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晉安回到自家庭院時,已是半夜。
瞎眼道人沒有駕雲送他,對此徐晉安還是頗為遺憾的。
他沒有走樓下,而是直接躍起,身形輕盈地翻過木欄。
然而,就在他剛落在露台之上,卻詫異的發現屋內有大蓬尚未散盡的陰鬼之氣。
徐晉安右手掐訣,開了法眼,直衝進屋內。
床單被褥被丟在地上,扯得稀碎,原本掛在牆上裝飾的字畫東歪西斜,木箱翻倒,櫃門大開,衣裳全都被拉扯了出來。
徐晉安從懷中取出《內景圖》,緊緊拽著,面色陰沉。
自從昨夜的事情發生後,徐晉安便意識到將內景圖放在閣樓中並不安全,於是將其從裝裱上撕了下來,隨身攜帶。
卻不想,今夜那些個妖邪鬼物趁自己不在,就跑家裡來翻箱倒櫃,
“當真是找死。”
就在這時,一道陰風氣旋在露台角落吹起,徐晉安並指一引,
“錚!”
寒光閃爍,手中長劍脫鞘而出,眨眼便釘在了陰風氣旋之中。
“三少爺切莫動手,三少爺切莫動手。”
一道蒼老急促且驚恐的聲音響起。
徐晉安回頭轉身,便見露台上,一隻小鬼正被長劍釘在地上。
小鬼一尺來高,穿著金領朱紅的袍子,袍子胸前繡了一個金色的“徐”字,外露的皮膚如火一般緋紅,額角凸起,須發皆白。
徐晉安見它渾身上下只有微弱的鬼氣陰氣,而無煞氣怨氣,想必也非凶鬼怨靈,於是便停止了動手。
“你是何物?”
“回稟三少爺,小鬼乃是徐府的看門鬼,活著時曾跟隨您的太爺爺走南闖北,死後便成了徐家的看門鬼,如今已有三十六年了。”
紅面鬼靈被長劍釘在地上,掙扎了兩下,見掙扎不脫,便放棄了。
“看門鬼?”
徐晉安走上露台,低頭俯視著那紅皮子鬼物,
“有何證據?”
“三少爺,您若不信,可以去老爺書房第三個書架下櫃子裡找一本叫《徐世昌傳》的書,上面有關於小鬼的記載。”
“算了。”
徐晉安擺了擺手,握著劍柄將長劍拔出。
這鬼弱得很,被殘余著些微法力的凡鐵長劍釘在地上都掙脫不出,想來也沒膽子騙他。
“你來找我,有何事?”
“小鬼是來告訴三少爺,偷您東西的賊人行蹤的。”
“哦?你知道?”
徐晉安頓時眼眸一亮。
他現在正煩這事兒呢,雖然瞎眼道人自稱在放線釣魚,但對於做事情總喜歡做多手準備的徐晉安來說,總覺得不踏實。
“自然,小鬼乃是徐府的看門鬼,哪怕是府裡的一粒土,只要未得徐府主人家的應允,便是被帶到天涯海角,小鬼也能尋著味道找回來,三少爺被偷走的是一幅畫,如今就在西城柳子街丙巷七號院裡。”
“你確定?”
“自然。”
皮膚緋紅,額角凸起的看門鬼頗為得意的捋著胡須。
……
……
西城,柳子街。
柳子街東西通向,院落皆是坐北朝南,有支巷七條,以甲乙丙丁命名,各條巷中,院落均以數字編號。
此時,丙巷七號院內。
一個穿著尋常衣衫的老嫗看著桌上那副只剩裝裱的畫軸,表情十分平靜。
“倒是挺機警。”
她似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後,
手一揮,一朵幽藍色的磷火便落在了畫軸上,眨眼就將畫軸燒成了飛灰。 “算了,《內景圖》先不急,隔壁那書生的三魂七魄差不多熟了,等收了再說。”
言罷,她便張嘴,吐出了一隻拇指大的黑漆棺材,
“五鬼運財咒的五隻小鬼終究還是弱了一些,那穿山甲也是真的可惡,若非三災所迫,貧道又豈會如此狼狽。”
……
……
日頭高照,時節已進入炎夏,氣溫也變得異常悶熱。
徐晉安坐在西城一茶肆二樓,倚著欄杆,一面吃著西瓜,一面聽著屏風後的口技表演。
記得前世學過一篇《口技》的文章,後來他甚至還上網找了一些表演視頻,但看起來總差點味道。
今天的口技表演依舊差些味道,主要是與文章中的描寫多有不符。
不過這瓜是真的好吃,翻了沙,賊合徐晉安胃口,他一連吃了半個方才停下。
另外半個六兒吃了。
“嘖嘖,真能吃?”
徐晉安看著臉上還粘著西瓜子的六兒,忍不住嘖嘖感歎。
“少爺,茹娘說六兒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吃得多是好事。”
茹娘是徐府的浣娘,平日裡負責替府裡主人家漿洗衣物。
徐晉安不置可否,起身便欲離去。
六兒趕緊掏出小荷包,丟了三枚銅板在桌上,並對一旁斟茶倒水的店小廝喊道,
“喂,小二哥,錢在桌上了。”
“好嘞,少爺慢走,六兒姐姐慢走。”
小廝小跑上前,收起銅錢,對徐晉安和六兒喊道。
離了茶肆,徐晉安便往柳子街而去。
昨夜看門鬼說他被偷的畫軸在柳子街丙巷七號院,他思前想後了一夜,終於在剛才遠遠眺望觀察了丙巷七號院許久後,方才想通了一些。
丙巷七號院隻生活著一名老婦人。
看老婦人出入院子的模樣,以及同鄰裡之間的交流, 並不像是才來府城不久。
徐晉安心懷困惑,領著六兒走進了丙巷。
他並沒有直接去敲七號院的門,畢竟對方認識他的可能性很大,不想打草驚蛇。
……
耗費了一個時辰,徐晉安分別拜訪了二號院、五號院、和六號院。
得知七號院的老婦人幾十年來一直都生活在這裡,而且據說她年輕時是個磨鏡,老後又做過一段時間的走陰婆,因此未有一兒半女,如今老來無伴,孤苦伶仃。
“少爺,磨鏡是什麽?”
丙巷口,六兒拉著徐晉安的袖口,很是好奇。
徐晉安眺望著七號院,反手在六兒的腦門上一敲,笑道:
“磨鏡就是魔鏡啊魔鏡,誰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呢?”
六兒:???
徐晉安哈哈一笑,轉身拖著緊拽他衣袖的六兒,離開了丙巷。
經過簡單的走訪,他心中已經有了猜測,隻待尋到瞎眼道人,一問便知。
……
亦食樓門前,瞎眼道人手持道幡,桌下的手不停的掐算,表情亦是分外凝重。
“到底是哪裡出問題了?”
“道長?”
一道聲音在耳邊響起,掐算的瞎眼道人微微一顫,停止了掐算。
“哈哈,徐公子又來請貧道吃酒了?”
“是啊!”
徐晉安面帶微笑,指著亦食樓的大門,
“道長請。”
“那貧道就卻之不恭了。”
瞎眼道人起身,一把抄起道幡,隨徐晉安一同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