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桂東聽到了母親的話，並沒什麽反應。

　　因為他在昨晚已經預料到了父親的行動。

　　而他母親說完就哭了。

　　寧桂東看著母親的黝黑黯淡的黑眼圈，枯黃的頭髮，以及眼角滑落的淚水，他也不知道說什麽來安慰母親。

　　母親做了三十多年的體力活，本來平整的臉也起了很多皺紋，臉上也有很多長年累月色素沉積造成的斑點。

　　他看著很心痛，但是知道自己嘴笨，也不好說什麽，只能握住母親的右手，緊緊地握住，試圖安慰下母親。

　　結果並沒什麽用。

　　他的母親依然自顧自地哭著，過了很久，很久，她才停止了哭泣。

　　寧桂東見母親情緒穩定下來了，然後詢問:

　　“媽，我爸為什麽出去了，你能和我講一下嗎。”

　　“昨晚我和你爸吵架了，你聽到了吧。”

　　“我聽到了。”

　　“你覺得你爸算是個男人嗎?他為了一點小事就發那麽大的火。你知道你三叔的事情嗎?”

　　“我爸是有點過分，三叔的事情我知道，之前你在家和別人聊天的時候我就聽說過了。”

　　“你爸打算把那套房改到我的名下，以後就讓咱們兩個人還貸款了。”

　　“不能不要那房子了麽，把首付要回來，等以後收入穩定了或者湊夠全款，再考慮購買房子的事情不行麽。”

　　“合同都簽了，哪能要回來，你不能學剛強一點，不要依靠你爸嗎。又不是沒了你爸咱們兩個不能活，”

　　“我沒說要依靠他啊，我自己以後掙錢自己還。我就是不想那麽早貸款買房，白白讓銀行賺走那麽多利息。”

　　“你還是太年輕了，以後房子會越來越貴的，而且錢也越來越不值錢了，你遲早要買房，然後娶妻生子的。沒有房子以後誰嫁給你。你看看你飛羽堂哥，年輕的時候和你小姑強，不買房，現在他三十多了才想起來買房了。你二十好幾的人了，聽話。”

　　“我不結婚不就行了麽，以後一個人又不是不能過。你小時候和我說三叔的事情，我當時還覺得他一直單身做得不對，現在我理解他了。

　　我想一直一個人，結婚也沒什麽好的。

　　早早地把自己囚禁起來，再有了孩子，自己的快樂都沒了，我以後要掙錢了，先讓自己學學鋼琴，陶冶下音樂細胞，然後到各地旅遊之後再考慮別的事情。”

　　“你說的什麽混話，你知道你三叔回老家之後你奶奶每天都過得不開心嗎?

　　本來你三叔不結婚，工作也不如意，他一直是你奶奶的一塊心病。你你要學你三叔，是準備氣倒我嗎?”

　　說完，估計是說太多話後被口水嗆著了，寧桂東的母親喘了起來，然後止不住得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嗤嗤。”

　　寧桂東見狀，然後趕緊扶他母親起來，然後安慰道:

　　“媽，你理解錯我得意思了，我不是說要學三叔來氣你，我只是不想那麽早結婚而已。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現在我隻想顧好自己，以後要是遇到了合適得人我也會結婚的。說說昨晚吵架的原因吧。”

　　“桂東，你知道在老家的奶奶的事情吧。”

　　“我知道，就是撫養費的事情。好像每家給我三叔多少錢。”

　　“對，就是這件事情，結果各家還沒有給錢，你二娘打麻將的時候就說出去了。結果旁人聽到了就和去損你三叔，說什麽回來照顧老娘過得挺滋潤的呀，

一年拿一萬多快呢。你三叔聽了就和別人吵起來了。然後他告訴你大姑，你大姑就在家族群裡說了，讓你爸和其他你爸的弟兄管好自己的媳婦。　　本來這事兒也不是我說的，我去問了你爸你大姑說的什麽意思，能那麽說嘛。他就不該我問，然後就發火了，問誰告訴我的，他要聊聊。然後他就語音聊天罵你二娘。他是罵你二娘嗎，他就是做給我看的，不想讓我繼續問。你昨天晚上不是也聽見了嗎。”

　　寧桂東安安靜靜地聽了母親講了這麽一大段話之後，然後趕緊岔開話題，詢問母親:

　　“這些事我都知道，我二娘跟你說了什麽了。”

