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你也在這啊。”

　　早餐攤點，

　　手裡端著剛打的豆漿包子，李盛轉過身，視線在周圍的空位上挨個跳躍，隨後眼睛一亮，腳下調整方向，朝鄭彬走了過來。

　　“嘿，跟你說話呢。”

　　放下早餐，李盛伸手在鄭彬面前擺了擺，見他還是沒有反應，氣了，彎下腰，頭湊到鄭彬耳邊，猛然吼道:

　　“吃著呢您兒嘞?”

　　被這突如其來的吼聲驚得渾身打了個激靈，鄭彬抬頭，眼睛慢慢看向李盛，罵道:

　　“你吼那麽大聲幹什麽?”

　　“總算是有點人的反應了。”

　　李盛松了口氣，回到自己位上，拿起包子啃了一口，問道:

　　“怎麽了，大清早的就頂著張司馬臉，跟丟了魂似的。”

　　似乎是想起了什麽，鄭彬臉色一暗，低頭，聲音有些低沉:

　　“沒事，就是昨晚沒睡好。”

　　“沒睡好就接著睡，年輕人，不要帶著起床氣出門。”

　　“呵呵。”鄭彬冷笑兩聲。

　　見對方也沒有傾訴的意思，李盛也不打算深刨，眼珠子一轉，想到昨天鄭彬問他討薪的事，笑了笑，道:

　　“對了，跟你說個事，昨晚處理的快，你可能還不知道。”

　　“啥事?”鄭彬若有所思地抬頭，問道。

　　“好事。”

　　“好事?”

　　“可不是好事嘛。”眼看著鄭彬的好奇心被調動，李盛也來了精神。

　　“你還記不記得當初招了你的總工頭，就是昨天你說打算聯名討薪的那個，他呀，昨晚跳樓死了。”

　　鄭彬眼角不受控制地一跳，目光微微下移，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喝了口湯，道:“沒聽出來好在哪裡。”

　　“你傻啊，”李盛伸手比劃著:“你想，他這一死，媒體一曝光，社會再一關注，咱們工資的事，不就有著落了嗎?”

　　“呵呵。”鄭彬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站起身，“那啥，您慢吃，我還有事，先走了啊。”

　　說完，鄭彬轉身，向攤外走去。

　　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

　　人的觀念不同，這天，就聊不下去。

　　“哎，彬兄弟，話還沒說完呢，你別急著走啊。”

　　後面李盛抓著兩個包子追了出來，鄭彬聽到後，腳下步伐加快。

　　“彬兄弟，剛才我說的話是有些不對，但我找你是真有正經事的，剛吃完飯別走那麽快呐。”李盛在後面喊道。

　　鄭彬聞言，停下腳，回頭，李盛跟上，短短的一段路，這個將將三十歲的男人跑的氣喘籲籲。

　　“呼——，彬兄弟，呼——，”

　　李盛扶著腰，調整了一下呼吸，也不打算整那些彎彎繞繞的了，開門見山的道:

　　“彬兄弟可是打算去三合人力資源排隊做日結?”

　　鄭彬抿了抿嘴，沒有否定。

　　看見鄭彬的反應，李盛確定自己猜對了，笑了笑，道:“不瞞兄弟說，老哥我這裡有個活，看兄弟你正合適，不知道彬兄弟做不做。”

　　日結，就是按日結算的活，這種莞市城中村大量撲街賴以生存的工作，門檻極低，甚至不需要身份證，是個人就能乾。

　　當然，門檻低也意味著不會是什麽好活，日結大部分偏重體力，有的還要進有毒車間。

　　也因此，秉著能不做就不做的原則，鄭彬帶點謹慎地問道:“做什麽的?”

