這南櫟城的計謀怎麽樣?”
說完納蘭便不再繼續半躺,反而十分鄭重其事的挺直腰背,亦如他們求學時意見不和準備相互辯駁的認真模樣。
陳同浦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表情平靜的看著納蘭說到:“環環相扣,錯不及防。”
“當真如此?”納蘭微笑的後仰,繼續躺在椅子上:“那既然如此,你又當何如?”
陳同浦抿了抿嘴角,開口道:“自當死戰不退!”
納蘭聽到陳同浦這句話,表情陰翳的笑了起來:“死戰不退?
現今,你燕人同室操戈,待我奪下南望城,引兵合圍了這南櫟城。
那時睢然與你雙方兵馬早已兩敗俱傷,又如何擋我西夏兩萬先鋒大軍?
等我奪下南望城與南櫟城以後,先以倚靠我西夏國界的南望城為攻打你燕國根基。
在以此南櫟城池做與南唐合縱圍你燕國之示好盟約。
你燕國,拿什麽死戰不退,又拿什麽死戰兩國?”
陳同浦看著納蘭,等他說完這句話後,他搖頭說到:“燕國不懼。
更何況,你要引兵合圍,合縱圍燕。你要先攻下南望城。
再打下南櫟城。
即便失去這兩座城池,我大燕還有南鎮十二城。
還有我大燕駐軍南鎮三十萬!
你耗不起。
西夏也耗不起。
至於南唐,土雞瓦狗之輩,不值一提!
而且。”
陳同浦起身扶住桌面,雙目灼灼:“我說了,我軍死戰不退。
即便丟了這座城,我們也會咬下你的血肉,打斷你的骨頭!”
“哦。”納蘭面無表情的看著陳同浦,冷聲說到:“我這些年,幫睢然奪了你們不少軍功。
相比此刻你們互相恨之入骨?
睢然如今已經為了自己恨不得把你們殺之後快。
我到要看看,依靠著一群死人殘兵。
你說的咬斷我的骨頭血肉,到底如何做到。
我拭目以待!”
陳同浦坐會座位安靜不語。
……
此刻,天空終於完全亮起。
南望城的城門上已經布滿了累累傷痕。
城樓之上,負責駐守城門的南望城士卒們終於在箭雨之中將那些不知從何而來的諜子殺得一乾二淨。
而他們也渾身遍地鱗傷的倚靠著城牆,看著面前的累累屍體,為首的十夫長強忍著身上的劇痛突然從地上爬起來,朝著烽火台艱難的爬去。
此刻眾人才看到,他的腿上不知何時已經被弩箭貫穿,一道血痕隨著他的爬動顯得格外刺眼。
就在這時,又一波箭雨滿天攢射而來。
有兩隻箭矢狠狠地刺投了這名十夫長的身體,然後貫穿地面。
隨著一聲哀嚎,那名十夫長痛苦的扭曲著自己的身體,然後他回過頭看著牆角處躲避的士卒,發出一聲咆哮:“點燃烽火!
求援!
快!”
在聽到他的命令後。 那些剛剛入伍不到半年的新兵顫顫巍巍的依靠著牆壁,把它當做盾牌快速的朝著烽火台所在的位置移動著。
見到他們靠近烽火台,拿出火折子後。那名已經遍體鱗傷奄奄一息的十夫長終於艱難的閉上了眼睛!
而當火折子丟入烽火台後,原本預想的烽煙滾滾卻並沒有出現。
反而那火折子的火焰如同遇水一般迅速熄滅!
這時候那群兵卒才發現,原來烽火台中的乾糞柴草,居然全部被人粘上了水!
這時那群新兵頓時陷入了一陣慌亂之中。
就在這時。
一名新卒看著城樓望台上的巨大銅鍾,冒著箭雨,瘋狂飛奔!
就在他快要觸碰到銅鍾的鍾杵時,一陣箭雨侵襲而來,將他直接定在了鍾杵之上。
而下一刻,隨著城門傳來的巨大撞擊聲。
整個南望城恍惚在白日十分被一陣陣平地驚雷炸裂而醒。
百姓們紛紛恐慌的看著周圍,隨著城外的西夏士卒離南望城越來越近。
箭矢終於越過城樓,狠狠地釘進了南望城城內的大地上!
這時,看到無數箭矢破天而來的來的百姓們,紛紛驚恐的四處奔逃!
一陣帶著淒厲的哀嚎不斷在城中響起。
慘叫。
痛哭。
絕望。
無數孩子如同丟魂一般呆呆站在原地。
而城外,那名女子冷漠的看著面前的城門。
隨著南望城的城門被攻城車狠狠撞碎,女子揮刀策馬,殺進城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