　　“你二娘就告訴我大姐在群裡說的話，上午她還告訴我不要跟你爸吵了，再吵可能出人命了。誰知道你爸後來又和你二娘說了些什麽話。你爸的性格你也知道，永遠不會笑。其他人家裡都喜氣洋洋的，你看旁人敢來咱家嗎。

　　整天黑風著臉，這幾十年我和你爸一直吵，你小時候不知道，我和你爸都是為了你才一直沒有離婚。你爸一直是說一不二的性格，這次他可能真的不回來了。咱跟房東租的這幾間平房一年也要六七多，你爸走了咱麽估計也住不起了，桂東你得出去工作啊。聽話。”

　　“媽，我知道，我也不是那麽迂腐的人，我先看能不能靠其他方式掙錢，實在不行，過罷年我就出去工廠工作吧，都是為了生活，有什麽辦法呢。”

　　“聽話就好，你一會和你爸打電話吧，問問他回不回來了，不要說我讓你問的。”

　　“我不想打，媽不光你受不了父親，其實我考研這一年也早就受不了他了。他老是諷刺我，陰陽怪氣的，也不給人什麽好臉色。”

　　“不想打就過幾天等他冷靜了吧，他老說是我慣壞了你，不要讓他最後說是我不讓你給他打電話。他畢竟是你爸。”

　　“好吧，過幾天再打吧，我也冷靜冷靜吧。”

　　寧桂東結束了談話，不想再多說，然後回到了自己的臥室，開始碼字。

　　可是心裡亂成一鍋粥，什麽都寫不出來，最後，把自己已經寫了很多字的小說全部刪除了。

　　傍晚，他父親來電話了。

　　“喂，爸，你在哪，再外邊租房住了嗎。”

　　“桂東，我在單位住下了，你不要管我和你媽的事情，我們也吵了很多年了，我還是你爸，以後你有什麽困難就繼續找我。你自己的事打算好了嗎。”

　　“打算好了，我跟我媽說，看能不能在網上賺到錢，不行了就出廠裡打工唄。”

　　“你有計劃就好，不說了，我去忙了。”

　　“爸！”

　　嘟，嘟，嘟......

　　電話被掛斷了，寧桂東心裡空空落落的。

　　他確實沒辦法插手父母之前的事情。

　　晚上，他坐在電腦前，扒拉著碗裡的面，對著屏幕發呆。

　　母親坐到他旁邊，寧桂東急忙把電腦切到睡眠狀態，然後問:

　　“媽，你怎麽過來了。”

　　“你在網上找活兒了麽。”

　　“找了，但是找不到，最近的那家工廠招聘的工程師也是要相關專業的，我的專業不對胃口，進去只能當普工。”

　　“你先報上名，看看那有沒有什麽適合的，也給我報上名。”

　　“媽，那活兒估計你乾不來，流水線上的活兒，重複性大而且經常要倒夜班。

　　別說你了， 就是二十幾歲的年輕人都受不了。廠子裡都是幾個月就換一批人的。我之前待過的那家製造廠的普工就是那樣的。”

　　“你再去那什麽人才網上看看有什麽工作，現在先找上活，過年趕緊出去，你手機裡面那點存款夠你花幾天的。聽話。”

　　寧桂東很感到心裡難受，就說:

　　“媽，先別說了，吃罷飯再說吧。”

　　“我知道你煩，但是我還是得說，你也不小了......”

　　寧桂東不想聽母親繼續嘮叨了。

　　直接走出臥室，去廚房盛菜。

　　之後就坐到大廳的椅子上，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父親說的話:

　　“我跟你媽過了一輩子，你媽把我毀了，你不知道。”

　　寧桂東此時對比深有體會。

　　他似乎有點理解他父親的感受了。

　　吃完飯，送了碗筷，他繼續在大廳發呆。

　　過了一會兒，他母親收拾了碗筷，就去他父親之前的臥室睡了。

　　寧桂東的父親半夜睡覺老打呼嚕，所以他母親不堪其擾才搬到大廳住了。

　　既然原來的人走了，她自然就搬進去了，畢竟大廳的暖氣並不怎麽給力，睡在大廳的床上很容易凍感冒。

　　母親走了，寧桂東就回到了自己的臥室。

　　回到自己的臥室後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他整理好被子，躺下了。

　　他在心裡默念:

　　天下之大，竟無我立錐之地。

　　枉活了二十余載。

　　過往雲煙，竟然和做夢一般。

　　那麽，夢又是緣何而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