　　“一時半會說不清楚，

不過我保證合法合規，彬兄弟要是感興趣，咱們邊走邊聊。”　　說完，李盛自顧自向前走去，同時眼神斜瞟著向後瞄，觀察著鄭彬的舉動。

　　鄭彬在原地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看看情況，畢竟，日結那活確實不是人做的。

　　李盛看鄭彬跟了上來，笑了，側頭打量了鄭彬一眼，問道:

　　“聽彬老弟口音，應該不是莞市本地人吧。”

　　“嗯，老家是豫市的，大學畢業後就來這邊了。”看到李盛審視自己的眼神，鄭彬確定對方是真的要招自己乾活，心裡緊張的同時，又帶點期待。

　　“斌老弟是文科專業嗎，昨天在廁所裡聽到老弟的那首詩，很不錯，有感覺。”李盛帶著鄭彬出了城中村，向三環邊緣處走去。

　　“詩是隨便編的，大學學的專業是計算機。”鄭彬說到這裡，語氣稍微放低。

　　計算機，是現在最熱門的香餑餑。

　　按理來說，這個專業的畢業生，

　　無論如何都不能，至少不應該淪落到來莞市撲街的地步。

　　“計算機，是出來當程序員的嗎?”果然，李盛也覺得有點意外，停下腳，扭頭看著鄭彬。“我聽說程序員現在挺吃香啊，一個月工資都得一萬二丶三起步。”

　　言外之意就是在問，你怎麽落到這種田地的。

　　“還行吧，就是吃青春飯的，加班多，工作壓力也大。”鄭彬咬了咬嘴唇，他覺得如果不能好好回答這個問題的話，這個工作基本上與自己無緣了。

　　“其實，這兩年市場也基本飽和了，工作也不太好找。我當初就是想著都是敲鍵盤，為什麽不選擇給自己打工，所以，就去寫小說了。”

　　“哦，是這啊。”李盛點點頭，邁開步子，繼續向前走。

　　“那倒是巧了，咱倆一樣的，我上大學那會，房地產正火，我填志願時稀裡糊塗地選了個土木工程，想著畢業後掙大錢，結果，”

　　李盛伸出四個手指:“40多度的天啊，我頂著太陽打了一天的灰，晚上連個洗澡的地兒都沒有，難受得我啊，連夜就掂著桶走了，現在做點自媒體，哎，到了，三樓就是。”

　　一座還算新的寫字樓，三樓的一間屋子門口，李盛伸手，用拇指打開了玻璃門上的指紋鎖。

　　裡面兩室一廳，大約七十平米的屋子，大廳中擺著幾台電腦。

　　“一路上聊的挺多，想必你也知道了，咱們的工作就是自媒體，搬點視頻，寫點熱點啥的，像你這樣的年輕人，肯定一學就會。”李盛走到冰箱前， 拿了兩瓶冰紅茶，一瓶遞向鄭彬。

　　“其實，也說不上什麽老板員工，就是我一個人太無聊，正好看你也順眼，文筆也不錯，就想搭個伴，咱倆一起在這混口飯吃。”

　　擰開蓋子，李盛仰起頭咕咚咕咚一陣猛喝，然後打了個長嗝。

　　“怎麽樣，彬老弟，給個痛快話，來不來?”

　　鄭彬猶豫了一會，點點頭，不知該說些什麽好，就又對著李盛笑了笑。

　　李盛也笑了，然後對鄭彬下了第一個安排。

　　“本來是打算我自己去的，現在交給你了，去問問你周圍有沒有人拍下了總工頭屍體的照片，用錢買也行，我趕緊把這個稿子一寫，再配上屍體圖片，嘖嘖，流量肯定比早上的那個稿子更高。”

　　李盛越說越激動，跳跑著坐到電腦前，按下開機鍵，趁著電腦啟動的間隙，手不知道從哪裡又掏出了未吃完的包子，啃了一口。

　　嚼著嚼著，他忽然覺得嘴裡的包子味道有點不對，低頭一看。

　　包子的豁口處，點點猩紅斑駁。

　　“看來最近熬夜寫稿子上火了啊，明天去買點三黃片吃。”

　　李盛呲著嘴，手指伸進去在牙齦上刷了一圈，拿出來一看，指尖帶著血。

　　“不過，這店也忒摳了，兩口下去，包子沒了半個，餡是一點沒見著。”

　　咂了咂嘴，李盛看看包子，也不嫌棄，張口，

　　對著猩紅處，又是一大口咬下去，這次總算是吃到餡了。

　　他咀嚼著，滿意地點點頭。

　　“還是肉TM好吃。”